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镜不能重圆,藕断无法丝连。
尽管第二天父亲和母亲仍在一起做事,可彼此之间总会生出嫌隙,而且我觉得空气当中,总是弥漫着一丝尴尬的气息。
当天恰巧有一个同村的老友来做客,我称之为米叔。
米叔算得上是父亲和母亲的旧相识了,两人待他都还算热情。
后来未曾想,母亲在用午膳的时候,跟米叔提起这件事情,想要跟他阐明父亲的种种罪行。
谁知母亲说着说着,竟还不由得哽咽起来,随即便是止不住地连声啜泣,到最后居然又控制不住地嚎啕大哭、泪如雨下。
父亲见此情形,又借势发火。
只见他把碗筷一放,顿时横眉怒目、青筋暴起,气愤得直接就站了起来,并特地提高了音量,火冒三丈、义愤填膺地厉声呵斥道:“你还哭?吃饭的时候把自己哭起来?孩子还在这里有没有看到?!你当着孩子的面哭哭啼啼的,又像什么样子?”
米叔先是怔了一下,心慌意乱的眼神当中透露出一丝茫然之意,手足无措的模样全然不知该如何是好,显然是没有反应过来父亲此举是为何意。
可对本就生存在这种环境下的母亲和我来说,早就已经习以为常、司空见惯,父亲发癫,本就是时常的事情罢了。
被父亲这么一呵斥,母亲便是哭得更大声了,毕竟她也是个女人,如何遭得住父亲这样的羞辱?
母亲的两眼泪汪汪,那噙着泪光的眼眸好似璀璨夺目的漫天星辰一般隐隐闪烁,星罗棋布、不计其数的泪水抑制不住地夺眶而出,颇有“飞流直下三千尺,疑是银河落九天”之势!
父亲乘胜追击、趁热打铁,用一口大勺盛来一碗滚烫的卤水,将其拿到母亲的面前来回晃动,并用一种暗藏杀机的语气,疾言厉色地威逼利诱道:“你还哭?!你再哭我马上就烫过来!”
母亲被吓了一跳,就连眼神当中也闪过一丝慌乱不安的神情。
她在此刺激下,哭得更加凄厉,进而心急火燎地把身子往我这边缩了缩,楚楚可怜、委屈巴巴的样子教人看了总是忍不住怜香惜玉。
眼看父亲就要跟母亲动真格的,但就在这十万火急、迫在眉睫的千钧一发之际,米叔赶紧伸出一只手挡在他的面前,并惊慌失措地劝阻道:“诶!王炎,你怎会如此暴躁?”
父亲像是终于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便把卤水倒了回去,进而理不直、气也壮地扬言道:“她总是哭起来、哭起来,我怎么不会生气?吃饭的时候把自己哭起来,我不打她?”
还没等米叔与之争论,母亲便是抢先一步地脱口而出道:“你都打我了,我能不哭?谁叫你这样待我的?我是觉得我命苦所以才哭。你昨天用刀用力拍我手臂,我的手臂今天还在隐隐作痛。你总是如此暴躁,我迟早会给你打死!”
“是,确实是。”米叔表示赞同地附和道,“王炎,你性子太急,太过暴躁了。这我得跟你说一声,做人不能这样做,你看看你,孩子都已经这么大了。你做事情之前,总是要先权衡一下利弊。知道什么事情该做,什么事情不该做。”
“对!”母亲看准时机,斩钉截铁地加以肯定道,“你听听阿米说的。王炎,别人跟你说了,你就得听!孩子都上初中了,你不为我想想,那也得为孩子想想!别老大不小了的,还跟个三岁孩子似的!”
