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学归来的学者刘文海，于80年前的1929年曾骑着胳驼，带着随从，可能由于当时常有兵变，他从玉门镇东北的花海乡沿着今天的兰新公路北侧向哈密方向行进，大多远离城镇，荒漠和戈壁间行进，或在“河滨张幕”或夜“宿沙滩”。在荒漠戈壁上走了整整13天，到了野马泉。那天早上，他从大泉出发。“行经一草绿水清处，见一红马，招之跟来，约行十余里，仍折回去。或云马为客商所遗，自由已久，不愿再受羁絆。见一胡桐，颇惊讶，盖自离桥儿以来从未见一庄一树。行约七十里，至一地，曰野马泉，盖野马常饮水于此，驮夫见之，因得名。晚间风甚厉，几将帐房撕卷而去，一夜未脱衣而睡。”他从大泉到哈密的路线基本和当年的玄奘一样，假如真是玄奘要寻找的野马泉的话，可以判断出他们那天的行程也就是几十里到百里之间。
佛教交流的重要通道
敦煌似乎与佛有缘。佛教产生于公元前5世纪的古代印度，在公元1世纪左右进人西域，在短短200年间迅速沿着丝绸之路向中原传播。佛教向东传人内地的第一站就是敦煌。这是因为沟通中原与西域的道路有北、中、南三条，但无论哪一条路都“发自敦煌”，“总凑敦煌，是其咽喉之地”。正如季羡林所断言的：“世界上历史悠久、地域广阔、自成体系、影响深远的文化体系只有中国、印度、希腊、伊斯兰，再没有第五个；而这四个文化体系汇流的地方只有一个，就是中国的敦煌和新疆地区，再没有第二个。”东汉以来，历代高僧都是经过敦煌绵延不断地进人中国，进行佛教的传播和佛教经典的翻译。中原的高僧也是通过这条通道走向西域。
当时，敦煌是一个遥远而又神秘的佛国境界。自张骞凿通西域，汉武帝在河西走廊设四郡以来，在敦煌就设了阳关和玉门关。昔日艰难进行的丝绸等贸易空前地通畅起来，这种大规模的东西方交易，在不经意中带进了一样人们起初并不在意，然而是十分重要的东西，这就是印度的佛教。它逐步与渴望脱离苦难境地、向往西方极乐世界的中国人的灵魂紧紧吻合起来。人们多么希望在死后被佛接引到西方极乐世界。于是，人们对于佛教经卷的需求急剧上升。但起初的经典多由处于中国和印度之间的，对汉语和梵语都不甚熟悉的人所翻译，版本很多，其中的错误和遗漏也不少。于是，想上西方和印度求得真经的人出现了。
公元260年，中原有一位名叫朱士行的高僧，他带领一帮兄弟，从雍州出发，穿过河西走廊，经敦煌取道丝绸之路南道，历经艰险，到达了陌生的于阗古城。经过30多年的辛勤奔波，收集了大量的佛教经典，运回中原。80岁那年，他最终死在于阗。西晋时的法显，更是一位令人敬慕的高僧。他竟然在公元399年，65岁之际，开始了世界文化交流史上惊心动魄的西行求学的征程。他深感翻译赶不上佛教的发展，戒律经典尤为缺乏，教徒无法可循。公元399年（东晋隆安三年），他约了四个朋友从长安出发，次年到达张掖，又遇到志同道合的智严等五人，后来又增加了一个人，叫慧达。到了敦煌后，得到了太守李浩的资助和支持。他们西出阳关，度过了沙河（现在叫白龙堆大沙漠）。白龙堆炎热干燥，热风流沙不断，不少人为此丧命。法显在后来的《佛国记》里描写说，这里：“上无飞鸟，下无走兽，遍望极目，欲求度处，则莫知所拟，唯以死人枯骨为标帜耳。”走了17个昼夜，1500里，终于度过了“沙河”。更令今人不可思议和难以置信的是，他为了绕过当时的伊吾国和高昌国，硬是和他人用一个月零五天的时间横穿了被称为“死亡之海”的塔克拉玛干大沙漠，途中“沙行艰难，所经之苦，人理莫比”，成为名副其实穿越塔克拉玛干大沙漠的第一人。到达于阗（今新疆和田）后，接着走出帕米尔高原，到达天竺。13年后的公元411年，法显已经78岁。他迈着迟缓的步履，带着从印度搜集的各种佛经，在海上漂泊一个多月，回到了山东。
