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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幻灭

晨锋在黑暗的山林中奔行,雷达显示,刚才那些空中的狙击者,除了少数还在坠落地点上空盘旋不去,余者皆已星散;昆仑仍然统治着天空,用黑漆漆的夜色覆盖大地,黑暗的山野中,凄厉的叫声和凌乱的声音不绝于耳,显示周围依然是一个杀戮的世界。

但没有东西冲出来试探晨锋的怒火。

战斗装甲的助力系统让晨锋能够以高速奔行,战场雷达扫描周围的地形,战斗智能自动规划出最佳路线;晨锋灵活地穿行在树林、溪流、乱石、崖壁间,每一步都跨出五至十米,林间的那些野兽根本追不上这飞驰的身影。

穿过山谷,越过断崖,翻越峰峦,最后晨锋抵达山区的边缘,在这里已经能望见远处的小小营地。

袭击就从这里发生。

两只身披鳞甲的动物从乱石后冲出来,往晨锋撞来,晨锋只轻松地一纵就避开了袭击;一只小动物——也许就是上次秋原说得伊苏拉——从头顶的树冠中跃出来,利爪张开扑向晨锋,晨锋不得不用激光帮这蠢物疏通一下脑子。

袭击接踵而至。

雷达显示周围的动物正在往晨锋这里聚集,而在他的前方,已然聚集了无数的兽类,簇拥在一起,沉默地蠕动着,像一片难以揣测的恶意之海,横亘在他和营地之间;显然这是那无形的敌人召唤出的另一次狙击。

晨锋扫描天空,很好,这些低等生物还不懂得联合作战。

步枪从背后的磁力卡扣中弹起,旋转着落在晨锋手里;等离子榴弹在那兽海中连续点燃橘黄色的死亡之花,照亮了无边的黑夜;兽群躁动起来,嘶鸣,吼叫,然后向晨锋奔来,那轰响的足音震动四野。

晨锋冲下山坡,迎向兽潮。

离子脉冲弹连续发出,对面的野兽成片地摔倒,但后来者像潮水一样淹没那些尸体,直往晨锋涌来。几乎一瞬间,战斗就变成短兵相接。

火苗在步枪的枪口上跳跃了一下,随即爆发成二十多米的明黄火焰,晨锋就用这焰之利刃扫荡兽潮,让它们燃烧、焦裂、尸骨堆积,让它们恐惧、畏缩、停步不前。

兽皮燃烧的焦苦味和骨肉烤熟的肉香味在荒野上飘散,兽群恐惧而躁动。

晨锋大步向前,等离子榴弹连续在兽群簇拥的锋线上炸开,离子脉冲弹则清扫那些在爆炸中侥幸逃生者;晨锋就像那传说中的摩西,在兽海中开出一条通道。

兽群远远地窥视,却没有敢现身阻拦者;万兽环绕,一人独行。

这时候,有某种无形的能量场掠过战场,晨锋感觉身上的毛发直立起来,就像这星球发生异变的那一刻;周围的兽群僵立片刻,突然爆发出一阵怒吼,同时向晨锋冲来,所有动物的眼睛都变得通红。

晨锋用钢针丛扫荡四面八方的进攻者;那些兽类受伤,摔倒,尸体迅速地在晨锋周围堆积起一个环形堤坝,后来者就从那堤坝上跃起向晨锋扑来。

晨锋将榴弹投入那尸骨的堤坝,让那堤坝爆发成残肢碎肉纷飞的血雨;他冲进那尸骨的混沌,践踏着敌人的身体,攻击一切活物。

战斗变得混乱而血腥,晨锋不时被猛然窜出的敌人扑到,他就用激光切断对手的肢体,用钢拳砸碎对手的头颅;稍得余暇,他就操纵着步枪疯狂发射,这时候已经不需要瞄准了,他连续地发出钢针丛,烈焰如巨刃挥动,离子脉冲弹横扫面前之敌;有时他会踩踏敌身纵身跃起,从包围中脱身而出,在空中连续发射榴弹,将前方变成一片烈焰盛放之地。

他是降临这世间的死神,兽海之上,他踏海而行。

战斗在持续,他不知道自己战斗了多久,不知道杀死了多少敌人;步枪在战斗中遗失了,他没有机会找回自己的武器;不过没关系,他还有匕首,还有战斗装甲。

战斗单调枯燥,晨锋像一块坚定的礁石,向着营地的方向前进,兽群从四面八方冲过来,在那钢拳和利刃前肢体破碎骨断筋折,敌人的惨叫和沉闷的撞击就是这战场的欢歌,晨锋就在这歌声中步步向前。

