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庭中百花齐放,桃李芬芳,时节正好,当为初夏该有的花景。
这里不是士兵训练场,除了一般的卫兵和斥候,来往行走的人更多的是初级将军和侍女。
“仁、义、理、智、信......再读一遍,阿斗。”
庭院内门户大开,一位婀娜多姿,气质凛然的夫人正坐于堂室书案前,书案上是一卷长书,脸庞浑圆的阿斗被她揽在臂弯,笑语盈盈指着那纸卷念给阿斗听。
“仁...仁...义......”
我走近她们,抱拳轻道一声:“见过孙夫人。”
念字声戛然而止。
孙尚香抬起头来,我看到她明亮的眼睛,她毫不避讳地直盯着我,忽然放声笑起来,“哈哈哈,你是胡南将军吧,”大概我的愣神表现得有点明显,她降低了声调,语气仍带笑意,“别拘谨,一年前是你和军师大人一起来接的我吧,我记得你,当时我就看你不像个将军,现在隔着近了看更不像。”
我动了动耳朵,“那夫人觉得我像什么?”
“玄德常说你是六大商来的郎中,是个医者,但我觉得,你是个诗人。”她拂袖站起身,袖袍滑过刘禅的头顶。
她绕开书案走到我面前,盯我盯得更紧,“你的眼神太过复杂,既有当将军的脾性,又有医者的纯明,声音又温润,唤你为诗人更合适。”
我低头看着孙尚香明闪闪的墨瞳,当我第一眼看到时,我以为她和黄月英一样冰冷高洁,刚想吐槽刘备君臣娶媳妇的品性还挺像,但现在很明显不是,若说黄月英是冰魄,那孙尚香就是火焰,她非常直爽、坦白,并且大方热情,是一个多血质的人。
我莞尔一笑,“夫人觉得是便是吧,南已率六大商众人回归主公,以助主公入川,刚回营,前来拜访夫人。”
“玄德你先见过啦?”
“嗯哼。”
“那你来得正好。”她将袖子往身旁一拂,又走回刘禅身边,直接一把抱起刘禅。三岁的胖娃娃被她像一个吃奶的孩子一样抱着,踱步到我跟前,“那玄德也应该跟你说了,让你多给阿斗教些六大商的本事吧?哦!阿斗是禅儿的乳名。”
我木讷的点点头,下一秒,刘禅就被塞到我怀中,三十斤的重量让我手一沉,差点把他摔出去,这阿斗还气愤地瞪了我一眼。
这孩子怕不是记仇吧,当初就该把他扔长坂坡啰。
‘那可不行。’
传古古母的声音突然出现,吓了我一跳。
“哈哈哈,”孙尚香拉伸了一下手臂,“可累死我了,阿斗就交给你带会儿了,听说你们几位将军平时也不用训练士兵,那我就可以去操练操练啦。”
她没等我反应,也不用等我反应,直接向门外侍候已久的一个婢女招呼了一声,那婢女十分会意,将手上拿握许久的剑递上,孙尚香接过后回头朝我用力地眨了下眼,然后大步流星径直出了庭院大门,一去不复返,留我一人在繁花中独凄凄。
“将...将军。”
啊,还有手上这个娃。
我低头看着我怀中的三岁奶娃,又有了把他扔出去的冲动。我一直不喜欢小孩,更不知道怎么带孩子,大概是因为讨厌小时候的自己,像简儿那样单纯的孩子除外。但是眼下这个,我都看到他的未来了。
我长长叹息一声将刘禅放在地上,又自己蹲下来与他平视。
“刘禅。”
他乖巧地点了下头,“在。”
看着他纯净无暇的眼睛,我感觉到一瞬间的心动,“知道我是谁吗?”
我怎么有一种山头老大胁迫小屁孩的既视感?
“知道!和赵将军一样,曾经救过窝!”他有些激动,我已经被感动了,没想到我还能被他记得,刘备怕没少在他面前说。
“害,我叫胡南,现在以及将来会一直是你最忠臣的部下之一。”我直接捏上他的脸,“那我趁现在没人跟你说句话,你要记一辈子哦。”我微笑道。
“嗯嗯嗯!”小阿斗看起来很开心。
我收起笑容,严肃地盯着他的双眼,缓慢道:“天子守国门,君王死社稷。”
窗外一阵风穿过,吹落许多锦花,唤起其中清香,带入室中,沉浸在我和刘禅之间。我不知道这句话能不能对他产生影响,去挽救蜀国的末路,但陆茗不也在为曹操改命吗?我不会连这点胆量都没有的。
刘禅似懂非懂的点点头,小声地重复了一遍。
我继续捏他的脸,手感甚好,“记住喽,这是我教你的第一句话也是最重要的一句话,我会经常问你的哟。”
“嗯嗯嗯!”他狂点头,看得我有些乐呵。
“哎哟!我说你个臭崽子去哪玩了,半天不回来,敢情在这欺负别个小孩呢。”李梓源那非常不合时宜的声音出现在我身后,我撇撇嘴站起身,转身搭上他的肩,“怎么?你身体养好了?先前昏迷那么长时间,休息好了?”
