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今日一反常态,没有在院子里陪伴苏翎的花决明,此刻却是与在就近作战的江云辞约好了地点相见。
“三皇子,你当真要这样做?”江云辞看着面前一身黑衣的花决明,一时之间的神色有些不好看。
“走到了这一步,又何必还要犹豫。”花决明面无表情的看着江云辞,双眼之中却满是死志,“这不就是我们当初约定好的吗?”
江云辞却有些激动:“若是当初我知道要牺牲的是你,我怎么可能答应?!”
“为什么不可以?”花决明有几分好奇的看着江云辞,“难道只是因为我的身份?那如果现在换一个人呢?你可还愿意?”
“……”江云辞有几分沉默。
花决明带着几分自嘲的神色:“不过是恰好有这样的机会,为何不好好的利用?战争都需要一个名正言顺的理由,而过去的理由已经过去了那些时效性,如今又不需要牺牲他人,这样的事情,何乐而不为?”
江云辞皱着眉头,一时不知该说一些什么,最后看着一身黑衣满是憔悴的花决明,对着他深深鞠了一躬:“末将领命。”随后翻身上马,不再犹豫,扬鞭而起向外飞奔出去。
战争,总是需要一些明证理顺的缘由。如果北幽打的是侵略之战,怕是会招惹来天下人的非议。失去一两个无关紧要的人,也不会引起太大的后果,但是皇室之人若是在寒国的地界死去,那么这样的情况,就算是寒国人跳进黄河也洗不清自己的嫌疑。
不过是在死前最后做一些事罢了,至于为何要为北幽做事,花决明自己也说不清楚。或许是为了斩断最后对那个师父的情分,也或许是离开了北幽,他根本什么都做不了。只是不是花决明死亡,而是作为三皇子死去,这个消息,或许也算是对一些人的报复?
思及此,花决明突然一个人笑了起来,只是满眼的讥讽和自嘲。
就当他已经疯了,彻头彻尾的成了个黑心的人。就像他现在正在实施的一些事情一般。
回到那个宅邸之内,行走在蜿蜒崎岖的路上,就像是在一个迷宫大阵之内。随后,走到了那个宽阔的花园,他的步伐顿了顿,再一次好好的看了看四周的景色。说不清道不明什么感觉,只是内心一片的虚无,甚至有几分空落落的。
而后,花决明转了方向,走到药房,开始熬药。
一个时辰之后,花决明端着甜点与药回到了苏翎的房间。听到响动,苏翎很是警觉的睁开了眼睛,看着花决明端着药走到她的面前。
“不是说会晚些回来的吗?”苏翎坐起身,看着窗户的外面还没有完全黑。
“提早结束,所以就回家了。”花决明笑的很是温和,“怎么样,今日的身体有好一些吗?”
“没有,依旧很疲乏。”苏翎摇了摇头,连日来不寻常的疲惫让苏翎的嘴唇此刻都泛着白色,脸色很差。刚刚才换了心和命的人,根本就承受不住这样的折磨,连着下巴都消瘦了下去,看起来有些瘦弱的不像话。
“药还有些烫,你想与我说一会儿话吗?”花决明将手里的药放在了桌子上,顺势坐在床沿,帮苏翎垫好枕头,让她坐着舒服一些。
苏翎看着花决明:“你想要聊一些什么呢?”
“不知道。不如什么都聊一聊吧,现在的你,过去的你,还有你在乎的人和事。温儿,你所有的一切我都想知道。”花决明的眉眼此刻温柔的像是含了蜜糖,眯着一双眼睛看着苏翎的眼神,满满的都是苏翎一个人的身影。
“我?”苏翎抿了抿嘴唇,一时也不知道要说一些什么,“我想,我没有什么特别的事情可以讲。从出生到现在,我就像是白活了这些时候,到现在才寻找到自己想做的事情,以前的我,连真正的自我都没有找到,又有什么好说的呢?倒是不如来聊一聊你?”
