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陪着熊科长对姚建北的问题作审讯调查,直到天亮,熊永平悄悄吩咐陈少华找个人看管姚建北。陈少华有些生气地说:“你这样做我不赞同,又不是敌我矛盾,我们对姚建北同志还是应该以教育为主,你这样做搞得像抓住了阶级敌人似的,姚建北现在情绪很不稳定,万一想不通,后果不堪设想。”
“陈少华同志,你的是非观念哪儿去啦?我已经在电台上请示了大队李副队长,他让我后天走时,把姚建北带回大队听候处理。所以这两天很关键,一定要看好他。”
陈少华无奈地叹口气,找到彭杰,简单说明情况,让彭杰开导一下姚建北,尤其要注意态度。早餐时间到了,他去食堂给“猴子”打来早饭,自己也匆忙吃了几口,就穿上工作服,往212机台走去。
中午开饭时,陈少华去食堂打好饭菜送过去,见“猴子”一言不发,把打来的饭菜吃得一干二净,心里踏实了几分。劝道“想开点儿,别背包袱,有错改了就好。”他匆匆去了216机台。
四点多钟,彭杰满头大汗,神情慌张地跑来,嘴里不知道在说着什么,一股不祥的预感使陈少华的心缩紧了,钻机声音太大,他拉着彭杰来到外面。
“陈队长,不好了,姚建北不见了。”
陈少华心里顿时一紧,问道:“怎么回事,你不是跟他在一起吗?”
“是啊,三点多钟,他突然说肚子疼,要去上厕所,我跟到外面,没进去,等了半天人没出来,我进去一看,厕所里没人,肯定是翻后墙跑了,我把宿舍和附近都找遍了,没见他的人影。”
“高凤香呢?”
“在宿舍,她说姚建北没有找过她。陈队长,现在咋办?”
“你赶快回去通知熊科长和休息的同志全部去找,另外,让梁爱华守在高凤香身边,一步也不要离开。快!”陈少华说完想了想,直奔山林而去。
找到柳惠琴说的山洞,洞口的茅草被踩得倒在一旁,洞内无人,正想转身离开,发现地铺上扔着一张纸,急忙过去拿起来,上面写了几行字:我做了见不得人的事,对不起党,对不起国家,对不起分队的全体同志,更对不起我的老婆和孩子。我罪该万死!
陈少华情知不妙,撒腿跑出山洞,扯开喉咙朝山林里喊道:“姚建北——姚建北,你在哪儿——”
彭杰带着一些同志赶过来。
“大家立刻分散去找,翻遍山林草丛一定要把人给我找出来。”
第二天下午,在后山断崖下的杂草丛中,同志们找到了已经坠崖摔死的姚建北,他身体弯曲,像只扭曲的大虾米斜趴在地上,脸旁是一摊血迹。
高凤香听到姚建北自杀的消息,一句话也没有说,毫无表情地坐在床上发呆。大家都在停放尸体的库房忙着处理姚建北的事情,谁也没有注意她的存在。
晚上十点多钟,梁爱华给坑道组老丁量完血压回来,恰巧碰到刚下机台的柳惠琴,两人回到宿舍,突然发现高凤香不见了!
柳惠琴吃惊地发现,自己床铺的白色床单上涂着三个血红的字:我恨你。她倒抽一口冷气,突然一屁股坐在床边,随即仰头吼道:“高凤香,你个王八蛋,你自己干了坏事,凭啥恨我,我柳惠琴还怕你不成?”
梁爱华过来看到床单上的三个字,吓得大叫道:“呀,她是用血写的。”觉得大事不妙,慌慌张张地冲进陈少华的宿舍,上气不接下气地说:“不……不……好了,高……高……凤香……不见了,还留了血书,写……写在柳机长的床单上。”
“噗”的一声,水全喷了出来!陈少华定了定神马上问道:“你是怎么搞的,我不是让彭杰通知你守着她吗,什么时候不见的?”
“具体时间我也说不上,大概就在知道猴子出事之后,我在坑道组那边,再说也没人通知我呀。”
“这个彭杰呀,唉!只顾找人,忘了我叮嘱他的事,真是越忙越乱。快,通知大家,赶快去找高凤香。”
整整找了三天,从山上到山下,林子里、茅草丛、崖上崖下,全都仔细搜遍了,没有任何踪影,高凤香就像从地球上蒸发了一样,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大队李副队长得到消息,请示了正在住院治病的吴书记后,立即带领有关人员和“猴子”的家属火速赶到四分队。
原以为会出现一个悲戚的哭丧场面,令人意想不到的是,“猴子”整天嘴里夸个不停的漂亮媳妇,在“猴子”的遗体旁默默站了一会儿,突然出奇不意地伸出双手左右开弓,啪啪啪!扇了“猴子”几个响亮的耳光。这异乎寻常的举动,使在场的人惊呆了,等反应过来,有几个人跑上前,死死拽住了她的双手。
女人像疯了似的跳着脚,扯着嗓子咒骂道:“姚建北,你个畜生,你活该,你该死!”
