对抗苛责得更厉害，叶贞脸色亦越加难看。
“院长，我可以在这里打扫。”
“一个孕妇打扫？且不说男女之间忌讳，单说你要是在这里出了事，岂不是赔上我私塾的名声？你快……”
忽地，里面没声了。
叶贞微微抬起头，正困惑，又得了里面的回应，不过这次已恭敬了不少：“你快回去想办法筹钱吧。这镇上有不少地方能打零工，你可以去那里做活预支工钱。”
事已至此，叶贞只得按他的话做，且若是叶明手中还有些钱的话就最好了。考试已近，叶明没有几天好耽误了。
叶贞刚一离开，里面便劈头盖脸地骂出声来。
“少、少爷，不是您说，得话说得狠一点才能逼退叶姑娘嘛，属下也是照着您的吩咐……”
“小黑！我看你真是不想干了！我说话说的狠一点，谁让你说这么狠？！要是她因为你受了刺激，我定不饶你！”
小黑一脸委屈，把卡在嗓子里的东西取出，清了嗓子后，朝齐清抱拳：“少爷，料想叶姑娘一定去找活计了，属下这就安排医馆……”
“不必，我去。”齐清坐在镜子前，紧张兮兮地贴着人皮面具。
“少爷，您都贴了一个时辰了，要不属下帮您？”
“滚开！”齐清微微咬牙，“这是个老人的面具，自来难弄些，你且派人看着小娘子，她身子不好，给我打起十二分精神照看他。”
小黑赶忙领命离开了。
到了晌午，叶贞方才回去，乍一回去，正好见到抱柴烧火的叶霄，四目相对，竟不知该说什么。
叶贞轻呼口气，蹭了蹭额上的汗，将袖子挽起，将柴自叶霄怀中接过来，轻声道：“且歇会儿，等会儿出来吃饭。”
叶霄固执地站在原地，小脸绷得发红。
叶贞看了他一会儿，低下头继续烧火做饭。柴火的响动声很快就引起里屋的叶明的注意，他赶忙出来，先是苛责叶霄一声，又搀叶贞起来：“贞儿，小心孩子，这些活计我做就行。”
“不必。你去温书。”叶贞轻轻推开他，“我和孩子哪里就这么娇弱？”
叶明摇头，温和地笑了笑，继续在灶台旁做活：“听元宵说，你去市集了？那里人多，小心别被挤到。”
叶贞唔了一声，在他身侧打着下手：“我去给你和元宵寻学堂。已寻到了。”
叶明拿着锅盖的手明显一顿，他偏过头望了叶贞一眼，蹙眉道：“贞儿，我正好想和你说这件事。”叶明放下锅盖，清了一下嗓子，“我不想读书了。前些时候在镇上学堂里，有个友人说想找人一起开个店铺做生意。我想先去那里给咱们三人赚生活费。”
说罢，叶明有些忐忑地看了叶贞一眼，见对方面色变都没变，心方安些。
叶贞松开被捏得发白的手指节，将弄好的面团团贴在锅边，漫不经心地问：“做生意需要本钱。”
“那人说他提供钱，我只需要进去贡献我的经商才能就行。”
叶贞深呼一口气：“你读的学堂教授的都是儒学知识，何时传授过经商经验？”顿了顿，又道，“你那位友人如何会心甘情愿地提供钱财？当心被骗。”
叶明有些着急：“我和他关系好极，他怎么会骗我？贞儿，你就是胆子太小。”
叶贞也不辩驳，将吃食尽数下到锅里后，又轻声道：“兄长，我且问你。经商和读书哪个重要？”
“妹妹，我们太穷了。一直没钱，只会让旁人看不起。”
叶贞觑着他：“旁人便是旁人，我们何必管他们如何想？”
“说着容易，若真不在乎何其艰难？”
叶贞深呼一口气：“兄长，你既学了这么多年，我有一问题想问你，希望你能为我解惑。你觉得究竟读书的目的是什么？”
叶明不假思索地答：“读书是为明智修身，他日若能一朝中举，变能成为国之栋梁。光耀门楣。”
叶贞点头，又问：“那经商的目的？”
叶明有点发怔，懵懂地道：“有钱。”
“你觉得有德行的人会轻视上述哪一种人？”叶贞眉眼微沉，“你又会觉得目光短浅的人会轻视哪一种人？”
叶明不再说话了。只垂着手，肩膀耸拉着，看起来十分没精神。
叶贞知道目的已达到，轻轻拍了拍叶明的肩膀，轻声道：“兄长，且吃饭。我已为你联系好学堂，等会儿你去那里看看。”顿了顿，又道，“至于学费问题，你不必操心，我会及时替你交上的。”
一顿饭，叶贞吃得没滋没味的。虽然这里的伙食尚且不错，然他那一对兄弟却各怀着心思，一顿饭鲜少说话。叶贞摸不透他们。
“元宵，你还在生我的气？”叶贞给叶霄夹了一块肉，然转眼间就被叶霄递到叶明碗里。
叶贞的脸色顿时阴沉下来。她知道她自己脾气不好，所以来至这里时，几乎在可以的条件下处处容忍着，故眼下亦强忍着怒气，沉声道：“你生我气的原因，不外乎是我打了你。但我身为你的长姐，若你犯错，我有权利责罚你，直到你改正为止。”
“我的亲姐姐就不这样！她总是护着我，从不打我的！”叶霄将筷子拍到桌面上，素白的下唇被咬出洗白的牙压印，他瞪着叶贞，不留情的话一句接着一句，“你来了，我姐就死了！现在连家都没，我和大哥只能在这里漂泊！你是灾星！”
叶贞肩头微微颤抖，口中正嚼的那块吃食怎么也咽不下去，他别过头去，死死地望那冒着烟的灶台，心在打颤。
她何尝愿意来到这具躯体内？这些日子，她亦在夜深人静的时候问苍天，恨苍天为何不直接让她死了，就此一了百了，不必再受苦。
但她既然在这具身体里活转了，就没有理由不好好度过每一刻。
叶贞擦了一下眼睛，深呼一口气道：“元宵，你放心。等我生下这个孩子，就会尽一切法子唤真正的叶贞回来，必要时我会尝试自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