“也好。”花决明勾起唇角,“那些年的历练,倒是经历了许多事情,你想听的话我就给你说一说。”
从当年的茅屋药庐到边疆县城的游历,从寒国到北幽。花决明讲的很生动,很细致,沙哑锈钝的声音带着几分沧桑,这些年,当真是经历了许多事情。花决明自己也很久很久没有坐下来,回忆过去的事情了,当时的所有感悟,哪怕是惊慌的痛苦的令人后怕的经历,如今回忆起来都是那样的有趣。
并不是事件本身有趣,而是那时的经历和身份,那时的心情。
如今的花决明只觉得背后有一个巨大的枷锁,淬了毒的枷锁,正压迫着他一步步的走向死亡。
不知说了多久,说到花决明自己都快要沉溺在这些回忆之中。他忽而回了神,看着苏翎紧皱着眉头,望着他的目光,不由得捏了捏苏翎的鼻尖:“故事说完了,药现在的温度正好。”
说着,他将桌上的药端到了苏翎的手中。
捧着手中黑色的药,苏翎低敛下了眉眼。那些回忆,怎么听,都像是一种最后的诀别之词,一种敞开心扉的绝言。
苏翎捧着药,忽而抬头看向花决明,笑道:“我想问你一个问题。”
“嗯,我在听。”花决明回以一个微笑,说道。
“我于你,是怎样的存在?”她问,只是神色之中带着几分希翼。
“很重要的存在。”这一次的回答,慎重的不同于当年,其中的意味更是深厚了几分。
只是闻言,苏翎却忽而抬起头,眼中一片晶亮的光芒,那样的神情几乎要灼痛了花决明的双眼,她只是拧着眉头:“我于你,已经好似重要到,即便死亡都想要我与你同去?”
苏翎带着几分悲愤,将手中的药狠狠摔在了地上,抽出了夹层之中的匕首,却在起身的时刻,身子一软,歪倒在花决明的怀抱里。
“我的温儿,当真是聪明。”花决明神色温和的看着怀里的人,他的眼神中已经是一片暗沉的死寂,“我大概也猜到,你已经知道了我的意图,所以……”
“之前的药?!”苏翎忽而反应过来,只是咬着牙,却浑身没有一丝力气。
“你既然已经知道,为何还要喝下去呢?”花决明依旧是那一副温柔的神色,只是已经带着几分死亡的味道,神色空洞可怕,“这世间我唯一舍不下的,就是你啊。”说着,花决明轻轻的夺过了苏翎手中的匕首,横在了她的脖颈之间,鲜红的血液,顺着刀锋缓缓流下。
忽而一声闷响,花决明被狠狠踢到了墙角,苏翎被前来的谢东篱抱在怀里,他带着几分气喘,额头上是一层冷汗。
幸好,幸好还来得及。
谢东篱带着几分愤怒的看着一边的花决明,还来不及说什么,反而听他说道:“你终于来了。”
“你什么意思?”谢东篱皱眉,有几分不解的看着花决明。
花决明却是靠着墙角,嘴角忽而流下了一丝黑色的血迹,这看得谢东篱与苏翎二人皆是一惊,他竟是服了毒药?!
“你们放心,我没有在温儿的药中下毒,不过是让人四肢麻痹的药罢了。”花决明的笑容中带着几分解脱后的轻松,“我怎么舍得呢?我自然是不舍得的。”
他一个人坐在墙角喃喃自语,恍惚之中似乎看见了那条闪亮的小溪流,还有棕灰色的茅草屋。
“我有最后一件事情,想要拜托你们。”方才他咬破了藏在口中的毒药,如今花决明的意识已经开始涣散,“北幽的锦衣卫听命于北幽皇帝,但是他的首领卢奇,并不是全心全意的忠诚者。我希望,你可以将我的尸体挂在寒国的城墙上。”
“你为什么不交给你的属下?”谢东篱依旧是带了几分戒备的看着花决明。
只是花决明对着那两个模糊的人影,微微一笑,随后缓缓闭上了眼睛。一个白色的残魂从花决明的躯体之中飞逸而出,谢东篱看到的是这样的一副场景,当下也有些惊愕。
“那是人死后精魂飞逸的残影。”苏翎忽而开口,为谢东篱解释。只是语气实在带着几分沉重。
谢东篱抱着苏翎,有些气恼,这人当真是个惹事精!所以如今就这么不负责任的死了?!这倒是死的轻松,一干二净的,倒是叫别人为难。他将怀里的苏翎放在床榻上,看着她脖子上的伤口,皱着眉头,眼中一片怒火。
当真是,太不爱惜自己了!
“所以呢,你打算怎么做?”谢东篱一边为苏翎清理伤口,一边皱着眉头问。
“自然是按照花决明说的做。”苏翎缓缓开口,“这并不是一件坏事,你应当能感觉的到。”
谢东篱皱着眉头,满脸的不满:“我能感觉到的只是你的想法,谁知道这是不是坏事。”语气虽说是充满了不耐烦,但是手上的动作依旧是温柔缓慢,“我会布置下去的,这段时间,你给我好好的养伤,再要丢了命,当心我找你的麻烦!”
苏翎闻言,只是轻笑道:“好。”
听着这样一句没轻没重的话,谢东篱只是冷哼一声,知道这姑娘根本就没有把他的话放在心上。算了算了,他也就是说说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