法显之后，又过了33年，这时是公元366年，开辟莫高窟的人终于在敦煌大地上正式落脚。一位叫乐傅的和尚在三危山放射金光的时候，看中了此山对面的一面数华里的山崖，把它供奉为心目中的圣地，于是他在崖壁上凿开了第一个洞窟。到了北魏神龟元年（公元518年）僧官宋云受皇太后派遣，率领使团过永靖黄河，经青海日月山，再经阿尔金山到达鄯善，于阗、朱驹波国（今新疆叶城），到达北天竹（今巴基斯坦），于北魏正光三年（公元522年）返回洛阳，运回大乘经典170部，写出了《床云行记》。河西的五凉时期，西行求法的人更多，其中有竺法护、竺佛念、慧常、智严、宝云、僧纯等人，尤以竺法护最为著名。隋、唐时代，西行求法形成高潮，仅在唐代就有52位，其中以玄奘、义净、惠超、悟空等最为有名。
“野马泉”至今没有着落
自从有了玄奘的记述后，人们就有了寻找野马泉的强烈愿望，也苦了不少考古学家。瓜州县的李春元说，尽管我们都知道野马泉的大体方位，就在甘肃和新疆的交界处，但由于各方面条件所限，以致苦苦找了几十年，最终还是没有找到它的具体地点。也许没有找到，也许已经干涸。这也是我们搞了一生考古的人还没有解决的一个问题，也是个遗憾。
大皋西北灯里说
李正宇先生考证认为，要弄清楚野马泉的位置，首先要确定第四烽的位置。他说第四烽在今天的大泉，也就是唐代第五道（伊吾道）的双泉驿。从玄奘的回忆看，野马泉应当在大泉北面大约50公里（合唐里百里许）的地方。他说，王伯隆给玄奘提供的路线，除了要避开第五烽的不虞之外，还要选择伊吾边界距离第四烽最近之处，尽可能少走弯路，同时又必有饮水补给处。我们知道第四烽（今大泉处）西北80公里即到了当时的伊吾国境，而且这一地段内唐朝没有设防，第五烽（今马莲井处）又远在东北。据此，可以确定野马泉必定在官道（第五道）以西；另外《大慈恩寺三藏法师传》说野马泉距第四烽“百里许”，所以野马泉也必须在大泉西北寻找。
芦苇井说
宁瑞栋先生看了李正宇先生的上述判断后，感到茅塞顿开，受到启发。于是他就和当时瓜州县进行极干旱荒漠化动植物考察的职工注意在这一带寻觅。他们的生活很艰苦，常年在野外奔波。他们乘着野外工作用的“大篷车”，走到哪里就吃住在哪里。那天，他们从星星峡返回，走到马莲井子东边的小红泉时，原准备夜宿红柳河，因为在荒野上走的是便道，不料汽车陷入到沙中。夜晚，由于没有GPS定位系统，跑了几十年的“活地图”宁瑞栋竟然也迷路了。汽车在荒无人烟的旷野里摸着黑盲目地行进。跑了大半夜，想不到歪打正着，在月光下意外发现了水的反光，原来是一条两百多米的小溪，四周长满了高大的芦苇和柽柳。这里常年流水，只是水的味道苦咸难咽。一查地图，知道它叫“芦苇井”。它正好在大泉的西北，距离大泉46公里，合92华里。这正和《大慈恩寺三藏法师传》中的“去百里许有野马泉”吻合。所以，宁先生认为“芦苹井”有可能就是当年的野马泉。
