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手抬了几次，终于摸着马跃的头，情不自禁地哭起来，继而狠狠地拍打着他的脑袋说：“你这个坏蛋，都是你，把我害苦了，我打死你，打死你！”
马跃抬起头，一把握住她的手，往自己的脸上打：“莉莉，打得好，你打，你使劲儿打，好好解解气，只要你能高兴，你怎么惩罚我都行。”
靳莉莉被他的话说得心里一阵阵发软，两只手最后无力地停下来，说：“你说怎么办吧？”
“我们结婚吧。”
莉莉顿时怒火满膛：“想得美，没门儿。”
“莉莉，虽然在这之前我欺骗了你，但是，那是因为我爱你，怕失去你，不管怎么说，我爱你是真的，我可以对天发誓，你看，现在事情弄成这个样子，对我对你都没有好处，只要我们一结婚，别人也就没有流言蜚语了，一切问题也就都解决了，你说是不是？”
莉莉低着头坐着，一句话也不说，只是默默地流泪。
“莉莉！要杀要剐，你说句话呀！”
许久，靳莉莉终于抬起头，嘴唇翕动了几下说：“实在没办法，那就按你说的办吧。”
马跃简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以为自己听错了，连忙追问一句：“你同意了？”
靳莉莉提高声音：“按你说的办。”
马跃心脏狂跳：“太好了，太好了！”
“你别高兴，我也是实在没有办法了，你等着，结了婚以后有你的好日子过，哼！看我怎么收拾你。”
“收拾，收拾，你随便收拾，我就喜欢让你收拾。”
“那就这样，我先回去跟我妈摊牌，改天你到我家来一趟，给我爸妈认个错，态度一定要诚恳，请求他们的原谅，无论如何要在你去野外之前把事儿给办了。”
“行行行，一切都听你的。”伸手想拥抱，靳莉莉没好气地瞪他一眼，站起身说：“那就这样，我走了。”
有点儿尴尬地伸着的手只好挥挥：“哎，哎，莉莉你走好了！”
上午十点，机关休息时间，大部分人下了楼。
邵建勋办公室半开着门。
朱曼丽慢悠悠地走过去，推开门，满屋子都是烟。她用手撩一撩烟雾，开玩笑地说：“书记大人，你这可是污染环境，小心环保局找你的麻烦。”
邵建勋踱着步，扭头看她，半真半假地说：“现在想找我麻烦的人多了，今非昔比喽！”
朱曼丽故意试探道：“我也就是开个玩笑，谁敢找你大书记的麻烦呀？”
“嗨。一言难尽哪，每年调整中层干部以后，就会有些人吃饱了撑的，造谣生事，闹得人心不稳，好像我们当头的都瞎了眼一样。”
“怎么，你也听到了什么议论？”说着话，回头看看走廊，回身掩上门，“说了你别不高兴，实话跟你说吧，昨天我还听到你们领导欣赏的那个白秘书，悄悄在宣传部议论提拔中层干部的事情呢，不就是她的那个尚小阳被提拔了嘛，简直狂妄得把谁都不放在眼里了，说吕部长只有初中文化不学无术了，又是毛经理竭尽巴结之能事了，哎呀，听她的话音，只有尚小阳是凭着真才实学提拔上来的。话说得可难听了，我当时真想进去臭她两句。”观察到邵建勋的脸上露出一丝不快，又接着说道：“还有一件事，我一直没敢告诉你，你听了千万不要当回事，我也是听别人说的，白秘书说你这个人有点心怀叵测，明明是你不知怀有啥目的送给她一套茶具，可是你为了让她收下，却欺骗她，说是负责搞活动的人都有一份，所以她才收下了，后来打听到不是这么回事，她心里很生气，对别人说她要对你有所提防，不知道你这么大岁数对她有啥企图。”
“无稽之谈！”邵建勋腮帮子咬得嘎巴响，恼羞成怒地骂道，“看不出小小年纪，竟这样搬弄是非。”他坚信朱曼丽的话是千真万确的，因为他送给白雪茶具时别人并不知道，这件事朱曼丽都听说了，除非是白雪亲口说出来，否则别人怎么会知道呢，这个不识抬举的东西！
