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有一个委托,你愿不愿意接?”
轻飘飘的话和着窗边的风一起扑面而来,完全不是拜托或是恳求的语气,反而带着几分赌气。
牧祯看着撑着脑袋靠在桌上,完全一副反客为主姿态的那人,心跳莫名漏了一拍。
她忽然想,这句话也好,昨晚那句“偏心”也罢,这人不开心的时候,真像个孩子。
不发脾气也不闹,就甩句话直截了当地把情绪表现出来,然后呆呆地望着你,等着你给颗糖吃。
有点可爱。
等等……可爱?
出乎意料的词出现在思绪里,牧祯呆了一下。
怎么会是可爱?
她怎么会觉得一个一米八的大男人可爱?
莫不是中邪了?
她万分坚决地摇了摇头,想用物理手段把这玄乎其玄的东西甩出去。
可这一幕落到许时年眼里,就成了:万洲求委托——欣然答应,自己求委托——坚定拒绝。
看她那摇头的动作,这坚定一词前面没准还能添几个舍身忘死、义愤填膺啥啥的修饰词。
可是,凭什么啊!
他很伤心,还有点委屈:“我说,你还没听我说什么委托就拒绝地那么彻底,是不是对我太不公平了点?”
牧祯愣了愣,没反应过来:“我什么时候拒绝了?”
许时年学着她的样子做了个摇头的动作:“这不是拒绝吗?”
“这个……”牧祯下意识地重复了一遍摇头的动作,“不是,我只是习惯性地……”
她想说习惯性地甩开不该有的想法,但又怕被问不该有的想法是什么,及时住了嘴。
“习惯?”许时年自然是没听懂地,他站起身来,走到她近处试着用她的频率摆了摆头,可视野里除了白墙就是白墙,没发现有什么特别的感觉。
“难不成你吃摇头丸了?”
牧祯这回是真为了否认才摇头:“没有啊。”
“那你为什么会有这种奇怪的习惯?”
“没有习惯,摇头因为你刚才说的那句话。”
“所以你这不还是拒绝的意思吗?”
“不是的。”
两个人像傻子似的面对面摇了会儿头,一个是故意的,一个纯属被绕进去带跑了偏。
许时年看着眼前一脸正经做着沙雕事儿的人,心头那种不爽的情绪突然散了,忍不住笑起来。
他伸出手,稍稍用了些力按住这家伙还在摇摆的脑袋。
“不逗你玩了,这回是认真的。”
他俯身,额头倾落,望进近在咫尺的澄澈眸子里:“你之前不是问我到底想做什么吗?”
陌生的气息打在脸上,牧祯的肩膀有点僵:“什么?”
“我想建一座‘塔’,一座和‘象牙塔’对立,更适合学生时代的塔。”他顿了一顿,语气里多了几分自己都不曾察觉的真挚和温柔,“可不可以,请你帮我?”
*
午后的阳光不怎么晒人,傅温骑着自行车穿行在有些颠簸的小道上。
颠簸不是因为道路经久失修,而是上面被人故意铺了许多鹅卵石。
这不是一条专供骑行的柏油路,而是滨湖供人行走的观光步行道。
经常有学生为了抄近路骑这条路,但傅温并不赶时间,他只是单纯想欣赏一下湖畔的风景,看看白桥、野鸭和杨柳,感受一下这人间最美的时节。
口袋里手机突然震了一下。
他并不以为怪,也没有理。那玩意儿从下午开始就一直在震,震得人头疼胸闷,不得不跑出来透透气。
自行车轱辘停下的时候,他发现自己来到了理学院的学院大楼外。
他是化学系的博士生,统计学课时修完之后就不曾来过这里,但或许是那时留下的肌肉记忆太过深刻,又或是这一片儿的樱花开得最美,他不仅来了,还在路边停了车。
开得最盛的那簇樱花掩映的地方,有一扇陈旧的毛玻璃窗。窗子还和那时的春天一样,因为临窗人不同意环卫工修花枝,几乎被挡去了全部的太阳。
傅温在那儿站了好一会儿,回忆起了很多事情,回忆起了那段时光里一直被表扬、被崇拜、被认同的自己,那似乎组成了他直博生涯的五年里最幸福的日子。
“老茹你这就不够意思了,认识这么个有潜力的苗子,怎么不早告诉我?”
有个听起来很舒服的男中音在不远处变清晰,傅温扭过头,看到一个头发梳得整齐发亮,穿了一身笔挺西装的男人正和另一个人一边说着话一边从楼里走出来。
另一个人傅温认识,是那间樱花窗办公室的主人,他统计学的授课教授茹帘青。
没想到会这么巧。
西装男人还在说话:“要不是我今天随口问起,怕不是要和这孩子错过很多年。”
茹帘青脸上是一如既往和气的笑容:“你太夸张了,那小子心思散得很,可当不起你这般夸。”
“诶,不是我夸张,是你太小看他了,要我说就凭他的商业嗅觉和互联网意识,绝对当得起。”西装男人看上去似乎有些激动,“教育是永远不会消失的用户需求,现在那么多人想在这个领域分一瓢羹,挖了那么多的名师学霸来撑场子,结果很多还没他一个大学生搞出来的东西亮点多、口碑好,还赚到了钱,这说明什么?说明他比那些人更懂互联网时代,更有用户意识,未来前途无量啊!”
相比于他的情绪饱满,茹帘青的表情依旧很平静,看上去完全不感兴趣的样子。这或许就是常年混迹资本场的企业家和一头扎进学术里的老教授的区别吧。
茹帘青似乎不想跟他继续这个话题,笑着摇摇头,然后望见了几米之外推着自行车站在树下的傅温。
他脸上的笑意里突然多了几分惊喜:“这不是小傅吗,今天没有实验?”
没想到会被看到,傅温有些不好意思:“茹老师,抱歉很久没来看你了。”
“这有什么好抱歉的,你们博士生那么忙,不来看我不是应该的吗。”茹帘青稍微加快了点步子走过来,他边上的西装男人不紧不慢地跟上,同时快速地打量了一眼这个平平无奇的博士生。
“这是你带的学生?”他问。
“不是的。”茹帘青给他做介绍,“这是化学系的学生傅温,之前来上过我的统计学课,数学基础非常扎实,软件应用能力也好,很优秀的学生。”
说完想到什么,转向傅温:“小傅今年快毕业了吧?听说SCI一作发了三篇了?总影响因子破10了吧?”
“嗯啊,是啊。”傅温被夸得有些赧然,“按理说是可以毕业了,就是手头还有些实验没做出来。如果能做出来没准可以发大文章,就想着要不要延毕一年。”
“是嘛。”茹帘青很能理解地点点头,“如果能发大文章的话还是值得留一年的,你导师是什么意思?”
“这本就是张老师的意思,不过……”傅温脸上的笑容突然淡了一些,面露犹豫,“不过,有点纠结。”
茹帘青看了他一眼,正想说什么,却被身旁的西装男人抢了先:“同学,你要不要跟我来做大数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