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司源难得的摇头,说:“不知道。”
“喂——!能听见吗——!你们怎么样了——!”
是千张弓,他在巨石的另一边朝我们叫唤。
“我们在这——!”小源扯着嗓子回他:“你先带着亮哥他们走,别耽误时间——!”
“那你们自己小心——!”
人潮离开的震动通过巨石减少了很多,小司问起周围的人这巨石的来历,得到首肯,几个千夫令才敢说话,大意就是:当千张弓和诸葛亮刚刚过去的一瞬间,这块巨石凭空而起,立马将三个人顶下了悬崖,尸骨无存。
几个千夫长说话时都是颤抖着。
其中一个人抖着双手说:“说实话,杀人俺不怕,都是要上战场的人,谁不是见惯了刀头见血的人,可这凭空出现的巨石,俺们是真的没见过。”
我盯着这块巨石,完全不像突然出现的,就像已经在这里存在了好几百年似的。
“咕隆,咕隆。”
嗯?什么声音?
我将手覆在石头上:传古时空,开!
在我的精神流入石头内部的一刹,我听到了“咕咚”的心跳声!
这石头是有生命的!
我吓得猛地往后一退,脚下就踩上了一个软软的东西,下意识地挪开,定睛一看,原来是一层厚厚的绿色苔藓,在这深冬的季节里挂着薄薄的冰霜。
忽然一只手搭上我的肩膀:“你发现什么了?”
我侧过头看向小司:“这石头有心跳声。”
没有用“海东青”时,小司的眼睛是温润清亮的,很漂亮。
他眨了下眼,喃喃道:“心跳?可军情耽误不得......”
他转过身对着众人说:“全体警惕,先将石头破开!”
没有炸药,处理这石头的唯一办法就是用人力去挖开根基,然后推下去。
蜀军的效率很高,很快就有人拿着铁铲过来挖。
“咦?下雪了?”小源托起了一只手掌,手太冷,一片雪花很完整的落在他手心中,然后消融不见。
我的手又冷又疼,抬起头就看见满天的雪花飞舞,纷纷扬地下在山谷之中。
方才还是乌云笼罩的世界,刹那间就披上了白银色的外袍,细瞧老枝枯丫都被点上了一颗颗的雪球,有的连成串,或铺或挂地吊在枝头。
在几分钟之内,雪越下越大,山谷间翻腾的激流声、山顶苍鹰拍击天空的声音、山野间野兽的咆哮声都被厚厚的积雪吸收,这雪就像天上来的使者,抚平了蜀道间所有不安的生灵。
耳边只有“吭哧吭哧”的铁锹抨击声,渐渐地,蜀道上也开始有了积雪,如果石头再不移开,我们就得在这除了一根粗麻绳做的“护栏”以外,再无任何安全措施的蜀道上踏雪前行。
见状,我们三人也一人扛了根铁锹,凑在人群的缝隙当中挖石头,奈何这石头边像是在崖壁上生了根,怎么敲怎么撬都不能摇动分毫。
“小源,你动作敏捷,翻到石头那边去看看情况。”小司对着李梓源说道,“小心点,上面可连个扶的地方都没有。”
小源点了点头,做了个鬼脸就紧接着一个鹞子翻身,轻轻松松地跃上了两米多高的巨石,看得两旁的几个将军目瞪口呆,张大了嘴愣是没说出一句话来。
若论敏捷,我见过的每一个六大商人都远远超出常人水准,可在所有六大商人,小源身体的轻巧程度还要再超所有人三番,就像不受重力束缚一般,他的身体也很柔软,能轻松钻到我们不能够到的刁专位置。
小司说小源很特别,他是六大商有史以来,唯一一个没有借用道术通过六商塔楼的人,说是不借用,其实是李梓源根本就没有道术,一直到现在,他所有会的蛊术、夜探能力、身体素质都是他自个儿实打实靠着天赋练出来的。
李梓源在石头上停顿了没两秒就跳到了另一边,看得一干大将军纷纷咂舌:“诶,要是全军都能有小李将军这样的能力,谁还怕这蜀道啊!”
“就是,那我们早就到主公那了,哪还在这儿吹风!”
我汗颜,那你们还不早就统一天下了?
