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什么望山跑死马,现在是望树跑死人啊!”小源仰天长啸,惊得林中之鸟振翅而逃。
“也不知道奔宵它们怎么样了。”听到“马”我才想起来喂给奔宵的食物压根不够这么长时间,眼见太阳就要落山,奔宵它们是一天都没进食了。
李梓源抹着头上跟水淌似汗:“不行啊,找不到规律,我的家伙什都没带,连方向都没法辨认。”
绕了太长的路,一直眼睛里来回变换一种环境,在冰冷的空气中汗流浃背,这样我们不发烧也得感冒,我们的心理和生理都到了限度。
龙在检查随身行囊:“不行,我们的干粮已经超过预算了。”
我“啧”了一声:“我记得绿茶给的位置很隐秘,一路上连个客栈都没有,后面我们连补给的位置都没有。”
龙点了点头,又向四周看了看,忽地拔起地上一丛绿色的草递给我们说,“这是行军草,古时军队没有粮食补给时战士们都吃这个。”
我接过来在手里摩挲着,这植物的外貌和手感都很像良人草,我和小源同时放入口中生嚼。
“找不到规律,我的堪舆没法用。”小源道。
我问道:“那还有别的方法吗?”
小源抬起头:“只有一条,鬼打墙的阵法一般用的是障眼法,再以致迷幻的东西配合着使用。”
“那就一直靠右走吧,”我说道,“分别时陆渭河说‘无论发生什么,一直靠右走’。”
“右?可是在这树林中,哪里是右?”小源无奈笑道,“这怎么看都只有眼前一条直线,草丛低一些勉强可以走。连个岔路都没有,我们往哪个右边走?”
“这也是我现在才提起这句话的原因,既然有右,就应该有左,可是眼下只有一条直道。”我附和道。
龙又变得沉默起来,眼神一凛,朝路边踏过去,小源朝我指了指龙的背影,我示意他跟上。
龙走了大概五米远就停下了,不是他不想前进,而是这里的密集程度更恐怖,连个下脚的地方,灌木和枝蔓覆盖了我们所处的整个空地。
“这是右边缘,跟着我。”龙头也不回地说道。
他的意思我和小源不得而知,但现在也没时间让他给我们解释,看天色,最多还有一个小时就全暗了。
龙的步伐很奇怪,像是在走猫步,明明是在杂乱无章的草丛里走,他却左右脚交替着往前,谨慎而稳重,下脚毫不犹豫,我和李梓源也有样学样,龙这么做一定有他的道理。
不知道走了多久,绿色的植物逐渐附上半晚的颜色变得深沉起来,这让一直眼睛充满绿色的我舒缓了些,第一次觉得这些赋予生命的生灵这样恐怖。
除了植物还是植物,遮天蔽日,你的世界里只有这样的事物,即使植物和你都是生命,但在不断重复的景色中,你就像一直止步不前,即使你的脚步还在有机的前进,但一切都是徒劳,连偶尔不知名动物的鸣叫都变得麻木。
这种感觉,就像陷入到一幅画中,这画让人的心灵受到洗涤,一直洗涤到人的心都褪去了颜色,成了这幅画中笔墨的一部分。
躯干和四肢只是被迫前进,受到大脑的驱使,直到身体的营养再也无法供给,肚子里再没有食物可以消耗,这里是自然的天下,美的令人心悸,美的无可救药。
真不知道这里是谁设计的,利用大自然和地势做出最自然的陷阱。
如果说西蜀栈道是给人外体的威胁,近千米的悬崖、垂直的峭壁都给人视觉上直观的冲击,让人无时无刻不警惕死亡的到来,那么我们现在所处的就是一个完全没有压迫的死亡之地,用生命杀死生命。
我很庆幸我们有三个人,如果只有一个人,那无论是谁,早晚都会被这些绿色的植物所蛊惑,深陷绿潭再也无法爬出。
而不知是什么时候,我们视野中的景色终于有了变化,交缠不清的藤蔓开始减少,树木的高度开始降低,我们的视野变得开阔起来,整个环境都变大了起来。
脚下逐渐感到松软的泥土,而不是踩在滑滞的青草上。
也就在这时,清晨见到的浓雾又开始从四周涌来,浓雾跟有生命似的往我们三人身上裹,这诡异的一幕让我和小源同时瞠目结舌,好不容易变宽的视野又被遮挡,然而龙像完全没有看见这些雾似的继续往前走,我和小源只能硬着头皮跟着。
我们踩在龙留下的脚印上,亦步亦趋地避让这些浓雾,我将立天拿在手上,随时准备应对雾里突然蹦出的东西。
太阳最终归于西山,紫色染上浓雾,变得更加诡异。
