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城,安氏集团。
秘书拿着新打印出来,还泛着油墨香的纸张,走在走廊间。
高跟鞋剐蹭瓷砖的声音,回响在整个走廊。
“安总。这是H城的学校资料。”秘书说着话,眼神有意无意间朝着案几上正晃动钢笔的男人身上看去。
阳光有些盛。办公室的落地窗折射着日光的金黄,着落在地板上,映照着窗的影子。
影子是长方形的,漆黑浓墨的,像是一个禁锢,禁锢住了那一圈儿的阳光。
让那些阳光不再滚动,只停留在那儿。被一个人观赏。
“好。”安云泓说着话,眼神却依旧停留在那一张白纸上,分毫未动。
之后,安云泓便未发一言。好似这白纸有着磁石,牢牢的将他的眼神和所有的注意力都吸引到了这张纸上。
而刚才他的回应,只是一场幻音。
一室静谧。
“那我..先回去了。”秘书说着,有些有气无力。
或许就是因为心里有鬼,在安云泓面前,她有些没有勇气。
连着她的红唇仿佛也暗淡了几分,她的手指蜷缩着,脖子里冒着细汗,浑身有些细密针扎似得疼,可她没有听到回音,是不敢动的。
“你不是..不想走吗?”安云泓笑了笑,终于把视线从白纸上离开,落到了眼前这个女人身上。
女人有些微颤,在日光金黄下越发的明显。光线在她的身上跳跃,像是一场游戏。
“安..安总,我.”秘书终究是没有抗下这些冷寂的空气。
“我说过,不要想多余的事情。”安云泓说着话,眉眼低垂。
“我不喜欢秘书多事,所以才找了曾经认识的你。”温和的声音传过秘书的耳蜗,可她更是颤抖的厉害了。
她并不确定,安总是在测试她..还是真的,发现了她的手脚。
“只是没想到方女士你,也是有私心的。.”安云泓指尖按在学校资料的白色封皮上,眉眼在日光下,忽明忽暗。
“我..”方芸不敢继续说话。
她只是一时鬼迷心窍,想把安总的儿子和自己的女儿分到一个教室。
她是糊涂了。可她也没做什么攀龙附凤的心思,不过都是小孩子之间的互相玩耍和相互照顾罢了。也实在是,没什么可指摘的。
至于她对安云泓的那点心思,却也不是什么了不得事情。她是单身,安云泓也是。
只不过,她还有一个上幼儿园的女儿。
虽然安云泓也有一个儿子...可那意义上却是不同的。安云泓的儿子背后是安氏集团,可她背后,却什么都没有。
她有的,就只是这个皮囊,和近水楼台先得月的机会而已。
“你的心思活跃,我也不是第一天知道。”安云泓笑着,可他深褐色的瞳孔里,没有一丝笑意。
日光折射在金色镜框上的光,显得他目光更加深邃以及骇人。
“只是没想到,你的手竟然越深越长,甚至到了不该碰触的地方。”安云泓把手从资料上移开,挪到了案几上落了日光的地方。
他将手指放过去,挡住了一片阳光,在白色的案几上留下了手指修长的剪影。把手指挪来挪去,剪影也随着出现消失。似乎玩的尽兴了,安云泓笑的也越发的温柔,眼神里多了些浅淡的笑。
“安总...我...我只是,想要更好的照顾安总的...儿子而已。”方芸在心里打了几百遍的腹稿,终于鼓着勇气在安云泓看起来脾气极好的时候说了出来。
只是她自己没有发觉,她的话,带着一定的施压。
有时候,自以为去为他人做的事情,只是一种道德的施压罢了。
无论事情好坏是否合他人心意,都必须要听着他人说上一句好,再感激涕零一点,才算是一个结束。也给自己,画上一张好人的牌匾。
可这只是一种软暴力的施压罢了。
“哦?你在威胁我?”安云泓笑着,仿佛心情很好。
他的语气也轻松,就像是谈论一场春雨的及时一样,漫不经心。
“安总..没有..没有的!”方芸反驳着,可她的反驳过于无力。
无力到,她根本就没有为自己辩驳的论证和举例。因为安云泓说的,就是她心中所想的。
只是她更愿意称呼它为“关心”和“照顾”。
“我最讨厌被人的威胁。”安云泓笑着,说着温和的话,可眼前却是冰冷的。
“安总...我真的,只是想要更好的照顾...照顾宸珏的。”方芸挣扎着,汗水划过她的后背,有些黏腻和痒,可她没有心思去挠,去想。
“毕竟他的母亲...“方芸有些颤抖的说着。
这是一个人被揭穿全部心思后,最后挣扎的表现。堆砌出许多的借口和解释,只为了掩盖住自己心底那真实到不能见人的心思。
这句话说出之后,是一片静寂。
方芸似乎都有些恐怖和震惊于自己的勇气,可以说出这句话。可她已经没有心思去整理和思考自己说话的内容了。
她的全部心思都已经放在了眼前的男人身上。那个,她想要去肖想,却终归肖想不到的人。
“哦?”安云泓拿起那新打印的一叠资料,撒花一般撒了一地。
一地白茫茫的,还有不少白纸都落到了方芸的身上。可方芸不敢躲,只是默默的,执拗的站在那里。
仿佛让她挪动,是一件极为困难的事情。
“他的母亲再如何,也是他的母亲。至于照顾安宸珏,和你又有什么关系?”安云泓眼神凌厉,笑也收了不少。语气带着少有的冷淡。
“你只是一个秘书,是我的生活秘书。可不是安宸珏的。”安云泓强调着,大拇指和食指的指腹摩挲着。
仿佛“安宸珏的母亲”这个定义对于安云泓来说是个禁忌,是个让他转变的禁忌。
让他揭下自己温和的面具,变得冰冷和..真实。
“安总..我知道。但是..您不是和夏小姐已经...”方芸微微抬起了头,她看了一眼和平时十分不同的安云泓,开了口。
有的时候,人在极度紧张中,说话是不经过大脑的。等到方芸自己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之后,后怕的缩了缩自己的脖子。
涂了鲜红色甲油的指甲在自己的手背上划过了一条痕迹,有些痛,泛着轻微的红色。
可方芸感受不到什么痛,只在后悔自己的直言。
她今天,已经失控两次了。不能再继续下去了。
“好了。”安云泓却忽然笑了笑,眉眼也恢复了以往的温和样子。
“出去。”安云泓似乎对这件事情突然失去的兴趣,赶着方芸离开。
方芸如蒙大赦,一步步的拖着自己麻木的腿向外走着。
高跟鞋剐蹭瓷砖的声音并不美妙,可安云泓也并没有再说些什么。方芸只能努力的前行着。
这次试探,让她明白了。
她不能在继续下去了,对于安云泓,她只能远观。
至少,现在还是。
*
安云泓看着外面的日光,泛着金黄色,从天上掉落。他想要给安宸珏一个好的家庭。
可他做好了他的角色,另一个人,却并不想。
“H城,或许能治好阿宸。”安云泓念叨着,眉眼低垂。
“我一直想要给阿宸一个美好的童年,可现在看来..终究是不行的。”安云泓摘掉了自己的眼镜,模糊的看着这个世界。
摘掉眼镜之后,整个世界都是模糊的,连光线也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