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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2章

车停下,徐兴宇一个箭步冲下车,朝前边的曾父跑过去,大喊道:“大伯——”

寒风中步履蹒跚的曾父愣了一下,缓缓地扭过头来,混浊的眼睛慢慢看清眼前的徐兴宇,泪水夺眶而出,嘴唇哆嗦着,半晌说不出话来。

徐兴宇大口喘着气,酸软的双腿蹲在地上:“大伯,你怎么不打招呼就走了?”

“孩子,我不能再给你们添麻烦了。”

“您误会了,小曾今天的事与你无关,等以后我再详细告诉您,您就别再给我们添乱了,现在快跟我回去。”不由分说,抢过曾璇父亲的背包,把他拉到对面的马路上。

不一会儿,一辆公交车过来,徐兴宇搀着曾父上了车。

曾璇终于从昏睡中醒来,已经是夜里一点钟,冯淑媛和队上派来陪护的小妮趴在她的床边,不时地打盹。

童川和徐兴宇坐在走廊的椅子上,天气冷,两人在走廊里轻手轻脚来回踱步,轻声聊着什么。

猛地,淑媛欣喜地跑出来,“曾璇醒了。”

徐兴宇来到床前,“你醒了,太好了!你把我们急坏了。”

淑媛也说:“曾璇,你也太不够朋友了,撇下我们想自己清闲去,我偏不让你走,我和你的朋友缘分长着呢,别想溜走,我不答应。”

童川微笑地看着曾璇:“你最近不来打扑克,我们觉得太冷清了,没有你这个机关枪不热闹,赶紧振作起来,缺了你,我们可不习惯。”

工会的小妮也蹲在床边说:“曾姐,我妈经常夸你嘴快人勤,我奶奶去买菜打水,你每次看见就帮忙给提到家里去,我奶奶见人就夸你呢。”

曾璇嘴巴紧闭,表情十分安静,听着听着,眼泪从眼角缓缓淌下来,她闭上了眼睛,嘴唇翕动,吐出几个字:“你们不该救我。”

冯淑媛轻轻为她拭去眼角的泪水:“曾璇,我们都很喜欢你,你的性格,你的为人,你有我们这么多朋友,说明你是个好人,大家喜欢跟你在一起,你也要想着大家才对,你说是吗?”

曾璇沉默半晌,又吐出几个字:“谢谢你们,回去吧,明天还要上班。”

徐兴宇说:“半夜没有车,明早我们回去。”

小妮变着法子想逗曾璇高兴,她说:“曾姐,我小表妹说你可聪明了,她说有一天你去我奶奶家,她拿一道题想考考你这个大学生,因为那道题把她的数学老师都掯了半天,可是你看了以后,不一会儿工夫就做出来了,从那以后,我小表妹可佩服你了,说你是个有真才实学的大学生,她还跟我奶奶说,等她上到高二,还想请你做她的家庭教师呢。”

徐兴宇笑了,说:“呦,那曾璇比我强多了,我比你晚毕业一年,可是现在如果哪个学生让我给他做道题,我恐怕要看半天书才能做出来,到底是师姐,比我厉害。”

几个人你一言我一语,围着曾璇不停地说着,努力想使这个平时活欢蹦乱跳的曾璇重新振作起来,恢复对生活的勇气。

曾璇默默地睁着眼睛,表面上情绪很平静,平日里笑呵呵的眼睛罩上了一层淡淡的忧郁的光,直勾勾地盯着天花板,眼神变得有些让人难以捉摸。

淑媛心里十分难过,她不知道自己怎么做才能使曾璇的心得到宽慰,使她的痛苦能够减轻。

早上六点钟,几个人走出医院。

“童部长,曾璇的情绪还是不对劲儿,咱们得想个办法,彻底解决她的思想问题,不然的话,很可能再出问题。”

“嗯。”童川点点头说,“现在的情况,外人只能给她一些表面的安慰,想要真正解决问题,必须找一个她最信赖的人,来帮助她走出心灵的误区,让她看到生活的希望,不再犯傻。”

“那干脆请曾璇的母亲来吧,平时我们在一起时,她总是夸自己的母亲是个坚强伟大的女人,她最钦佩自己的母亲,而且她跟自己的母亲感情非常深。”

“那好,你今天就给她母亲写封信,请她赶快来一趟,这对稳定曾璇情绪至关重要。”

“好的,我上班就写。”

徐兴宇去酒泉火车站接曾璇的父母,顺便将曾璇的情况作了简单的介绍。

与曾璇相比,她的母亲是个单薄瘦削的女人,中等个头,脑后盘着高高的发髻,气质高雅,话语不多,温柔可亲,从容淡定的目光,透露着一股坚毅之情。父母风尘仆仆赶来医院病房时,正值中午时分,一抹冬日的阳光,透过窗户斜射进来,暖暖地照在曾璇的被子上。

看到日思夜想的母亲突然出现在病房的床前,几天来一直表情漠然的曾璇,忽地从床上坐起来,张开双手,无限的委屈和伤心涌上心头,嘴里只喊了一声“妈——”扑在母亲怀里失声痛哭起来。

望着泣不成声的女儿,母亲并没有阻止她,轻轻抚摸着女儿的脊背,不断地安抚着她:“好了,好了,一切都过去了。”

尽情地哭着,直到心里渐渐平静些。母亲轻轻为女儿拭去眼泪,话语柔和地说:“傻孩子,为什么要这样做?你吓死妈妈了!”

