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3
巫寒绡呆呆地站着，看着刚才还欢歌笑语的青楼顷刻间变成人间地狱，尽管自己也曾杀人如麻，却不曾如此目睹过而什么都做不了。
眼看着那一向冷漠，喜怒而不言于形的男人大开杀戒的狂怒样，他茫然，不敢自以为是因为在乎。
那么，是因为自己丢了金门的脸吗？才让他不惜千里赶来，想亲自杀了自己好为他的妻女报仇吗？
唇角的笑就黯了，这样也不肯算了吗？
也是，他怎么以为给他功力就可以抵消自己所犯的错呢！
打伤他的是自己，他所做的只不过是该做的，欠赵瑜的无忧的都没还，他怎么就以为自己可以逍遥放下呢！
巫莫寒杀了最后一个人，提了剑阴沉着脸走过来，巫寒绡看着他，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去换身衣服再来受死。巫莫寒的衣服沾染上了血迹，他扯下了他刚才给自己披上的衣服递了过去。莫寒从小爱干净，他不会容忍自己身上有血腥。
巫莫寒一把抢过衣服，抓过他就粗暴地将他塞进衣服里，然后给他整理好衣服，腰带紧紧一勒，巫寒绡就觉得自己无法呼吸了。
“巫寒绡……我很想勒死你……”巫莫寒在他耳边咬牙切齿，如果可以，更想的是拿把刀，将他身上别人制造出来的青紫一一剔除干净。
他怎么敢如此作践自己！
心如被啃噬般的痛，这痛竟然已经超过自己一生所承受过的总和。
如果自己不来，这样的生活是否会一天天继续下去……
他不敢想下去，抓住他的衣襟就将他拖了出去。
“烧了这里……”金门的暗卫一听到里面的人是巫寒绡就隐藏在暗处，巫莫寒杀气冲天地扔下这句话就拖着巫寒绡飞掠而去。
还在半空中，巫莫寒就甩开了手，看着巫寒绡掉进了湖里，他毫无怜悯地怒叫道：“好好洗洗，洗不干净你今天别想上来！”
巫寒绡唇角又勾起了可恶的笑，似自嘲，又似无所谓。
怎么洗得干净，就算他杀了所有碰过自己的人，又怎么洗得干净早已经堕落的灵魂……
他还是错了，原本就该让那些仇家杀了自己，为什么却不甘心呢！
他要一份爱，要向巫莫寒证明，没有他，也有人喜欢自己，也会有人为他疯狂……
为什么就不能让自己过想要的生活呢！
醉生梦死，自甘堕落，总是自己选择的，他高兴就行！为什么还不肯放过他……
任由自己沉下去，冰凉的湖水入侵进皮肤，武功尽失的身体因为这些日子的自我放逐已经破败不堪，无法抵御寒冷让他想迷糊却更清醒。
自己练的寒冰幽冥掌，自己却没尝过被打的滋味，也是如这般寒冷吗？
或者更甚！
赵瑜一直被这样的痛苦煎熬着，是身上的痛更痛，还是心上的痛更痛？
他自嘲一笑，谁抢走了谁的心，似乎已经不重要了。他们谁也没赢！
岸上的男人越来越模糊，他觉得自己的呼吸快停止了，朦胧中看见天上的星星掉落下来，那早已经被遗忘的一幕幕闪过脑中……
莫莫，这样也好，死了才是真正的干净！轮回路上依然做我的红绡公子。
只是，下辈子，不想再遇见你。
一世已经足够！
****
“巫寒绡……寒绡……”
月光下平静的湖面终于让巫莫寒慌张起来，那人呢？
“寒绡……”他暴跳如雷地叫道：“你给我马上滚出来，别逼我下水……巫寒绡……”
被他雷霆般的声音震下来的落叶打着圈掉进湖中，泛起的涟漪一圈一圈，稍即又平静无波。
巫莫寒再也受不了沉默的寂静，飞扑下水，湖下一片漆黑，看不见也摸不到被他扔进湖里的人，他疯狂地摸索，什么也抓不到。
“寒绡……寒绡……别和我开这样的玩笑……你出来……”
他浮在水上慌张地四顾，回应他的只有寂静夜里一个男人惊慌呼叫的回音。
寒绡……那回音里的慌乱自从五岁以后就没从他喉咙里传出过，一定不是他的声音……
“火把，拿火把来！”巫莫寒大声叫着，一会湖边就点燃了许多火把，可是不够不够，怎么照不到寒绡在哪里！