“那当然,小爷身体倍棒!”
李梓源也去逗那刘禅,逗着逗着就笑出声来:“没想到哇,没想到,妇孺皆知的刘阿斗,小时候竟然这么可爱,真单纯。”
我扶额说道:“每个人小时候应该都挺可爱吧,我还记得我妈曾跟我在饭桌上讨论人性善恶的问题,讨论的那叫一个热火朝天。”
“噢!”小源玩得头也不回,“商主怎么看?”
我手动忽略他称呼的古怪,想了想说:“最后没结果,这种问题还是交给哲学家解决比较好,但我妈说了一句话,‘这孩子在他母亲怀里吃奶时,他妈妈也不知道抱的是个魔鬼还是天使,只是一个人罢了’。”
“说的对。”小源终于放手,阿斗被他逗得晕乎乎的,他笑嘻嘻地去摸阿斗的头权当安慰,然后说:“我更相信人本无善恶,权由后期环境影响。”
我插着腰,“但这又说不通那些生于暗谷,又心向阳光的人。”
“害,所以还是让哲学家去研究吧,我们做好自己就行。”
等他蹲晕了站起来缓神,我又问他:“你还记得我们三岁在干嘛吗?”
“记得!学打算盘嘛,然后一年加一门技艺,还不能算六大商本来技艺,什么乐器啊,武术啊,舞蹈啊,真是多,哎哟,零几年那个时候,培训班开始盛行,六大商本来就惨无人道,现在想想,也能理解,反正都过去了。”李梓源耸耸肩。
我们又聊了几句闲话,准备将刘禅带到我们府中“关”几天,当然,得先跟刘备夫妇交待声。
一边牵着刘禅缓慢往我们府里走,李梓源一边跟我讲着小时候的事。
他说道:“你知道,我哥会小提琴,他五岁开始学的,等我开始学乐器时我也五岁了,那时我们也会上个小网了。小提琴嘛,乐器之后,我就想学个更厉害的,就让当时照顾我的李家人上网问网友,然后他们让我学了个唢呐,还要跪着吹,我啥也不懂就照做了,我哥一拉琴我就开始吹,一拉我就吹,一拉就吹,......,你知道那时我哥都十岁了,已经开始当家了......下手也就比较狠了,嘶......”说完他抹了把自己的脸。
我自带悲观滤镜啧啧嘴,“送你两字:活该。”
“哟!你们俩聊什么呢?一脸悲痛,说出来让我开心开心。”魔鬼一般的声音突然出现在身后,我吓得脚步一顿,刘禅小碎步太急,撞到了我的小腿。
我连忙去安慰刘禅,李梓源慌忙摆手,“没!没说啥!哥你怎么也来了?”
李司源抱起胳膊:“这不是看你去找小南半天都不回吗?”
我长“噢”一声:“你们这是葫芦娃救爷爷来了......嗯......”
李家兄弟同时瞪我,让我硬生生把最后一个“啊”给憋了回去。
“说正经的,刚才诸葛亮的鹰飞回来了,我拿了字条就给放回去了。”
“这么快!”我抬头望了下天,这才半天时间诸葛亮就收到消息了?看来他已经到荆州附近了。
李司源的面部肌肉微微收紧了些:“不过这可不是什么好消息,诸葛亮和赵云这是提前回来了。”
“又出什么事了?”我问道。
他把字条递给我,说道:“我跟赵云的时间比较长,这纸条上的字不是诸葛亮的,我看得出来,是赵云的。”
我展开字条,上书:已知众位回归,现在返回荆州途中,情势告急,各位早做准备。
字迹有些潦草,还像是压抑着心绪写的。
小司指着字条,“我收完字条后检查了下那只鹰有没有受伤的地方,结果伤没检查出来,倒发现那只鹰的尾羽有一些墨迹,可能是匆忙收笔时,毛笔甩上的。”
他嚼着橘子含片,“但是现在还没到我们入川的时候,不可能说的是军情,纸条由赵云代写,只怕是诸葛亮出事了。”
我心里一紧,收起笑颜,对李梓源说道:“先安顿好刘禅,很有可能是陆茗又对诸葛亮下手了,而且这次他还成功了。”
李梓源也严肃点头道:“那样的话,少不了外八行的门路,我也来帮忙。”
我们迅速分头行事,时间很快就从下午转到晚上,准备好各自用的药材和材料,我们几个都聚在诸葛亮,同时也是我们的院子里。
即使知道诸葛亮的那只鹰受过训练,飞行速度远非寻常猛禽可比,这路程会比我们想象的要远的多,但迟迟不知道诸葛亮的情况,我们心急如焚。
约莫半个时辰过去,出去探查情况的龙轻身飞回,在我们面前落下,“回来了。”
龙话音刚落,就听赵云的声音伴随着急促的马蹄声传来。
“来人!快!快救军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