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婠带青竹回家途径朱雀胡同,捡到半张铁制的银白色面具。她拿着面具,隐约能闻到面具上的焦味。
“姐姐,那有个人。”朱雀胡同有人并不奇怪,奇怪的是,有人躲在草堆里,这掩耳盗铃的行为着实好笑。
“不过是个流浪汉。青竹,咱们换条路走。”
“好的,姐姐。”
吕婠把面具放回了原位,抬头的时候对上了流浪汉的眼睛。没想到一个流浪汉的眼神是如此干净。
“救……命。”
“姐姐,”青竹显得比吕婠紧张。她掀开草垛,惊呼:“皇上!”
“皇上?”他是皇上!皇上怎么在这儿?
“爹,你是不知道。当时好几道雷差点劈到梅大人。我看到那个犯人的面具被劈成了两半。我听说啊,那种面具只有雷才能劈坏,没想到是真的……”吕婧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三天两头回娘家。今天在刑场看到了风云变色的盛况,嘴巴就忍不住了。
吕章叹气,这个女儿即便已经嫁人也改不了话太多的毛病。
“咣当!”铁制面具即便只剩半张,也是有一定分量,掉在地上的声响惊到了吕婧和吕章。
“喂喂喂,你怎么带个野男人回家!”吕婧以为嫁给王景隆,一切就结束了。没想到,自己这个同父异母的姐姐被赶出了宫,王景隆成日里找她,她现在又和柳青竹带了个野男人回来。
“爹,我朋友喝醉了,先带他去客房。”
吕章站得不远,闻得出所谓朋友身上的酒味。他也不多说,只是点点头。
“爹,你怎么不说她。”事事不顺的吕婧看到吕婠都这样了,父亲居然还不说她,真是太不公平了。
“怎么回事?”福音和桑榆并没有走远,很快便看到吕婠和柳青竹扶了个男人进了吕家茶叶店。
“看模样,有点像皇上。”桑榆觉得自己一定是看错了。“不会吧,我出宫前在御花园里看到皇上了。”
福音心里想着那个作画人,决定在吕家茶叶店外面暗中观察一番。
“皇上,皇上,您快醒醒!”崔孝珩曾经把在司膳司偷吃的柳青竹逮了个正着,柳青竹自然对他印象深刻。
吕婠见躺在床上的崔孝珩昏迷不醒,撩起一个袖子一看,竟是满身的伤痕。吕婠脑子里充满了疑惑。皇上为什么在这儿?皇上怎么受伤了。
“青竹,你去打些热水来给皇上擦擦身子,我去找大夫。”
“好的,姐姐。”
王景隆受不了母亲的唠叨,来吕家来接吕婧,没想到看到吕婧在客房外面偷听。
“你在干什么?”
“嘘!”
吕婠开门去找大夫,王景隆和吕婧立刻躲了起来。
“看到没,我的好姐姐在屋里藏男人。”
王景隆不可思议地看着里面。“不……不可能。”
梅大人带着官兵封锁了城门,并且在目击证人的指证下找到了吕家。
“梅大人,老夫真的不知道您说的囚犯在哪里。”
动静那么大,吕婧和王景隆夫妇都从后院回到了前面店铺里。
“大人,我知道您说的囚犯,就在咱…呜呜呜~~~”吕婧话太多了,被王景隆捂住了嘴巴。
“大人,是在不好意思。内子受了风寒,脑子烧糊涂了,竟说胡话。”
梅大人狐疑地巡视这三个人,各说各话,确实可疑。“来人,被我搜!”
官兵全都进了后院,王景隆这才松掉捂住吕婧的嘴。
“王景隆,你干嘛不让我说。吕婠一个未婚女子私藏男人,官兵不来,我都打算去报官!”
“你是不是傻!要是让你把话说完,无论梅大人有没有找到囚犯,咱们都脱不了干系。”
“有这么严重?”