处理完姚建北的后事,陈少华安排一行人休息,李副队长单独听取了保卫科熊科长的汇报后,心绪有些杂乱,辗转难寐,夜色中,他漫无目的地在营地附近踱着步。
黑暗中邵建勋走过来说:“李队长,您还没休息啊?分队出了这样不光彩的事情,真是让您费心了。”
“好了,这些话就不用说了,建勋啊,我听熊科长反映,你平时工作勤勤恳恳,成绩比较突出,这次事件中,你能积极向保卫部门提供一些线索,反映一些情况,做一些积极的工作,做得很好。”
“不、不,李队长,我在是非面前原则性不够强,这次事情我有一定的责任,当初听了柳惠琴的只言片语,我也没太在意,只是不经意地提醒了一下分队长,让他注意安抚好当事人,以免出事,现在想想,我作为一名党员,当时如果原则性强一些,不要在意自己只是一个普通的小组长,态度如果再明朗一些,或许……”
“好了,事情已经处理完,不用太自责,你先回去休息吧,这段时间分队的事情,可能还需要你多操心,具体的事明天开会再说。”
“那好,李队长,你也早点儿休息吧。”邵建勋打过招呼,转身朝宿舍走去,此时的他,耳畔不断回响着李队长最后那句话,突然心脏狂跳,浑身亢奋不已,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耳朵——“这段时间……分队的工作你可能还要多操心。”多操心,我一个坑道组长,让我操心,这意味着什么?又预示着什么?沸腾的血液加快了流速,思绪跳跃着,各种幻想交织着,激动不已的他刹那间恨不能振臂疾呼,飞速旋转的大脑中不断地猜测着明天会议上可能出现的情景:李队长历数他的成绩,表扬他,提升他,分队工作交给他,这意味着他……那么陈少华呢?越想越兴奋,越想越庆幸,乱吧,大乱吧,一切都乱套才好,真乃乱世出英雄啊!我邵建勋终于遇到了绝好的施展抱负的机会。他脚步轻快,看看周围没人,洋洋自得地哼起了家乡小调。
第二天的分队会议上,陈少华对此前发生的事情作了陈述,并主动承担了主要责任。李队长毫不留情地批评了陈少华身为分队长,只知道片面抓生产,忽略了对职工的思想教育,尤其是在姚建北事件中,作为分队领导,有包庇的倾向,消极处理,致使事情逆转造成不可挽回的后果。紧接着,他代表大队党委,宣布陈少华从即日起停职检查,等候大队党委处理意见。分队全面工作由坑道组长邵建勋暂时负责。
一直以来忙得不可开交的陈少华,这两天因为等待分配工作,终于有了闲暇的机会,自从李队长宣布处理意见后,私下里,同志们都觉得处理得不公平,尤其是听到邵建勋代管,一个个更是心里不服气,可是大家又无能为力。陈少华心里也很窝火,这算什么事嘛,他不认为自己当时的态度和处理意见是错误的,他甚至认为如果当时自己据理力争,也许就不会有后面的悲剧发生。自己被免职暂且不提,可是因为自己的疏忽,“猴子”的死,高凤香的失踪,让他心情极为沉重,他把自己关在宿舍里细细反思了两天,决定还是面对现实。
不知不觉走到卫生所,见到自己心仪的姑娘,心情好了许多。笑着说:“梁大夫,你可得仔细给我瞧瞧,最近龙体欠安呐。”
几天来一直为他担心的梁爱华见他情绪恢复正常,笑得合不拢嘴,也故作正经地开起了玩笑:“哎呀,同志,你怕是找错地方了,龙体欠安,就快去龙宫,找龙大夫才是。”
“不,老天爷昨夜告诉我了,让我到人间找一个叫梁爱华的姑娘,只有她才能为我除去心病。”陈少华两手放在心脏处,夸张地做出一个扭捏的姿态,逗得梁爱华捧腹大笑。
几年来,这个清秀开朗的年轻人,以他特有的个性和热情,不知不觉地走入了梁爱华的心田,一点点替代了江农生在她心目中的位置。他的诙谐幽默,乐观豁达的性格,对工作的满腔热情和责任感,以及时常流露出的顽皮的孩子气,对她的深深的依恋,日益感染吸引着梁爱华,渐渐地,每天她的脑子里都充满了陈少华的影子,惦记他,希望每时每刻见到他,更想关心他照顾他,不知不觉的,两人由产生好感变成了热恋。
李副队长在会上宣布处理意见后,梁爱华想不通,暗暗为陈少华抱不平,想找时间安慰他的情绪。
这几天陈少华把自己关起来谁也不见,她为他着急上火,生怕他从此一蹶不振。直到今天中午吃饭时,看到陈少华在食堂跟大家有说有笑,前几天会议的处理意见,仿佛丝毫没有影响到他的情绪。她顿时如释重负。她喜欢陈少华这种淡泊名利、荣辱不惊、不计得失的豁达性格。
“邵建勋安排你到哪儿上班?”
“我的本行,跟彭杰一起跑地质。这下终于能够干我喜欢的老本行了。”
“跑地质恐怕按时吃不上饭,你可要注意身体哩。”
“是啊,我一直在想,陈少华啊陈少华,你的身体一定要好,因为你的身体不仅仅属于党、属于国家、属于分队,更属于一个叫梁爱华的姑娘啊。”陈少华拍着胸脯,一字一板又开始出洋相。
梁爱华羞得脸色绯红,不好意思地打了他一拳:“你瞎说啥哩嘛。”
“哎呀,你这个大夫,心真狠,不给病人看病,还打人,这不是雪上加霜嘛。”两人笑作一团。
临走时,陈少华有些恋恋不舍地对梁爱华说:“我真想现在就娶了你,你要知道,我们两个华加在一起,那可是锦上添花的好事。唉,真对不起你,原本想下个月把事办了,偏偏关键时刻,我这面又捅了娄子,我不想让你这么窝窝囊囊地跟我结婚,反正,咱俩已经是大龄青年了,也不在乎晚个把年的,我要等到一个好时机,让你能开开心心地跟我生活在一起,你就……”
“啥也莫说咧,我懂得。你就踏踏实实去跑地质吧,要注意安全,注意健康,只要你好好的,我这里就放心咧。”梁爱华深情地望着陈少华,眼神里流露出无限的关心和爱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