邵建勋脸上细微的变化，让说者心里暗喜，说：“我当时听到这话很生气，马上就说，她白秘书想抬高自己也不能拿人家邵书记当垫脚石啊，这不是破坏邵书记的名誉嘛，多少年了，人家一个堂堂的书记，历来做事光明正大，怎么可能做那种下三滥的事情呢。”
“哼，太不知天高地厚了，看来都怪我和邓队长平时太把她当个人才了，对她的表扬太多，搞得她晕晕乎乎的不知姓啥了。”此时的邵建勋突然对白雪生出无限的厌恶，那张平时咋看咋美的脸蛋，此时在他心里顷刻间失去了魅力。难怪平时这个死丫头对他敬而远之，尤其是为了那份工会总结还当众顶撞他，让他下不来台，闹了半天，是对自己早有提防，自己的白日梦，早被那个死丫头识破了，一切妄想早就没戏了，好啊，黄毛丫头，敢跟我斗，你还嫩了点儿，不让你尝到点厉害，你就不知道这个世界上还有个姓邵的。
见目的已经达到，朱曼丽对他说道：“身正不怕影子斜。你大书记别跟这种小人一般见识，我想别人也不是傻子，谁会听信她的鬼话，我是看着你和邓队长太信任她了，告诉你，给你提个醒，别把狗屎当香饽饽，小心最后害了你，我走了。”说罢暗自兴奋地溜出去。
邵建勋一股怒气直冲脑门：白雪，你算个什么东西！真把自己当成258队的人才了？你也太高看自己了，先不要说邓彬那一头，如果我邵建勋不把你当盘菜，你就会尝到得罪爷爷我的厉害，你要提防我？好啊，老子要你好瞧！
续上一支烟，继续抽起来，直到抽得剩下短短的烟蒂，重重地摁住，掐灭在烟缸里，然后走出去，径直来到邓彬的办公室里。
“老邵，我正想找你，我看最近有必要开个民主生活会，好好整顿一下思想，统一一下认识。”邓彬说这话，是因为昨晚黄薇枕边的一番传言，据说是朱曼丽千真万确听到的，两人分析朱曼丽平时是个大咧咧缺心眼的人，不会有啥企图，所以传言是成立的。尤其是提到白雪散布谣言，牵扯到在敦煌时队长对她倍加照顾，亲自给她喂水之事，令他大为光火，看不出这个姑娘心计如此重，只是倒了一杯水，怎么演变成喂水了？还有……邓彬想想禁不住有些后怕，这样的姑娘，比起朱曼丽简直阴险多了，幸亏自己还没……这样的传言，在职工中会造成什么恶劣的影响，黄薇因此责备他身为队长做事不够谨慎，让别有用心的白雪钻了空子。为正视听，挽回影响，建议他从大局着想，把此人调离岗位。
“队长，我跟你想到一块儿去了。最近，有些人借着调整中层干部的事，挑拨干群关系，制造上下级之间的矛盾，如果再不做出个姿态，这样下去，会让一些小人得逞，我们就会失去人心。”
“是啊，我真的没有想到，有的人我们平时很看好她，觉得工作及各方面都很不错，对象我们也重用了，按说应该更识大体，领会领导的意图，更加努力地工作。可是我听说偏偏就是这种人到处蛊惑人心，挑拨离间，根本不与我们同心同德，真是不知好歹。”
“嗯，太不识抬举了，搬弄是非，煽动职工情绪，说了许多不利于我们工作的事，在群众中造成了极坏的影响。”
邓彬点点头，表示赞同：“我们用人，是从工作大局着想，把人才用在合适的岗位上，做到人尽其才。理解我们苦心的，你只要按照领导的意图，顺理成章把工作做好，我们还有什么说的？有些人水平高，有一肚子墨水，却不往该用的地方用，写个工作总结，避开主题，轻描淡写一番，应付差事，拿去省局汇报，结果，弄得省局领导很不满意。唉！怪都怪我们用人不当，这种人压根儿就和咱们不是一条道儿上跑的，记得刚到队上时，局里来搞民意测验，她就很不情愿，有抵触情绪，我当时想年轻人初来乍到，做事较真，没怎么当回事。可是现在越来越不像话了，几年了，除非黄薇请，两人从不登门，不领情啊，提拔了，人家说是自己的本事；不用她吧，她就到处散布我们用的是关系户。算了，没必要跟这种人一般见识，我们信任重用人家，可是人家干脆不把我们当回事，不肯真心为我们抬轿子，这样的人，用还不如不用呢！”