王景隆不想说话。
吕章在店里头就听说了,囚犯带着铁制面具,生生被雷电给劈坏了。刚才掉在地上的面具,以及女儿带回来的男人,足以让吕章想到那个“朋友”就是梅大人找的囚犯。怕女儿受牵连的吕章想到这儿,刚要转身去后院,官兵们全都从后院出来了。
“吕掌柜,没有就没有,慌兮兮的模样,弄得我真以为你私藏囚犯了。”
“呵……呵呵,梅大人说得极是。”
至于吕婠、柳青竹和崔孝珩呢?
当时,吕婠发现没带钱,去而复返,发现自己家被官兵包围了,于是立刻从后门进了自己家。皇上昏迷不醒,她和青竹实在搬不动。这个时候,福音和桑榆出现了。
“公公,求求您帮帮忙。”吕婠虽然和福音只有一面之缘,但她能感觉到他是个好人。
“帮忙可以,不过得答应我一个条件。”福音瞥了一眼床上的人,和皇帝有九分相似。这样的人,留下来必是祸患。
“什么条件?”
“事情办成再说。”福音只需一个眼神,桑榆就能体会到其中的意思,然后轻松地把崔孝珩扛在了肩上。
“姐姐,你都不知道什么条件,怎么能随便答应人呢!”柳青竹厌恶这种趁火打劫的人。
“诶,不会有事的。”吕婠和福音第一次见面,那时候吕婠是一个一等宫女,其他的宫女在自己的被子倒水,她气不过,也在她们的被子里倒水。本来是吵得不可开交,福音公公虽然没说什么好话,确是为自己解了围。她知道,福音公公是个好人。
于是,五个人乔装打扮到了一家裁缝铺。
“吕婠,别忘了刚才答应我的事。”
行吧,吕婠咽了咽口水。她刚才是答应了福音一个条件,福音这才同意让桑榆把皇上给带走的。“公公请说。”
“真是的。”柳青竹把吕婠拉了过来。“姐姐,你吃宫里人的亏还不够吗!”
“傻妹妹,你不也是宫里人。”当时的情况,换做一般人,肯定是让在场的人都挨一顿板子,福音偏偏没那么做。
“姐姐~~~,”吕婠的一句话让柳青竹噎住了。
“公公请说。”
福音将手中的茶杯放在了一边,站了起来,然后朝吕婠走了过来……
吕婠听说过,男子成年后阉割,喉结仍在。她清楚地看见福音的喉结以及盖过她头顶的身高。
“福……福音公公,您好高啊。”吕婠的身子大概只到福音的胸口,她替福音可惜。身姿挺拔,做太监真是可惜了。
“哧。”福音显然被吕婠给逗笑了。
太监成日里弯着腰,柳青竹都不知道,福音居然比身为侍卫桑榆还高出两三寸。
“吕婠,本公公且问你,你家店铺中所挂之画师何人所做?”
“啊?”吕婠想过福音可能会要金银财宝,没想到是这么一个问题。
柳青竹在心里啧啧,到底是司珍司掌事太监,见惯了各种奇珍异宝,居然对姐姐店里一副普通画作感兴趣。
“公公谬赞,那画正是不才所做。”
“那上面的诗?”
“我做的。”
“那么……两年前,你是否去过洛城?”
“不瞒公公,我在数月前烧坏了脑子,不记得从前之事。”福音知晓这事,当时差点就让桑榆杀了她。
“公公,”桑榆回宫打探消息回来了,因有外人在场,故而改了称呼。
“如何?”