“哥——!这边的桥快断了,大概是亮哥他们走得急造成的。”小源在石块的另一边隔石喊话:“诶?这是什么,你们俩过来看......唔!”
小源说着说着一声惊呼没了声。
我看到小司的喉头明显一滚,伸手就准备翻过去。
“咕哝。”
诡异的心跳声猛地响起,我鬼使神差地就去抓小司的后背衣服。
手刚碰到小司,耳边立即传来“轰隆轰隆”的炸响!
脚下的木质栈道紧接着“啪”的一声就断开了,头也来不及回,身体就猛地往下一掉!
手比脑子更快地抽出立天,“哗啷”一下就插在了峭壁上,深深地钉在了岩石缝里,我的左手拽着小司,好在他身体够轻,立天勉强能承受住我们。
栈道转瞬间就断成了七零八落,眼见刚还站得稳稳当当的队伍一下就成了炸响的爆竹,数不清的人直往悬崖下坠去,一些反应快的的人立马抓住了悬崖上的突起,和我们一样用武器停下了下坠的身子。
“全部把武器插到岩石缝里!”
小司一边向不断下落的人群大喊,一边拔出匕首插入了崖壁,我们这才堪堪稳住两个人的身体。
“啊啊啊啊!”
惨叫声不绝于耳,队伍后方的人此刻就像多米诺骨牌一样往下掉,我急得大吼:“都抓住岩石!”。
我的眼神顺着掉落的人向下,许多人在空中两条腿两条胳膊乱抓着,变得越来越渺小,下面就是千米以下的波涛河流,翻卷的浪花在千米之上的我眼中微小无比,就像伸出了一根小舌把掉下去的人尽数舔入湍流的腹中。
李司源着急地想要稳住不断向下坠落的人群,可年轻清朗的声音很快就被淹没在人们濒死前绝望的嘶喊里。
突然耳边传来风声,我还来不及抬头就被一个掉下来的壮汉撞到了肩膀,右手下意识地握紧立天,这冲击太大,就听“咔”的一声,我的胳膊就断了,那人嘶吼着掉到了谷底。
“啊—!”我疼得喊出声,右手很快就要脱手,骨头断了,我没法握剑。
小司眼疾手快地一脚踩上悬崖,然后往后一跃,他整个人就这样凌驾于半空中,又迅速出手抓住了立天,左手拎起我的后衣背,我会意地抓住他的匕首,和他换了位置。
“啊!”
突然又有一声惊喊在我们脑袋上炸响,这次我们同时向两边避去,再抬头一看就和这人打了个照面!
这不是先前被彩舟救下的那个大叔吗!
我当机立断用断了的胳膊去碰后腰,那里放着一段绳子,可空荡的手感让我心里一空:不好,忘了绳子给陶楚荣和彩舟了。
眼见大叔就要越过我们,突然“啪”的一声脆响,一道鞭子就从我们眼前甩了下去,可就差那么分毫,鞭子擦着他的腰而过,终究没有来得及,随着刺耳的吼声,大叔无声地坠入了滚滚江水之中,不见尸骨。
“啊啊啊——!”惊恐的女孩声音响在我们的头上,我们再度抬头就看到彩舟脸朝下对着我们,倒挂在崖壁上,一条胳膊伸直了握着长鞭。
没救回想救的人,看到人就这么从千米高空掉入江水中,死在自己的眼睛前,彩舟又哭又怒,破碎的嗓音呜咽着,两只眼睛变得通红,像一只白兔子。
彩舟哭得太激动,突然后脚一松,直直得朝我们掉了下来!
我的右手生疼,胳膊也断了,忍着剧痛,使劲抬起了一个角度却是刚刚划过彩舟的衣摆。
彩舟要掉下去了!
心里一梗,就看到彩舟停在了我面前。
是李司源,他松开了我的后背,空着的一只手刚好能拦住彩舟。
彩舟看到小司清冷的脸,更是大哭起来:“司......司爷,呜......那个人,那个人,我没能......”