“寒绡……求你出来！”四十多岁的男人恍惚回到了小时候，父亲将他们丢到了海里，父亲说没本事游回岛上的人不配做金门的主人。他游啊游，总是游不到岸。
他觉得自己会死在海里，像被淹死的鱼……寒绡的笑话。
“我要死了！”他放任自己停止划动，一边怨恨着父亲狠心，一边想着来世再也不投生在巫家。
“食人鱼来了……快游……”巫寒绡从身后迅速超过了他，他一吓，拼命划动，等冲到岸上，回头，巫寒绡拖出了一个鱼架骨，笑得没心没肺。
害怕全没了，剩下的全是愤怒，瞪着他恨不能变成食人鱼吃了他。那人却邪恶地说：“别感激我，只是不想你死，你要死了我多累，还要帮你管理金门，算算还是你活着更好。”
本是好意，他却从来没感激过他，因为这声叫喊以后就成了他的梦魇，总是不期而至来找他，在每个噩梦里都是拼命游着，逃避着食人鱼的追逐。
一直觉得那就是恐惧，看不见的恐惧。他不惧怕杀人，就怕这看不见的恐惧……
“寒绡，出来……出来啊……”
金门的暗卫都被这凄凉的叫声吓到了，一向漠然的教主，慌张的如同丢失了父母的小孩，这在他们跟随了他多年从没发生过的一幕让他们第一次觉得教主原来也是人，而不是高高在上的神。
水性好的暗卫都自觉地下了水，以半圆的弧形向外搜索，更有人早去调船，势要将这片水域全翻过来似的。
随着时间慢慢的流逝，巫莫寒的恐惧越来越盛，有那么一刻，他想放弃了，任由着自己跟着沉下去。寒绡没了，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呢……
是他……是他亲手将他扔了下去，他一定是再也不想见到自己，所以才沉下去的吧！
寒绡……眼泪融进了湖水里。
恨也融进了泪水里，他说会一直陪着他，却失言了。他从来不对他失言，第一次失言竟会让自己如此痛……
湖水冰冷，他脑子却越来越清醒。
一直以为是自己在包容着他，他的任性，邪魅都是他眼中的不成熟。
却没想到一直在纵容着自己，成就着自己的是他，以玩世不恭掩饰着对他的好，用狠辣无情成就着他的威严，用无所谓包容着自己对他一次次的伤害……
当他在台上逗弄着那些男人时，他厌弃的是这可笑的人生吧！
就如同当年的自己，临死时就想着下一世不做巫家的人，寒绡他沉下去的时候，会不会在想下一世不再和自己做兄弟了？
一想到再也见不到寒绡，生生世世都不可能再和他有任何关系，巫莫寒顿时慌了。
不要……他不要就这样失去寒绡，巫莫寒拼命潜下水去找。
不知道是谁第一个发现了巫寒绡，一声叫巫莫寒就扑了过去，一抱住那冰凉的身子，巫莫寒一颗心就跟着冻了起来。
“不……寒绡……巫寒绡你给我醒过来，你敢死，我上天下海都要追着你去……我不许你失言，不许你死……”
巫莫寒飞掠上岸，疯狂地挤压巫寒绡肚中的水，那张绝美的脸在月光下毫无生气，薄唇勾着，淡淡的笑似在嘲弄自己，又似在嘲弄人生……
那双一像潋滟着光芒的美丽眸子睡着似地闭着，长长的睫毛上带着水珠，无声无息……
昔日的灵动妖孽似玩累的精灵，静静地躺在地上，长发凌乱地贴在脸上。昔日的强势烟消云散，平生第一次呈现出弱势，却也让人不敢小视。
谁知道这妖孽会不会突然睁开眼，收回曾经横扫江湖的狠劲，重新放射出惊人的光芒呢！
“寒绡……别玩了，求你醒过来啊！”
巫莫寒跪在地上，内力不断度给他都不见他有任何反应，他的心沉沉落了下去。
寒绡不会醒了。他不敢抬头看周围暗卫同情矛盾的眼神，抱着巫寒绡呆呆地坐着。
“滚……”无力的咆哮如困兽般嘶吼，却低哑的毫不具威胁力。
暗卫们悄悄没入了黑暗中，巫莫寒终于忍不住，成串的泪一滴滴掉在了巫寒绡脸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