目前，几乎所有的文章对于玄奘找到泉水的说法几乎趋于一致。人云亦云地都说玄奘在迷路后，四天五夜里滴水未进，最终找到了野马泉，生命得以挽救，继续西行到达伊吾等。宁瑞栋先生和李正宇先生长期生活在这里，在这块土地上考察了几十年。他们的考证却语出惊人：当时的玄奘并没有找到野马泉。他肯定是从野马泉的旁边擦身而过，走过了头，才导致他四天五夜里滴水未进。由于老胡人馈送的马立了大功，找到了一处泉水，遂使玄奘死里逃生。因为据《大慈恩寺三藏法师传》记载，玄奘在迷路中走了四天五夜，后来找到泉水后走了两天就到达了伊吾。这说明找到的这个泉，离伊吾最多有200里的路程，此泉应该离现在的哈密最多有100公里，这里恰好有一处矿区，叫雅满苏。如果按人云亦云的说法，玄奘真是找到了第四烽附近的野马泉，那就说明此泉距离伊吾的路程要远远大于两天的路程，要花好几天的时间才能到达，玄奘在两天时间里是无论如何也到不了伊吾的。
探访最后的戈壁泉
在极旱荒漠里感受清泉，有着特别的意义。瓜州西南踏实乡的浪柴沟，可以说是最具代表性的，堪称戈壁上最后的一泓清泉。这里方圆几十公里没有人烟，没有道路，没有植被，只有茫茫起伏不平的沙碛。就在这样的环境里，却有人甘愿几十年守望在这里，因为这里有生命的渊泉和绿色的希望我们从县城出发，进人截山向南面行进了28公里后，便向右拐弯进人到看不到边的戈壁上，沙石路便道像一条20多公里的直线穿进了中截山子。在山里又颠簸约七八公里后，便出了山。再向左驶入戈壁沙碛的波谷中，前行约六七公里后，忽然看见了一抹绿色。“那就是浪柴沟！姊妹泉就在里面。”“为什么叫浪柴沟呢？”“浪，是漂浮的意思，柴，是上面漂下来的红柳、胳驼刺等柴火。因为每年都要发洪水。”
浪柴沟果真是一处世外桃源台地上有两眼泉水形成的小湖泊，里边芦苇随风簇拥。台地下是高大的白杨树丛，树荫里掩藏一处院落。四周林木葱郁，门前流水潺潺，牛羊散布其中，一派田园风光。66岁的李德寿和他的妻子站在那里，高兴地等候我们。“您66岁？显得很年轻，还真看不出来。”我不解地说。老李说：“这里水好空气好，吃的粮食鸡蛋、宰的牛羊都没有一点污染。就我独独的一家，和外面也不来往，不操什么心嘛，所以也没有害过什么病。”
在这里，才能真正体会一眼泉水对戈壁荒漠的意义。这是一处原生状态下的泉水，它把下面一条七八公里长的山沟染成了绿色。1982年大包干时，李德寿要求到这里安家，一家人起早贪黑地种了几十亩地，虽然偏远冷清，日子过得倒很自在。他还在水头下安装了一个10瓦的小发电机，解决了照明问题。他说：“去年我家粮食的收人也达到一万三千多元。养的羊多，有200多只，每只也卖到了八九百元。”我们这些深受人类科技创造异化物毒害的都市人，竟然不由地羡慕起遥远偏僻落后的山沟来，因为这里空气清洁、水源干净，食品安全，没有任何污染。李德寿却说：“其实现在远不如几十年前。那没有人打了。”是啊，十分脆弱的生态环境巳经向我们敲响了警钟，急切地需要我们呵护。假若所有的农民都有像李德寿萌，发的这种朴素生态意识，那我们的家园就有了希望。
那个时候，这里的柳树和芦草密得走不过去人，现在比起来差远了。这一次发洪水后，沿河长出了很多小红柳苗子，过几年就全长起来了。”“这股泉水可是你们的命根子啊！”我不由地说道。李德寿说：“这是个实话。没有这个泉，就没有这条沟，也就没有我们。我在这里，任务就是要保护好这个泉眼，保护好这条沟。守住了这眼泉，就守住了自己的家园。”他说：“现在我们农民都开始注意了自己的生活环境。有时候，黄羊常到这里来喝水，一来就是几十只。我们生怕惊动了它们，就静静地等它们吃草喝水后离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