“妈,我心里难受,难受得透不过气来。”泪水再次涌出来。

“你应该告诉妈妈才对,你还是个孩子,自己一个人要承受那么大的压力,怎么行呢?好孩子,妈知道你受委屈了。”母亲亲吻着她的额头。

靠在母亲温暖的怀抱,看着母亲慈祥的眼光,仿佛是温暖的阳光照进曾璇的心房。多年来,母亲就是这样用自己坚强的臂膀,给了她和哥哥生活和拼搏的勇气。

曾璇的情绪稳定了许多。

“有什么想不开的统统告诉妈妈,用不着再憋在心里了。”

曾璇躺在枕头上,母亲紧挨着她坐在床前,母女俩的手紧紧握在一起。继父摸摸她的额头,悄悄走出病房,来到走廊上,跟等在外面的徐兴宇攀谈起来。

病房里,曾璇对母亲一五一十讲述父亲的到来引发的舆论压力以及自己与马跃的可悲恋情,母亲细心地听着,不断地点头,并不轻易打断她的叙说。

许久,许久,曾璇把憋在心里的一肚子话,都像竹筒倒豆一样全部倒了出来,几个月来的烦恼郁闷突然感到烟消云散了,心里轻松了许多。

“孩子,这么多年过去了,往事如烟,你爸爸他已经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了惨重的代价,妈早已经不恨他了,你也不要恨他,你最终选择收留他,并为此没有回家过年,说明你的心底里还是有你父亲的,你做得对,他是你的父亲,这是不可更改的事实,想想一个人,要去爱一个曾经伤害过自己的人是多么不容易,你已经这么做了,我的女儿真了不起,妈为你骄傲。”

母亲对自己的赞同和肯定,让曾璇心里涌现了无比的自豪感。从小到大,她和哥哥就是这样在母亲的循循善诱当中不断进步的。

“至于感情的问题,妈认为一个人之所以痛苦,那是因为他追求的是不属于自己的错误的东西。马跃这个人妈不了解,不能妄加评论,但从你的谈话里,妈感觉他跟你是完全不同的两类人。有句话说,道不同不相为谋,感情上如果没有共鸣,勉强在一起,最终也不会有好的结局。所以,妈认为长痛不如短痛,分手就分手,要有勇气接受这个现实。你的这种消极逃避的态度万万不可取,还有你的狭隘报复心理,就更不可取了。当然,妈可以理解你当时的心情,你要记住,仇恨是不可能化解仇恨的,恨别人痛苦的是自己,做人要有一颗宽容慈悲的心,要学着宽恕别人,虽然不容易做到,但也要试着去做。”

说来也怪,曾璇觉得每当自己遇到过不去的坎儿,只要对母亲倾诉,一定会有一个满意的答案,让她轻松越过。她庆幸生命里有母亲的陪伴,禁不住为自己先前的行为惭愧不已,她羞愧地向母亲道歉,说:“妈,我错了!”

“孩子,痛苦和挫折是人生最可贵的财富,有了这笔财富,你的人生会变得很富有,等你到了妈这个年龄,你就深有体会了,外面那个小伙子,叫徐兴宇的,是个很不错的人,宽厚仁义,知情懂理,我们应该好好感谢他为你和你爸所做的一切。”

“嗯,我爸来找我,就是他不声不响收留的,给我爸安排住处、做饭,陪我爸下棋,还把自己的衣服给我爸换洗,还有我的事,多亏他,不然,我可能就……”曾璇说着,眼圈一红。

“妈都听说了,一个毫不相干的外人都能为别人的事这么付出,我们自己就更应该把自己的事情做好,这样才能对得起别人,对得起自己的良心。”母亲站起来,对曾璇说,“好孩子,要挺起胸膛好好生活,明天咱们就出院,拿出新的精神面貌来,努力工作,报答同事和朋友对你的关心和照顾。”

曾璇点点头。

曾璇出院后,父母带她去邵建勋和樊厂长家分别作了拜访,为女儿的行为给厂子和个人带来的麻烦表示歉意,同时也对各位领导的关心表示感谢。

曾母的言谈举止让徐艳萍很为吃惊,事后,她对邵建勋说:“看样子曾璇的长相和性格都随了她亲生父亲,她的母亲是个很有修养和学识的女人。”

邵建勋撇她一眼:还用说,人家比你强百倍。

接着曾璇的母亲和继父与前夫见面,继父提出自己的父母去世后留下一室一厅的小套楼房,送给曾璇的父亲,让他有个安身之地,曾璇每月给父亲邮寄生活费,供他生活。

一切安排妥当后,几个人一起离开了258队,短短的时间里,一切问题迎刃而解,让曾璇心里豁然开朗,重见天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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