“宫里头的,怕是个假的。”
究竟是谁有这么大的本事,能把真皇帝变成囚犯,把囚犯变成皇帝?做出这样的事,怕是有人要谋反。
福德很是郁闷,皇上明明就是皇上,他总觉得哪里不对劲。今天他按例拿着各宫主子的绿头牌去给皇上翻牌,皇上居然还真的翻了。宫里头都知道,皇上宠信贵妃,别的娘娘和翻牌都是摆设。这事被太后知道了,太后只是片刻的疑惑,然后很是欣慰地夸皇帝懂事。
“皇上为皇家开枝散叶,是好事,是好事啊。”
这事传到贵妃的耳朵里,贵妃立刻去找了皇上和那位被宠幸的贵人,谁知贵妃被赶了出来。宫中人皆道:贵妃,妒妇也。
烦闷的贵妃无奈之下出宫散心去了。
“太后,听闻贵妃出宫避祸去了。”廖喜春作为贵妃娘家姐妹,一起跟着出宫了。董君清对此欣喜若狂。廖喜春不在,六司皆在自己手里。
“她还知道躲,把皇上的脸都给刮花了。”太后是气不过,福德这个贴身内监居然什么也不说,自己还是从别的太监那里得知的。
董君清看着太后对贵妃恨得牙痒痒,心中更喜。控制太后,赶走贵妃,假皇帝把持朝政,接下来就等西夷国的使臣的到来了。
当天夜里,文丞相紧急入宫晋见了皇帝和太后。
“皇上,太后,大事不好了,”文丞相是出了名的忠心,没有什么大事,是不会半夜里紧急见皇帝和太后的。
“丞相何事着急?”甲子在此前模仿崔孝珩的训练里,已经熟记百官的样貌。虽然第一次见丞相,但他一点也不慌乱。
“贵妃被绑架了,”文丞相把自己收到的勒索信递给了福德,福德又拿到了太后和甲子的面前。
甲子不以为意,太后看到勒索信有一瞬间的愣神,立刻恢复了高高在上的姿态。
“一个女人而已,不必理会。”
太后刚才只是觉得勒索信的自己和皇帝的很像,现在的她更觉得皇帝不对劲。
皇权威严深不可测,文丞相没想到昔日独宠贵妃的皇帝居然在贵妃被绑票后说出这样的话。
“丞相还有何事?”
“没、没。”
贵妃被绑票,文丞相进宫,这事还得从她出宫后说起……
“娘娘,您就别生气了。”廖喜春跟在刘清子的身后,二人走在京城中最热闹的大街上。
“我没生气。”刘清子自己行得正,自己没有弄花皇帝的脸,她也不在乎宫里的说自己。
“那您这是……”
“皇上最近不对劲。”刘清子根本就不是气得跑出来的,只是找个由头出宫。
“不对劲?”廖喜春虽不知朝堂上发生了何事,但作为三司尚仪,她很清楚皇上最近对待女官们很是轻佻。
“那么娘娘您打算怎么办?”
刘清子不相信崔孝珩对她的感情就这么淡了,也不派个人来找自己。一个国家的皇帝忽然开始变得昏庸,她身为贵妃,有一定的责任。
“去丞相府。”
真的崔孝珩在吕婠等人的照顾下,身体逐渐恢复。假皇帝似乎是听到了什么风声,在本来要处斩的囚犯逃跑的那天就下令禁止宫女太监出入皇宫。正因如此,柳青竹、福音和桑榆三人无法回到宫里。
“我要去见贵妃。”崔孝珩在裁缝铺里听到贵妃被皇上气得出宫了,立刻就坐不住要去找她。
“皇上,不可冲动。”吕婠劝说道。
“西夷使臣即将到来,宫中又有传闻说假皇帝要赠送燕云十六城。这恐怕是西夷国谋取我天启的阴谋。”福音的话说出了重点。
“如果真是西夷的阴谋,假皇帝又在宫中把持朝政,宫中的羽林军怕是早就在他们的掌控之中。”吕婠说中了福音心中想说的。她的一番言论让福音惊讶。
“不,羽林军不全在他们的掌握中。”
福音、吕婠、青竹、齐齐望向崔孝珩。
“我纳贵妃的时候送了她一支军队。我当初将虎符交给了贵妃。”
天呐,还有这种事。吕婠第一次听到这种事,就凭这一件事,怪不得太后成日里和贵妃对着干。贵妃要是个妲己妺喜之流的,那还不祸国殃民。
“也就是说,只要找到贵妃,就能调动这支军队。”福音说道。
正是严肃的时候,忽然想起敲门声。
“谁!”福音十分警惕。
“掌柜的可卖九华缎?”外头的人说道。
“没有九华缎。”福音答。
“既然没有,就不打扰了。”
暗号对号,福音才开了门。“桑榆,怎么是你?”
