径直把陆茯苓放在床榻上,低声训斥:“为师往日教你的,你都忘了是吧?为何衣裳不整,鞋履不穿的跑出来?”
陆茯苓低着头小声道:“阿苓做了噩梦,找不见师傅。”
闻言,陆长安哑然失笑:“噗~哈~你这傻丫头,好了,为师送你回去。”
说完,打横抱起陆茯苓把陆茯苓送回了自己的院子,转身离去。
陆茯苓梳洗了一番,去了陆长安的院子里,见陆长安不在,便去了停放薛少朗妹妹尸体的院子里,陆长安果然在里面,专注的给薛少朗妹妹的尸身缝补着皮肉。
见陆茯苓来了,陆长安头也未抬的道:“为师见你气色不好,出去逛逛吧。”
“嗯。”陆茯苓应着,看了看陆长安出了重明坊。漫无目的的在街上逛着。
耳边传来小贩的叫卖声,来往人们的调笑声,听得陆茯苓心里烦躁不已,走着走着,突然就走到了第一次遇到陆长安的长宁街上,彼时,她从前乞讨的地方有了一个衣裳残破满脸污泥的瘸腿少年,陆茯苓心里一软,从怀里掏出几块碎银递给少年。
少年愣怔,呆呆的看着眼前娇笑不语的陆茯苓,不知道该不该接银子。
这时,一支大手拿过陆茯苓手里的银子塞到少年手中:“接着吧,吃顿好的!”
陆茯苓正想着是谁这般无理,抬头看去,正是手执折扇身着锦衣的薛少朗。
不悦一扫而光,陆茯苓点了点头:“见过薛公子。”
“陆姑娘叫我少朗就行。”薛少朗笑着道:“不知陆姑娘为何来此?”
陆茯苓抬手将一缕青丝撩到耳后,向前走道:“回家看看。”
薛少朗不明所以,追了上去,不解询问:“回家?”
“嗯。”陆茯苓点了点头,抬眼看了看艳阳高照的天,伤感起来:“我幼时便在长宁街上乞讨,日日食不果腹,衣裳褴褛。”
薛少朗脚步一顿,讶异,有些心疼。
他只知数年前绣皮师陆长安收了一女弟子,却不知,她竟有如此过往。想来,乞讨的日子里难受得紧受了不少人欺负吧。
陆茯苓没有听到身后的脚步声,略微侧头,语气尽是嘲讽:“想来我这般人是不大值得什么的,薛公子不必同我如此周旋。”
薛少朗听在耳中,知道自己的行为伤害了陆茯苓,大步跨到陆茯苓身前认真道:“我并没有嫌弃陆姑娘。”
陆茯苓突然正视薛少朗,急急的问道:“没有嫌弃那是什么?可怜?”
说完,冷笑一声,咄咄逼人:“呵,那就不必了。”
陆茯苓突如其来的冷硬让薛少朗一时之间失了神,这几日来,他见过她端庄的模样,也见过她恼羞成怒气急败坏的模样,更见过她狼狈可爱的模样,可独独没见过现在这般咄咄逼人的冷漠模样。
陆茯苓不再理会薛少朗,越过薛少朗就要走,薛少朗一时情急,拉住陆茯苓的手,喧闹的大街上,埋藏心底的情愫脱口而出:“我欢喜于你!所以,不论如何我都喜欢你,那些无用的东西,我从不在乎。”
陆茯苓脸颊滚烫,转身看着薛少朗,人群围了上来,薛少朗这才觉得尴尬,不知所措,陆茯苓于人群中看着满脸通红的薛少朗,眼中爬上了一丝晦暗不明的情绪。
她看得果真没错,堂堂太守之子薛少朗是爱慕于她的。这下,她可以帮师傅了。
陆茯苓反手拉过薛少朗的手。冲出了人群,拐进了小巷,放开薛少朗的手,可陆茯苓难得主动一次,薛少朗怎舍得放手,一把抓住陆茯苓的手,陆茯苓尴尬,低低咳了两声道:“好了,现下无人,薛公子可放开我的手了。”
“哦!好。”陆茯苓出声,薛少朗这才惊觉尴尬,慌忙放开了陆茯苓的手。
陆茯苓有些不自在的低着头靠墙站着,薛少朗打开折扇胡乱扇着,谁也没说话,寂静的小巷里只剩下了两人心跳如鼓的声音。
良久,薛少朗终是忍不住道:“我刚才说的那番话是真的,陆姑娘可以考虑,若是考虑清楚我便让父亲前来下聘。”
陆茯苓绞着手,知道这是个好机会,不能错过,抬头道:“当下剥皮的凶手还在逍遥法外,一日未能捉住我便寝食难安,待此事过去之后,我定给薛公子一个满意的答复。”
见陆茯苓已然没有拒绝,且有答应自己的意思,薛少朗喜不自禁道:“嗯,我一定会早日抓住凶手的。”
“嗯。”陆茯苓浅浅一笑,点头应着。
笑意直直的撞到薛少朗心口,薛少朗趁热打铁道:“凶手猖狂,从今日起我定当日日看顾好陆姑娘,不让你受一丁点伤害。”
闻言,陆茯苓见自己的目的已然答到,应了下来,之后,同薛少朗吃了饭,便独自回了重明坊。
重明坊内,陆长安还在专心致志的修补着薛落云的尸体。
陆茯苓独自回到了房里,坐在镜子前,想着接下来该怎么样去帮陆长安,不让人知道那个剥人皮的变态凶手是她的师傅荣安城鼎鼎有名的绣皮师陆长安。
陆茯苓枯坐了一天。
陆长安专心工作了一天,直到入了夜,肚子咕咕叫时,陆长安才放下绣皮的工作,回院子洗漱一番换了衣服敲响了陆茯苓的门。
“阿苓。”
印象中熟悉的声音响起,陆茯苓打开门,看着月光下长身玉立的陆长安,眼里瞬间只有陆长安一人:“师傅,你怎么来了?”