父亲板着一张冷漠无情的脸,紧绷着的脸上就连细皮嫩肉都在瑟瑟发抖,从头到尾的每一个细胞都在控制不住地微微颤栗,也不知这心不在焉、魂不守舍的样子,到底是听进去了没有,不过我看他那吃相,还是一如既往的屡教不改。
之后米叔又滔滔不绝、苦口婆心地跟父亲讲了一大堆人生哲理,不过他究竟说了些什么,我倒是没有听见。
因为我吃饱以后,就说要去车里坐坐,便没再跟他们围着一张桌子。
不过有句老话说得好,江山易改,本性难移,那跟狗改不了吃屎是一个道理。
我相信米叔语重心长的一番劝解终究是无济于事、形同虚设。
父亲要想改邪归正、知错就改,那都不知道该是猴年马月发生的事情了。
不过令我有些意外的是,我本是好端端地在车上坐着,却没想到米叔居然会迈着沉重有力的步伐缓步而来,还提议说也要上来坐坐。
我答应了,于是便给他挪了个座位。
我起初还不明白米叔这是何意,后来才知晓,原来是怕我留下心理阴影,所以给我做心理辅导来了。
他告诉我说要好好学习,讲了一大堆放平心态的道理。
殊不知这样的事情早已不是一次两次,更是已经在我心里刻下了烙印,即便是光阴似箭、岁月如梭,也难以抚平心中的创伤。
父亲虽说极少对我动手,但每当他和母亲争吵之时,总会教我心烦意乱、思绪万千。
我只觉得好一阵头晕目眩、头昏脑胀,仿佛是有成千上万只苍蝇在耳边转悠转悠似的,一直在“嗡嗡嗡”的吵个不停。
我所出游的那次暑假,似乎只有这么一件儿骇人听闻的事件。
可我在的时候父亲尚且胆大包天,可想而知我不在母亲身边的时候,父亲又该会是如何的穷凶极恶了。
我原以为经过米叔的一番忠言逆耳,父亲无论如何也会有所收敛,起码再怎么样,也不会像现在这样一言不合就动手动脚,但我后来发现,他到底还是死性不改。
其实从那以后,我每个暑假都会跑到潼桂陪母亲住上一段时间,一方面真是为了陪陪她,另一方面,则是实在担心他的安危。
而在经历了这件事情后的第二年,还是暑假,我又去了潼桂。
那次暑假总得来说,还算比较顺利,因为我并没有看到父亲凶神恶煞、面目狰狞地对母亲施暴。
但他没有施暴,也仅仅只是因为我没看到而已……
我在八月底的临走前夕,舅舅还特地请我吃了一顿饭,说是给我送行。
舅舅那天小酌了一杯,这喝着喝着,不知怎的,就莫名其妙地提起了我父母的事情来。
他眯着个眼睛,含糊不清却又一本正经地对我说:“王满,你长大了以后,可一定乖巧懂事啊。千万不要像你爸爸一样,发酒疯、打女人,你爸他呀,就是废人,没用的。你要是像他一样,那就完了,我就当从今往后没你这个侄子。”
“放心吧舅舅。”我信誓旦旦地做出承诺道,“不管怎样,我纵然再怎么不济,也不会像他一样。我看舅舅你倒不错,以后我就像你一样好了。”
舅舅一听,顿时乐了,“像你老舅一样?可以!这样才对!以后长大了,好好孝敬你妈。你妈跟着你爸,太苦了。我偷偷跟你说件事情,你别在他们面前提起。今年有一回,你爸喝了酒,早早地收了摊,跑去KTV寻欢作乐、风花雪月,连家里的货都还没处理干净。那个时候,你妈还在摊位上呢。可当你妈收摊的时候,他还是在KTV没出来。然后你妈就去KTV找他,但是没有进去,就这样站在门口干等。那天还下起了暴雨,你妈没带伞,还是站在外面等,一直等到他玩够了才出来……”
听到此处,我的笑容便是逐渐消失,表情亦是逐渐凝固,进而就跟翻书似的突然变了脸色,当即就露出一副忧心忡忡、惴惴不安的神情。
我的心中一阵触动,小心脏一直在“扑通扑通”、一蹦一蹦地活蹦乱跳,仿佛随时都有可能从中蹦出来似的。
我不自觉地伸出舌头润了润干瘪的嘴唇,不禁露出一副犹豫不决、左右两难的复杂神情,进而面无表情地饮下一大杯冷水,顿时有些不知所措。
舅舅在重新组织了一番语言过后,富有耐心地继续说道:“当时你妈要是进去挨个找的话,肯定是能找到他的。但她之所以没有,不是因为不敢,而是怕你爸生气。你爸的脾气,你也知道。你妈要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把你爸拽走,你爸肯定是不乐意的。他肯定会觉得没面子,然后借着酒疯打你妈妈。这件事情你妈不让我跟你说,但我还是偷偷摸摸地跟你讲了。但是都已经过去了,你现在就不要在再他们面前提起这件事情了,知道不?老舅我呢,就是让你知道一下。”
我默默颔首轻轻回应,进而勉勉强强挤出一丝僵硬的笑容,全然不知该说些什么好。
听了舅舅的一席话后,我已经没有心情跟父亲置气,而是格外心疼母亲的遭遇。
她这些年来的确是经历了太多的不易。
我再回想起过往的种种,不禁潸然泪下、默默哭泣,
如果不是舅舅告诉我这件事情,我还不知道父亲居然还能够如此的没有下限,做出这般畜生的事情。
他总是可以给我惊喜,一而再、再而三地刷新我的三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