敌人无穷无尽,像一波波潮水,撞击在这礁石上,破碎,败退;晨锋坚持着,他已经忘记第几次命令战斗装甲给自己注射药剂了,疲倦在积累,身体的伤处燃起了毒焰,但他坚持着,坚持着,坚持着。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感觉敌人的攻势开始弱了,对手们开始在不远处逡巡,犹豫,不再像刚才那样疯狂。

晨锋突然意识到有些光亮降临了战场,他的肉眼已经能看到敌人的身影;远处的地平线上方,昆仑那巨大的黑色弧线边缘,已经有了一些熹微的光亮。

蓬莱的白天就要来了。

那亮光似乎带来了某种希望,晨锋觉得自己的伤痛减轻了,力量再一次充盈身体;他环顾周围,向着敌人冲去。

利刃挥动,钢拳轰击,这是人类战士的反击。

兽群退却,退却,再退却;人类战士的兵锋所至,百兽辟易,最后整个兽群崩溃,瓦解,野兽四散奔逃。

片刻后,晨锋站在大地上,环顾周围;尸骨和残肢铺出了一条死亡的大路,濒死者在地上哀嚎;视线所及,荒野上已经没有任何活动者,那些攻击者已然承认,这一片领域由死神统治。

晨锋将匕首插进腿上的刀鞘里,在稀薄的亮光中,向营地跑去。

营房里没有活人。

营房的内外气闸门都大开着,管理智能无声无息,系统已关闭;秋原和安诺不见了,只有劳瑞躺在医疗室的医疗舱中,已经变成冰冷的尸体。

劳瑞的身上看不到伤口,似乎是在昏迷中直接死亡的;之前秋原躺着的那个医疗舱舱盖大开,有些血迹从里面延伸到地上,然后延伸到墙壁。

控制室里家具凌乱,座椅翻倒,有个水杯掉在地上,但没有血迹,也没有任何遗留的信息。

这时候晨锋的信息助理提示他们的登陆舰正在启动,晨锋切进登陆舰的管理智能,利用他的优先权限暂停了起飞操作。

登陆舰的舱门打开,只有艾米一个人在里面。

“发生了什么?你见到秋原和安诺吗?”

“我回来时他们就已经失踪了,劳瑞也死了。”艾米摇着头,她的神色有点混乱,也许还没有接受这猝然发生的变故,“我们得离开,去地球,我们得把这里发生的事告诉联邦。”

晨锋感觉到一些异样,面前的艾米有些不对劲,有某种…能量,或者是意志,藏在艾米的皮肤下面,那东西太强大了,它的能量从艾米的形体上溢出,就像灯火透出窗帘。

面前的艾米…已经不是艾米!

‘哈,你发现了,’轻松的语调直接在晨锋的脑海里响起来,‘既然发现了,那你就去死吧,小动物!’

晨锋没有办法为这明确的心灵感应经历而欢欣,想到当时艾米和秋原对心灵感应的向往,晨锋不禁有些好笑,但他笑不出来,事实上,此刻他已经丧失了控制身体的能力;有某种能量,或者意志,或者…鬼知道什么东西把他牢牢地钉在那儿,他连动一下手指都做不到。

然后他绝望地看着自己的眼球转动,发出解除战斗装甲的指令;随着那一堆装备从他的身上脱落,他看着自己俯身抓起匕首,横过刃口,向着自己的脖颈划过来。

晨锋想大叫,想躲避,想阻止那持刀的手,可他什么也做不到。

森冷的刀刃将将及颈,艾米的身体突然扭动了一下,很别扭的动作,就像模拟动物玩具突然通了一下电;晨锋感觉压力一下子减轻了,夺回了对身体的控制;他扔掉匕首,跪倒在地大口喘气;他已经认出对手,对面那东西曾杀死莱蒂,又在那个小溪边一次次地折磨他。

艾米重新站直身体,漠然的目光重又盯住晨锋;晨锋感觉压力一下子又回来了,无穷的黑暗,痛苦,疲惫和绝望,世界没有希望,没有希望,此刻,他想放弃,想抛开一切,他只想合眼入睡。