我和小源能见度无限降低,眼里唯一看到的就是龙挺拔的背影,虽然精瘦但稳重。
小源忽然靠近我小声道:“南崽,怎么办?再走下去我们没饿死先被吓死了。”
是的,眼中什么都没有,双腿一直在机械地摆动,快一天没有进食还一直在消耗的我们早已经成了强弩之末,如果龙的背影停下,我下一秒就能倒在地上。
然而就在此刻,龙的背影真的停下了。
我正准备倒,龙却转过身来,递给我和小源一条藤蔓,冷声道:“缠上。”
从他的声音可以听出他也在强忍着饥饿,体能也在逼近极限,我顺着藤蔓看过去,藤蔓的另一头绑在他的腰上。
我和小源将藤蔓如法炮制缠在自己的腰上。
“哈哈,这样我们三个就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了,一个死了其他两个也别想跑。”李梓源拍着藤蔓勉强笑着,我苦笑着掐住他的后颈:“不会说话就少说点,饿成狗样了也吐不出象牙来。”
龙却看着我俩微笑了一下,转过身继续走,带着我俩前进。
天空完全黑了下来,龙再一次停下来,这一次回头递给我们的,是我们背包中最后的食物,吃完就意味着我们一直到陆家道口前都得饿着。
带着极其复杂的心情吃完手中的饼子,下一顿真不知道在哪,能不能吃上。
“吃完了就上路吧。”龙拍拍手说道。
小源吃得一哽:“龙爷,你这话像是要送我们上路似的。”
龙瞥了他一眼,又看向我,我摆摆手表示啥都不想说。
“继续走。”
我们三个盯着夜色前进,也不敢休息,谁也不敢担保在我们睡觉时这些浓雾和植物不会作妖。
心中默数着时间,就像一炷香又一炷香烧完,习惯这种计时法后就在心中凝住了神,保证自己不会再胡思乱想。
几炷香了?
不清楚。
我们走了多远?
没感觉了。
还有多久才能出去?
不知道。
我的眼皮在打架,随时会阖上,此时我再次聚焦到龙一直前进的背影。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眼睛已经出现问题,我看到龙的身体好像被浓雾裹着,这雾不同于我和李梓源周围的,他身旁的雾更像是在守护他,这雾的形状,就像一条......龙......
这条龙我似曾相识,上次见到还是他挡在我面前的那次,就站在我和周瑜程普的中间,身上一瞬间浮现的气场,也如神龙一般。
心中猛地腾起一股敬意和佩服,这人到底从何而来?为什么有这么恐怖的毅力和能力?
“咴日————!”
奔宵!
我的眼睛猛地睁开,龙和李梓源同时停下来,刚才我所看到的一切荡然无存!
“马鸣声?”
“是奔宵!”我惊喜地喊道,四处张望,正瞧见奔宵领着另外两匹马从我们的正前方奔来!
我们砍断身上紧裹成一团的藤蔓,松懈的一刹那疼痛袭来,不用看也知道我们的腰上一定都是淤青。
我用劲迈开大步迎上去:“奔宵!”
“咴!”
奔宵在我们的面前停住,它低下脖子蹭者我的肩和脖子,我抱着它强忍泪意。
“太好了!小爷终于出来了!”李梓源不断抚摸着赤红的背在它的鬃毛上蹭。
龙面无表情地喂了把行军草到三匹马嘴里。
我摸到被奔宵的缰绳,后知后觉道:“咦?是谁解开的缰绳?”
小源大手一挥,大声道:“管他呢,说不定是咱的马念主心切,自己挣开的。”
可这缰绳也没有摩擦磨损的痕迹,我暗暗想着。
龙翻身上马,率先调转马头说道:“我们没有粮食了,后面还得赶路,抓紧时间。”
“好好好。”我和小源应承着也跨上马背,小源拱手抱拳朝龙道:“龙爷!大恩不言谢,改明儿让我哥给你盘个现代的道口,请你去当挂名掌柜,一月工资三万块!”
龙仍然冷着脸,喝驾一声就奔了出去,小源连忙甩鞭追上他,喊道:“诶诶!别这么无情嘛,五万!五万如何?好,十万!哎呀,龙爷你笑一个嘛,小爷我都这么慷慨了。”
我望着他俩笑出声来,拍了拍奔宵的脖子:“奔宵,跟上。”
就在我们重新踏上黄土路时,我回头看向这个要人命的生命天堂,它又一次隐没在浓厚的雾气中,将一切陷阱重新埋藏,等待下一个过路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