陆长安愣神,是啊,他怎么会来,他不知道,他只是习惯性的来到陆茯苓门前。
陆茯苓看着静默不语的陆长安,以为陆长安生气了,忙道:“对了,师傅饿不饿,我们去吃饭吧!”
话音入耳,给了陆长安台阶下,陆长安点头顺着说道:“为师也饿了,又想你这个傻徒儿未吃,便来叫你了。”
一番话说得别扭,可陆茯苓丝毫没有听出来,兴高采烈的拉着陆长安的宽大的衣袖便随陆长安出了门,吃东西。
饭桌上师徒两人时不时的说着,不一会儿,便吃完了东西。
月色正好,街上正热闹,陆茯苓缠着陆长安要去逛街,陆长安执拗不过,应了。
喧嚣,热闹而又繁华的街道上,师徒两人的身影拉得很长,在人群中林立着,张杨无比,恍若一对璧人,让人不忍忽视。
偶有胆子稍大的姑娘拿着绣娟和随身荷包来赠予陆长安,陆茯苓看得吃醋,躲在陆长安身后狠狠的瞪着那些姑娘。
姑娘们却恍若看不到陆茯苓一般,更加大胆了,身子不停的靠近陆长安使劲蹭着。陆茯苓看得生气,甩手跑了,陆长安心急,推开姑娘们,追上陆茯苓,一把揽入怀中,问道:“你今日这是怎么了?”
陆茯苓心里苦涩,好想告诉陆长安,和他说,师傅,我欢喜你,你可欢喜我。
可她说不出口,只是抬头,楚楚可怜的看着陆长安的闷闷道:“师傅,若是你有了师娘,是否就不疼阿苓了。”
陆长安听得失神,心跳漏了一拍。
这丫头,看来是吃醋了。
可这念头也仅仅是一闪,陆长安又想到了另外一个人,放开陆茯苓,淡淡道:“那是日后的事了,但你且记住,一日为师终生为父。”
话音入耳,陆茯苓不可置信的抬头,美眸中满是震惊,鼻子一酸,泪上心头。
师傅这是怎么了?为何对她忽冷忽热,难道是她说错了话?
陆茯苓心里焦灼,陆长安看在眼里,只觉得心里莫名难受,推开陆茯苓,淡淡道:“你自己逛着,为师累了,且先回去。”
说完,陆长安头也不回的走了,独留陆茯苓一人在闹市中,看着淹没在人群中远去的身影,陆茯苓浑身冰冷,再也忍不住的流下了来。
独自步行半个多时辰走到昔日乞讨时容身的地方,也是陆长安醉酒醒后带她回去的地方——一个桥洞里。
陆茯苓失魂落魄的走到桥洞下,想着陆长安刚才的态度,瘫软在地。抱头痛哭。
师傅居然丢下了她!为什么!为什么前脚给她一颗蜜糖后脚就给她一耳光,还把她一人丢在街上。
陆茯苓心痛难忍,呢喃出声:“师傅~你为什么要丢下阿苓!为什么?”