不!晨锋的拳头砸上自己的胸口,那刚刚缝合的伤口被无情的砸开,痛苦是他最忠诚的战友,现在他不再孤身作战。

咦?对面的存在很人性地惊讶了一下,压力增加了一倍。

晨锋跪在地上苦苦支撑,像一只怒海中的孤舟,怒涛似乎随时都能淹没它,但下一刻它又从海浪中钻出来,跃上浪巅。

晨锋坚持着,他不知道过了多久,时间在这里已经没有意义;他坚守着战线,每当阵线岌岌可危时,他就呼唤援兵;现在已经有半个小队的援兵与他共同作战。

一烛火苗,摇曳在狂风和暴雨的侵袭中,坚持不灭。

晨锋自己都有些惊讶,他没想到自己能坚持到现在;当时在小溪边,那个‘东西’只是微微一动,他就完全没有抵抗之力;可此时,经过了这么久,那东西仍不能令他屈服。

也许,那东西附身在艾米身体上,削弱了它的力量。

绝不能失败,这东西能洞悉思想,操纵思维,它了解人类,了解联邦,了解地球,如果让它乘星舰抵达地球,人类将没有抵抗之力。

绝不能失败,自己绝不能失败!

晨锋挺直身体,信息助理切进登陆舰的智能系统;他飞快地修改着登陆舰的启动程序,连续超驰管理智能的警告信息;他把一段警示信息加入到启动程序里,地球需要知道蓬莱上发生了什么,需要知道蓬莱上有什么危险。

‘你在做什么?’那‘东西’发觉了晨锋的异动。

晨锋不回答,他拼命地加速自己的工作。

那‘东西’几乎在一瞬间就意识到晨锋做了什么,它已经明白在当前的状态下它不能够让面前这小动物屈服,于是开始从艾米身体里脱身出来,就像脱掉一件衣服。

这时候晨锋看见了艾米。

艾米还活着,她的意识被那东西囚禁在黑暗一隅,饱受折磨,但她从未屈服;此时,她的意识扑出来,纠缠住那即将离开的庞大生命。

晨锋的意识也在这一刻冲上去,与艾米一起抓住那怪物;就在这一瞬,晨锋‘看见’了真相:一个奇异的生命,诞生于宇宙某个未知之地;它没有物理形体,仅存活于意识之域;它伴随着超新星爆发的射线来到蓬莱,在这里操纵生命,制造出繁盛的生物圈,以为娱乐;现在,它对人类种族发生了兴趣,于是想要乘星舰去地球。

绝不能让这东西去地球!

那东西的形体已经大半离开艾米,它庞大的力量开始释放,在意识之域刮起一场狂野的风暴;艾米和晨锋在这风暴中苦苦支撑,坚持着,直至晨锋完成了登陆舰启动程序的修改。

压力,庞大如山的压力压在晨锋的心灵上,他没有办法发出指令。

那东西笑起来,看着面前两个不自量力的小动物;他已经控制了局势,有种悠闲的感觉。

这时候,艾米的意识飞起来,她直直撞上那‘东西’的身体,然后爆发成一轮亮光。艾米用牺牲为晨锋争取了一秒钟的时间。

晨锋对着那怪物怒吼起来,那是原始人面对猛兽时的怒吼,是起义者反抗暴政的怒吼,是人类面对一切不公、压迫、灾难时的怒吼,那吼声跨越时空,那吼声是人类永不屈服的血脉。

晨锋终于挣脱了那怪物的控制。

“启动!”晨锋轻轻吐出两个字,一纳秒内,电磁波从登陆舰发出,信息经过蓬莱星同步轨道上的‘火星鲱鱼号’的转发,经过通信摆渡船的转送,将在一个小时内抵达联邦,人类会得到敌人的消息。

登陆舰的舰身震颤起来,那是四部等离子发动机正在开机启动;晨锋心里一片安详,他已经完成了自己的工作,他尽到了士兵的责任,现在,他可以休息了。

阳光透过登陆舰的透明舱壁照进来,打在晨锋的脸上;他眷恋地看着那金黄的光线,感受着阳光的暖意。

离子发动机轰鸣起来,前面的两部发动机喷射出的射流直接打在后面两部发动机上,那炽热的等离子射流立即击穿了发动机的外壁,将囚禁在发动机中心的核火球释放出来。

一团耀眼的白光在蓬莱的晨光中亮起,将方圆两千米内的一切化为炽白的火焰,那焰火在大地上升腾,化为灰黑色的翻滚烟云,向上,一直向上,升上蓬莱星的天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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