“不哭,这不是你的错。”
李司源将彩舟揽紧,让彩舟能靠着他的肩膀,这样彩舟不用借力也能稳在悬崖上。
可他们是稳住了,我借力的不过一把匕首而已,小司自从拿到了“昆庭”就再也没有带剑出门过,我的右胳膊断了,也没法去摸后腰的“召桦”。
忽然彩舟止住了哭泣,挪了下身体的方向,转向了我,脸上的表情重新变得严肃认真,一条长鞭被她流利地甩出,缠上了我的腰。
我感受到腰上传来的扎实的力量,不禁惊叹彩舟这些年的成长。
我这才问道:“彩舟,你怎么回来了?阿荣姐呢?”
“阿荣......阿荣姐和我也分开成了两部,她跟着前方,我跟后方队伍。”
那就说明陶楚荣没事,还有赵云、诸葛亮和千张弓应该都是安全的,毕竟蜀道是从巨石往后开始断的,抬头就能看到那巨石前面的蜀道都还完好无缺。
可还有两个人不见了。
骚乱减小,就见这高耸光滑的蜀山壁上挂满了我们的蜀军,还有不少的小碎石从山间滑落,砸到我们身上。
我和小司急切地四处张望着,却全然看不见龙和李梓源的身影。
“小司,先下令让大家都爬回栈道上吧,这么耗着,很快所有人都会没力气的。”我朝李司源说道。
小司抿着双唇点了点头,盯着我说道:“但不是所有人都有能力爬回栈道,很多人光是挂在悬崖上就已经腿抖得不行了。”
我向四周望了望,如他所说,很多人都紧闭着双眼,将胸膛紧紧地贴在崖壁上。
“那怎么办?”
“你和我先上去,然后拆掉栈道上外拦的绳子,把他们救上来,彩舟也来帮忙。”
我点了点头,李司源调整了个角度,对着崖壁上当人干的众人喊话:“动不了的都先别动!还有能力的,就自己往上爬!等我们先上去放绳子下来!”
李司源的信服力很大,见到大多数人都点了头,李司源转回了头,对彩舟说道:“彩舟,你先上去,有我和南少爷在下面挡着你,别怕。”
彩舟用力点头,将长鞭收起,往后腰带上一插,双手就攀上了光滑的岩石,往上一够就脱离了小司的支撑。
她穿着蜀军的军靴,男式的最小码对彩舟来说也很明显得大了,彩舟看准了每一脚的下脚处才踩上去,拔出两把匕首交替地插入岩石,一步步慢慢地往上爬。
雪下得越发大了,凛冽的寒风刮过我们湿透的后背,我冻得牙齿打颤,比起身体上的寒冷,更糟糕的是这些岩石构造的悬崖峭壁,变得冰冷又光滑,想要在这上面攀爬,对于普通人来说,无异于找死。
我们现在就在尝试往上爬,而且是在无任何保护措施的情况下。
我估摸了一下我们距离断掉的栈道的距离,从下往上看大概有个五十米左右,我们反应快,掉的不算太远。
但人从下往上看和从上往下看通常是两种截然不同的场景,对于距离的认知往往有不小的差距,这是由不同角度的反光造成的。
我伸脚去够右边的一个岩石,小司这时竟然还有心情吃橘味含片,右手挂在立天上看着我说:“喂,你可以吗?你的右胳膊好像断了,我听见你骨头断了的声音。”
我勾住了一块凸起的岩石,回他道:“不要紧,老狐狸给我的训练足够了。”
小司左手从袖口里翻出玻璃笔昆庭,道:“你这是在逞强,我们的六大商可没残忍到让伙伴胳膊断了还一个人在大雪中爬悬崖的地步。”
我动了动快要僵硬的耳朵,下一秒就见李司源迅速把昆庭插入了岩石!
“你你你!你这是玻璃笔?!”
我本以为这玻璃笔在这种力度下碰到岩石就会被撞个粉碎,结果插在岩石中比我的匕首还牢固,是分毫不动!
“都说了,昆庭不是普通的玻璃做的。”小司给了我一个相当鄙视的眼神,然后朝我招了招手:“我和你换下位置,我用匕首和昆庭上去,你用立天,你往上跳一段就将立天立马插下去,立天的韧度和锋利足够你在掉下去之前扎入岩石中,它能保你。”
“可我只有一只胳膊,怎么和你换?”
李司源不假思索地说道:“跳过来,我会接住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