“这话太对了。前段时间，局工会评选优秀工会之家，这是一个为大队争光的事情呀，谁知人家敷衍了事不说，挑毛拣刺，目无领导，当众顶撞我，让我下不来台，想一想，真是的，这都是因为我们平时太把她当盘菜了，今年对象也重用了，更是后脑勺看人了，把我不放在眼里倒没啥，我年龄大了，也干不了几年了，可是她再狂妄，也不能不把你邓队放在眼里，谁不知道你是全局最优秀的年轻干部呀，太不像话了。”
“这都要怪你的儿子邵勇当初给我介绍的好人。”邓彬有些埋怨地说。
“是啊，我那个小子头脑简单，容易相信人，还认死理儿，昨天回来还让我臭骂了一顿呢。”邵建勋赶紧替儿子遮掩。
“这件事你觉得应该怎么办？”
“我的意见很简单，就给她找个适合的位置，看她还怎么扎刺。”
“是该杀杀她的威风了，妄自尊大，以为自己很了不起，258队离了谁都照样转，还会转得更好。”邓彬肯定地说，“你看哪里比较适合她？”
邵建勋上前，一阵耳语奸笑。
“就这么定了。”
“办公室这块儿怎么办？”
“调冯淑媛过来怎么样？”
“我看不怎么样，她和白雪的关系很密切，人以群分，物以类聚。”
“那就先空着，有合适的人再说。”
此时的邵建勋心里一阵轻松，不费吹灰之力，拔了自己的眼中钉肉中刺，解了自己的心头之恨，实实在在感受了一把什么叫做痛快淋漓。
洗手间的水龙头打开着，水哗哗地流淌在洗面池里，咕咚咚进入下水管道……白雪呆呆地站着，耳边回想着刚才劳资科吕科长一字一板例行公事的声音：“白雪，调你去行政科管煤库，是工作的需要，你不要有什么过多的想法，这些年煤库管理混乱，账目不清……”
有人推门，朱曼丽探进半个脑袋，满面春风地问道：“白秘书方便完了吗？我有点儿急。”
白雪关上水龙头：“我好了，你进来吧。”
“噢，白秘书，我还没有来得及恭喜你呢，听说你的男朋友升分队长了。”
“谢谢，谢谢。”白雪微笑着说，走出洗手间。
朱曼丽狂喜的心想大笑，不，狂笑！望着刚才那张满腹心事的脸，一脸茫然的表情，她的心里太满足了！没想到吧，本科大学生就了不起了？照样败在我朱曼丽手里。白雪，还好美的雪呢，这回你可惨了！哼，去煤库当黑雪吧！敢跟我朱曼丽争强媲美，有你好看的！
白雪表面并没有什么过激的反应，但是心里怎么思来想去都觉得突然调离办公室这件事有些蹊跷，一切事情发生得似乎并没有特别的征兆，最近小阳的上任让她沉浸在喜悦中，回想自己的工作和细节，也没有找到任何突然被调离的理由，一肚子憋屈无处去说。
下班回到宿舍，冯淑媛正在校对一篇稿子，她默不作声，一下子躺在床上。
“我给你打了一份青椒肉丝，快吃吧。”
“嗯。”身体没有动弹。
“怎么了？今天身体不舒服啊？”冯淑媛来到床边关心地问道。
白雪慢腾腾地从床上坐起来，眼圈泛红地说：“淑媛，我被调到行政科管煤库去了。”
“啊？怎么回事？”冯淑媛有点儿不相信自己的耳朵，“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情？没开玩笑吧？”
“劳资科吕科长下午已经正式跟我谈话了，说是那边账目混乱，反正说了一堆理由。”
“这太荒唐了，天天说258队缺人才，可是现在让一个中文系毕业的大学生去管一个巴掌大的煤库，天方夜谭，真是天方夜谭！”冯淑媛一脸不可理解的表情。她突然气愤地说：“发调令了？你不能去呀。”
“我不去又能怎么办？也不知道究竟是为啥，总感觉是有人在捣鬼，事情明摆着，队长已经同意的，我还能找谁说理去，小阳刚被提拔，满怀热情要施展自己的抱负，我这个时候稍有不慎，就会影响到他的工作和情绪，唉，算了，我想过了，就算是一个中文系大学生也没啥了不起的，凭啥就不能去看管煤库？如果真的是工作需要，这没有什么不可以的，这件事你可别告诉王阿姨，她肯定想不通，那么一个巴掌大的小煤库，能有多少账目记不清楚，非要把我调去。”
