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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3章 活佛诗人

仓央嘉措在拉萨所见过的人中,似乎最有权势的是一个个头比他略矮,长着扁扁鲤鱼头的第巴,他叫桑结嘉措,很有学问,无论是佛学还是诗学,然而他更擅长的是政治管理。这个高高在上的第巴似乎也是对小仓央恭恭敬敬,虽然看起来并不那么真诚。

听侍从们说,自己是五世达*赖的转世灵童,他见到一次三岁那时给他摇铜铃的那位喇嘛僧。“难怪我一直会活在各个寺院里!”他开始明白了许多事情。人们开始叫自己活佛达*赖,然而自己到底是不是达*赖,他并没有感觉,唯一和这个有关的就是三岁时的那把铜铃而已。

这一年很难过,虽然吃得很好,没日地读经,有人侍奉,但他愿意自己是一只金翅大鹏,自由自在的大鹏。可是如今,他却只是一只小小的金丝鸟,关养在笼中的孤独的金丝鸟。每日都被告知该怎么怎么了,于是就是学经,静坐。

他们告诉自己静坐的时候要观想观世音菩萨,同时手结观音手印,入静的时候会看到观音菩萨,还能和自己合一。他也真的是很容易入静,看来也真是和佛法有缘了,并且他在静中也时常看到自己高大地坐在大殿之上,俯视着殿堂之下渺小的人们!“我难道真的是达*赖活佛么?”每当想到佛的问题,无论是在静中还是平时,他就会问自己。

不敢确定的是,他入定的时候,似乎是叫入定吧,那时他几乎忘记自己是仓央嘉措了,他会在定中自发结起智拳印来,有时又是定中自发结起了独钴印,而醒来时他还清楚地记得。他知道,智拳印属于大日如来手印,而独钴印属于不动法王印。这时候,他的心又有些乱了:我真的是达*赖的转世么?

更多的情况是,他根本入不了定,而只是浅浅的入静而已,虽然时常也看到自己身居佛堂,但眼前更多的影像是那张美丽的美女的脸,那张脸如月盘、目若星光的脸,是达娃卓码!不解的是,有时候他还会看到另一张少女的脸,确定不是达娃卓码,似乎比达娃更亲切更熟悉也更漂亮。

那张脸儿更像圆月,甚至和达娃不同的是,她还会出现在定中!他不知道,她到底是谁,心头如醉,便写了一首无奈的诗。

静坐焚香观法,

印堂闭闭开开。

婵娟不请自在,

如来不现不来。

闭关的小活佛,本来以为自己会发疯,但想不到的是,他居然承受住了孤独,具有非常定力,难道人说两情若是长久便可不在朝朝暮暮,真的是自己的写照么!

十五岁那年,他被送到了一个叫浪卡子的地方,也是一座寺院,那天是八月初三。一个脸上长着丰满的肉,格外慈祥,叫做洛桑益西,尊为五世班·禅的人,为他摩顶受戒。就这样,他有了一个师父——班·禅洛桑益西。

九月,重阳节后的第二天,他参加了一个盛大的典礼,专门为他而举行的典礼——达*赖六世坐床典礼。那一天,他执金印摇铜铃,整个西藏匍匐在了自己的脚下,他成了西藏活在世上的佛,达*赖六世,西藏的法王。那天康熙皇帝还派了大臣来祝贺他,送他许多的珍宝。

从此,他仓央嘉措就是六世达*赖,西藏的主宰者。他的生活好极了,比起困苦的童年,如今就像活在天上的神仙一般。不知道天上的神仙,是否也忍受着亲人的别离?他忧伤,他想到自己逝去的父母,他有能力让他们过上好日子了,可是,“子欲养而亲不在”了!

法宝在身长护,

何曾在意难能。

宝法一朝双逝去,

心肝似煮如蒸。

父母就是他小时候的一切依靠,他从来都觉得父母的关爱自然而然,以致他在外玩耍,在寺院读书的时候,从来就不怎么想自己的父母。但当他失去父母的时候,他才不止一次地怀念他们,怀念和伤痛构成了他诗的字句,从心里吟到了口外,而痛,仍然留在他的心中。

他想到了达娃,想到自己一个高高在上的法王,却无法怜爱自己的情侣,生生分离,几百个日夜,不问不知。当自己以为已经淡忘了她时,她却在一个法王的静定之中,悄然出现,几度梦中相印相照,不知可算得是重逢?

静中玉色影朦朦,

正是娇娥绝代容。

皎皎东山山顶月,

当空一照又重逢。

那静定之中如梦的玉色容颜,渐渐明亮如月,从我藏法王的背后升上乾顶,然后紫府(脑宫)、重楼、绛宫(心宫)、黄庭一路照下,算是又一次的相逢,于是在他心头留下了这么一首诗。但他并不能肯定,梦中的娇娥是不是达娃卓玛,纵是她有似月的颜容,还是那么朦胧,似幻非真。

达蚌寺,摆供着许多三牲果饼,燃着粗大的香烛。这是他十六岁的时候。

仓央嘉措至哲蚌寺,建立最初的法缘,从《菩提道次第广论》的开首处,进行了经文传承,开始听取法相经典,学习梵文声韵知识。另外,还从班·禅大师及甘丹寺主持、萨迦、格鲁、宁玛等派有道上师学习大量显密经典。第巴对于仓央嘉措的学习,管理得非常严格。

虽然他是名义上的西藏主宰,但他非但没有实权,甚至只是一个傀儡,第巴桑结嘉措的傀儡。西藏所有的实权都在第巴的手上,他照理应该把政教之权全部归还给六世达*赖,也就是他应该把权归还仓央嘉措,但他舍不得,而且他有野心,他想把那位协助管理西藏,手中拥有军队的藏汗王赶出西藏。

他的西藏大权是构架在六世达*赖的光环之下的,所以他又不能完全离开达*赖仓央嘉措,这也是当初他为什么派人确定仓央嘉措的转世灵童身份后,却并不公开的原因。仓央嘉措出生的前一年,五世达*赖圆寂,桑结嘉措便隐瞒了五世圆寂的消息,对外佯称五世达*赖在闭长关,实现他借五世达*赖之名统治西藏的野心。

他一方面借五世之名行统治西藏之实,另一方面暗中培养仓央嘉措以备不时之需。果然在仓央嘉措十四岁那年,他隐瞒五世达*赖圆寂的事实败露了,于是匆忙抬出仓央嘉措,让他坐床,成为新的达*赖,也就是他行使权力的活佛傀儡。

仓央嘉措是个毫无野心的人,一个完全不笨的懒人,看到桑结嘉措那么能干,把政务处理得那么井井有条,也把自己“保护”和“教导”得头头是道,他也懒得让桑结嘉措不快。他关心的是他的情侣,他在想办法该怎么样才能把他的情人弄到拉萨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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