桑榆最近受了风寒,声音也变了,福音刚才没听出来,要不然就直接开门了。
“公公,皇上。”
“怎么样?有什么消息?”
吕婠看福音和桑榆之间的谈话和行为,总觉得他俩好像认识许久。
“皇上,贵妃去了丞相府上。”
崔孝珩心生一计,“桑侍卫,我现在要写一封勒索信。你务必要把贵妃带来这里,并且把信交到丞相手上。”
“是。”
崔孝珩知道丞相忠心,贵妃被掳,他一定会进宫把信交给太后和假皇帝的。母后若是见了信,自然知道宫里的皇帝是假的。
后来,贵妃在高手如林的丞相府被人所掳。
太后见了丞相,然后回到永寿宫就再也睡不着了。明明是自己的亲生儿子,总觉得哪里不对劲。为什么掳走贵妃的歹徒写的勒索信,字迹和皇上一模一样。
“太后,该就寝了。”玉娟觉得太后从皇上那里回来就心事重重的。
“玉娟,你去把福德喊过来。”
“是。”
福德侍奉皇帝睡着后,匆匆来到了永寿宫。
“福德,哀家问你,贵妃到底有没有弄上皇上的脸?”
“回太后,没有。”
“你敢发誓?”
“太后,贵妃找皇上理论的时候,奴才就在那儿。贵妃虽然泼辣,可从没做过对不起皇上的事。奴才敢拿自己身家性命发誓,贵妃没有弄伤皇上。”
那就奇怪了,福德打包票贵妃没有弄伤皇上,君清一直在自己信誓旦旦地说贵妃弄伤皇上。夫妻吵架,就喜欢说一些气话,太后是过来人,了解这个。贵妃不在的第一个晚上,太后担心皇上说得是气话,于是起驾太和宫。
此时的太和宫寝宫很是热闹。宫女太监都被假皇帝叫了出去,是以,他们见到太后去而复返,甚是惊讶。
“太后……”
“嘘!”
太后都这样说话了,所有宫女太监不敢说话也不拦着。
寝宫里,甲子被慕流川一巴掌扇掉了一颗牙。
“蠢货!贵妃深受天启皇帝宠爱,她被奸人所掳,你居然做出那样的反应!”
“大人,小的知道错了!”
“烂泥扶不上墙!”要不是有一张和崔孝珩一样的脸,慕流川是绝不会让甲子做假皇帝的。
“大人,接下来该怎么办?”董君清问道。
“甲子,以后有什么事就先问。如果来不及找我,就不要说话也不要笑。还有,待会儿派几个心腹去把贵妃找回来。”慕流川做细作这么多年,就没碰到过如此蠢钝的队友。
“大人的意思是……”
慕流川做出抹脖子的动作。贵妃应该是怀疑了,所以才找了个由头出宫。
慕流川转向董君清,“癸酉,西夷使臣到来之前不要去太后那里。若是碰到太后,尽量少说话。”
“是。”董君清答。
两个蠢东西,话太多,做太多,暴露太多,还要自己来收拾烂摊子。
深夜里,宫女太监都在外面,寝宫只有他们三个人,慕流川却能听到第四个人的呼吸声。
“大人……”
慕流川示意董君清不要说话,他的耳朵耸动着。
“甲子。”
“是。”甲子在慕流川的眼神命令下,走到足足有一丈宽的柱子后面……
太后虽然是被甲子揪出来的,但依旧不卑不亢。一个是和儿子长得一样的皇帝,一个是和侄女长得一样的尚仪,还有一个是天启第一名医。这三个人居然在为西夷谋划。
当天夜里,宫里传出两个消息。一个是太后病重不见任何人,另一个是皇帝派人寻贵妃。
“太后和贵妃都已经暴露了,他们迫不及待要杀人灭口了。”对于此事,福音提出了自己的简介。
已被“掳”到裁缝铺的刘清子坐在崔孝珩的旁边,她看到他看福音的眼神,那是由衷的钦佩。福音,懂得太多,恐怕不是一个简单的司珍司掌事太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