“对呀，所以我说你不能答应，一定要搞清楚原因。”冯淑媛说着，突然想起什么，问道：“你仔细想想到底得罪哪个头头了？”
“没有呀，小阳刚提拔，我心里高兴还来不及，怎么会呢？”
“那这算是怎么回事？我怎么也感觉像是有人在故意整你，你真的不打算告诉小阳他妈吗？”
“嗯，我不想让她再操心了，小阳那面黑山工作到了最关键的时刻，绝对不能影响他的工作情绪。其实，仔细想想还是自尊心在作怪，看煤库怎么了？啥工作都是人干的，让我去我就去，我还要干好它，没啥了不起的。”说着，白雪突然觉得心情豁然开朗，她拿过饭盒，打开盖子，闻到一股辣椒的清香味道：“嗯，好香啊！”大口吃到嘴里，眼里有泪花闪烁。
冯淑媛看看她，欲言又止。她心里纳闷，队上领导吃错药了，白雪干秘书工作应该再合适不过了，去看煤库，亏他们想得出来，这不是整人是干啥？为了不增加白雪的心理负担，到嘴的话又咽到了肚子里。
“快快快，烫死我了——”曾璇推门进来，端进一碗粉蒸肉，“蒸得时间长了，也不知你们吃过饭没有，来，快尝尝味道咋样？”
自从在厂里厕所外听到朱曼丽对自己的议论后，曾璇心里对白雪和淑媛的误解无意中被解除了，她终于认清了朱曼丽的为人和险恶用心，事后总想用行动来弥补些什么。听说白雪被调到煤库，也觉得蹊跷，突然，她想起什么，问白雪：“你得罪朱曼丽了吗？”
“没有啊，怎么了？我们关系挺好的，她就是个热心的大姐，每次出去招待客人，她总是护着我，很照顾我的，你怎么扯到她了？”
“没有就好，我只是给你们提个醒，朱曼丽可是个嘴甜心苦的坏女人，要小心点儿她，她可会搬弄是非了。”牵扯到流产的事，曾璇不便多说，停住了嘴。
“不会的，这事与她没有关系。”白雪说。
淑媛也说：“调动是领导决定的，朱曼丽天大的本事，也不可能把小雪调到煤库，这事扯不上她。”
曾璇欲言又止：“最好不是她，你们不知道，这个女人太坏了！”
两人疑惑地望着她，不知她话从何来。
邵勇这次从矿上回队，从朱曼丽嘴里得知曾璇自杀，靳莉莉和马跃准备结婚的消息，心里大为失望，心情极度郁闷，于是决定立刻回矿上去。
邵建勋得意洋洋回到家，看到儿子，立刻郑重其事地说：“我可告诉你了，白雪和尚小阳跟我们是两股道儿上跑的车，尤其是白雪，不知好歹，尚小阳被提拔，不但不心生感激，还到处造谣生事，散布对领导的不满情绪，邓彬对他俩已经非常反感，你趁早离他们远点儿，白雪今天下午已经被邓彬调到行政科煤库去了。”
“啥？”邵勇手里拿着的衣服僵在手中，等到回过神来，突然挥起叠好的衣服，狠狠抡到床上，大吼道：“你们这是干什么？这都是听哪个王八蛋瞎嘞嘞的？白雪她不是那样的人！”
“你是她肚子里的蛔虫啊？别人亲耳听到的，能有假啊。”
“谁这么别有用心？你说是谁？”邵勇脸涨得通红。
“你跟我吼什么？你是我儿子，我才跟你说实话，邓彬已经在埋怨你了，你趁早小心点儿为妙，现在的社会可不是讲桃园三结义的时代了，你把码子点点清楚。”
“我比谁都清楚，我就不明白了，你们这些当领导的，整天坐在办公室里，小人捣鬼你们信，正经八百干工作的人你们整，整天勾心斗角的有啥意思？”
“你给我闭住你的乌鸦嘴，你不想干了，是不是？”邵建勋急忙朝门口看看，制止道。
“这样下去，干不干能咋样？”
“你这个缺心眼子的货，人家的事你急成那样干啥？”
“我和小阳从小到大在一起，谁啥样不知道啊。”
“人是会变的。”
“谁变，小阳他俩也不会变。”
“不会？白雪那丫头，当众顶撞你爸，煽动退休职工对我不满，弄得我下不来台，你知道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