陆茯苓声音哭得很大,引来了醉酒的地痞流氓。
三四个酒气熏天的人寻着哭声借着月光找到了桥洞下的陆茯苓。
陆茯苓看着出现在面前的几个陌生男人,停止了哭泣,心道不好,拔腿就跑,可一个弱女子哪里比得上喝了酒的地痞无赖们,顿时哭的撕心裂肺,死去活来,地痞们淫笑着拉着陆茯苓:“小美人儿,别哭,哥哥这就疼你,嘿嘿~”。
“啊!!!不要啊!!救命!”陆茯苓歇斯底里的尖叫着,伴随着哗啦~一声,衣料破碎的声音响起,陆茯苓的衣裙碎了一地,地痞们压了上了,桥洞里只剩下了一阵男人淫荡的声音和陆茯苓无助的哭喊声。
一阵刺痛,陆茯苓大叫:“啊!!!!!”
从空中越过的薛少朗听得熟悉的声音,翻滚落地,冲下桥洞,只见一群肮脏的男人趴在心爱的姑娘身上,心爱的姑娘衣不蔽体,面如死灰,泪水潺潺。
陆茯苓看着薛少朗玉手朝着空中虚捞了一把,无声落下:“救我~”。
兴致勃勃的地痞们显然没有注意到身后的薛少朗,薛少朗目眦欲裂,双眼通红,抽出腰间的软剑,快速利落的将地痞们一剑封喉,心疼无比的脱下外裳披在陆茯苓身上,将伤痕累累的陆茯苓轻柔的抱在怀中,有眼泪滴落在陆茯苓脸颊上,陆茯苓苍白的小脸上满是泪痕,抬手无力的抚上薛少朗的脸颊,弱弱道谢:“薛公子~谢谢你~”。
说完,手无力下垂,晕死了过去。
薛少朗大手抚上陆茯苓的苍白的小脸,心里徒然怨恨起陆长安。
他恨陆长安为何这么晚了让她独自一人出门,遭此横祸。
薛少朗轻柔的抱起陆茯苓向太守府走去,将陆茯苓安置在了自己的床榻上,让婢女为陆茯苓沐浴穿衣。
然后,连夜吩咐下人将自己旁边的院子打扫干净,并提了名字,长乐轩,然后挂了牌匾,将陆茯苓安置在了长乐轩中。
意寓是希望自己心爱的姑娘,忘记过去,长长久久,快快乐乐。
薛少朗不敢请大夫,他怕人知道陆茯苓失了清白,让本就绝望的陆茯苓失去活的希望。
薛少朗禀退了所有的下人,坐在床榻前,看着床榻上的陆茯苓。
陆茯苓惊醒过来,看着床榻边的薛少朗,泪水止不住的往下流,眼中是掩饰不住的绝望。
薛少朗看着苏醒过来的陆茯苓,喜出望外,正想说话,陆茯苓满眼泪意哀求:“薛公子出去吧,我想一个人静静。”
薛少朗知道她心里难受,点了点头,出了房间,关上了门。
薛少朗一出去,陆茯苓就崩溃了,发狠的要着自己的嘴唇,有鲜血顺着嘴角流了下来,陆茯苓满脸悲凉,绝望,想起了陆长安收留自己的那一夜,和他叫的名字。
阿苓。
她这一生,活的狼狈无比,没有遇到陆长安时,是人人唾弃的乞丐,犹如行尸走肉一般,除了乞讨还是乞讨。遇到陆长安后,她开始有了灵魂和思想,那便是陆长安。
可这些都带给了她什么,万劫不复。
阿苓阿苓,师傅,你叫的是哪一个阿苓啊!难道从头到尾我就是一个替代品吗?师傅~阿苓心好痛。
陆茯苓揪着胸口的衣襟,满脸通红,白净的脸上青筋暴起,好似呼吸困难。
四肢八骇传来疼痛,陆茯苓缩成一团,心生绝望,死念萦绕心头,紧紧的咬住舌头,疼痛无比,有鲜血流了下来,陆茯苓发出一声闷哼,咚的一声滑落在地,发出一声重响,屋外因为放心不下陆茯苓的薛少朗听到动静,猛的冲进屋内,一把抱住陆茯苓,无计可施的情况下手捏住陆茯苓两颊,陆茯苓被迫张口,薛少朗吻了下去。
陆茯苓一把推开薛少朗,哭的撕心裂肺:“我这样活着还有什么意思!我已经不干净了!”
薛少朗一把把陆茯苓圈在怀里,下颚抵在陆茯苓的肩上,红了眼:“阿苓……”。
“不要叫我阿苓!我不是!我不是!”薛少朗话还没说完,就被陆茯苓打断了,陆茯苓在薛少朗怀里剧烈挣扎着,崩溃大吼着:“我不是!我不是……我不是……”。
陆茯苓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安静了下来。
“好好!我不叫你阿苓。你说你要叫什么名字?”薛少朗柔声的询问着,生怕一个不小心就刺激到陆茯苓。
陆茯苓面如死灰,喃喃道:“叫我阿渊吧。”
薛少朗问道:“那个yuan?”
“深渊的渊。”
陆茯苓眼神涣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