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长宗叫了王大全一声,但是大全没有回应,长宗不免心里咯噔一下,心想大全应该是被击中了。
长宗冲着房顶的范小虎喊道:“虎皮子,你去照看金掌柜!”长宗说完,起身向大全的方向跑去。小虎也从房顶顺势滑了下来,去照看被打的奄奄一息的金掌柜。
长宗跑到大全隐藏的地方,这是一家铁匠铺,门外搭着棚子,大全就躲在棚子下的砖砌炉灶后面,可这回儿棚子全塌了,一地的瓦砾,但能看见瓦砾堆里露出一条腿——大全被倒塌的棚子盖在下面了。
长宗也顾不上天寒地冻,徒手扒开瓦砾堆,手都被划伤了,硬生生的把大全从瓦砾堆里刨了出来,伸手往大全的鼻前一探,还有呼吸,长宗这才舒了一口气。
原来穿山虎着急逃跑时,由于天黑看不清大全的具体位置,也来不及瞄准了,朝着大概方向就放了一枪,正好打在屋棚的一根木头柱子上。由于柱子年头长了,木质都糟了,穿山虎这一枪直接把柱子打断了,棚顶倒塌把大全砸懵了过去。
“大全,大全。”长宗晃了晃大全。
大全慢慢睁开了眼睛,忽然反应过来:“掌柜的,那帮贼真带枪了,哎呀!”大全话没说完就捂住了脑袋,这一下虽说是有惊无险,但劈头盖脸的瓦块一通砸,还是把他的头砸破了,所幸只是皮外伤,“真他娘的倒霉,这棚子不倒,我还能射他一个!”
“行了,人没事就是万幸,我们犯不着跟这帮山贼鱼死网破,驱赶他们走就是了。”长宗安慰着大全,把他从地上拉起来。此时,长宗心里暗自纳闷,话说这贼首用的是什么枪,也没见他点火绳,这射速够快的。
长宗和大全往回走到小虎和金掌柜身边,只见金掌柜被打的鼻青脸肿,嘴角还留着血,站也站不稳,小虎正搀着他。
小虎说:“掌柜的,金掌柜还有气儿。”
长宗观察了一下,说:“这帮人没下死手,性命无忧,但伤得不轻,先把金掌柜搀回客栈。”金掌柜这会儿说不出话来,只是微微点了点头。
长宗三人将金掌柜搀回了客栈,安置在金掌柜自己的寝房,长宗安排小虎叫醒了几个伙计,带着他们去街上打扫战场,又按金掌柜的意思,安排大全去后院叫醒金老板娘来照顾金掌柜,这长吉客栈后院里有一排正房和两侧厢房,平时金掌柜和伙计们住前楼照顾生意,家眷们都住后院。
大全带着老板娘到了金掌柜的寝房,老板娘一看金掌柜的样子都吓傻了,长宗也没跟她多说,让她赶紧照顾金掌柜敷药。老板娘抹着泪花从柜子里拿出一些药膏给金掌柜敷上,长宗和大全看此情景就从房里出来了,俩人走到大厅的一张酒桌旁坐了下来。
“有人疼是挺好啊,宗帅,嘿嘿。”大全小声对长宗说,似乎忘了脑袋上伤口的疼痛,又开始逗乐了。
“老金这个家伙,摆明了是摊上事儿了,还想着息事宁人,他不知道他这样做会连累这客栈多少人,包括给他敷药的那个女人。”长宗语气很严肃,“这又折腾了快一夜,等老金好点了,咱们问问他是怎么回事。”
大全挠了挠头,问:“那咱们不赶路了么?不着急去安洲城了么?”
长宗沉思了片刻,脑海里快速回忆了一下刚才与穿山虎一伙交锋的过程,说:“我感觉这伙山贼来路不一般,他们不吵不闹,行动统一,甚至逃跑逃的都很有秩序,而不是作鸟兽散,并且还装备火枪,比我们的火绳枪射速还快,你说他们与东瀛忍者会不会有什么联系呢?”
大全恍然大悟:“醍醐灌顶啊!宗帅,并且听老金说,这伙人应该就盘踞在长吉村与安洲城之间的小路上,他们跟安洲城应该也有什么瓜葛。”
“一会儿小虎回来,让他帮你处理处理头上的伤,金掌柜伤的不重,敷完药歇一会儿应该就能交谈了,到时我们再详细问问他,还有,我再说一遍,当着别人的面别叫我什么帅,要叫我掌柜的或老板。”长宗边说边弹了大全一个脑瓜崩儿。
大全赶忙捂住了头,笑嘻嘻的说:“好的胡老板,小的记住了,不敢忘了,嘻嘻。”
过了大约一炷香的时间,小虎和几个伙计回来了,那几个伙计战战兢兢地,看着长宗和大全也不敢说话。
长宗看他们神情紧张,宽慰他们说:“这个事情你们掌柜的自有安排,你们只是伙计,干好本份活儿就行,不要节外生枝。”
其中一个年龄大点的伙计赶忙说道:“客官,我们都是这村子里人,金老掌柜在这儿辈分高,对我们又好,我们都懂。”
“那最好,你们该休息休息吧,天亮了还得做生意。”长宗说。
“好嘞,客官,有事您再吩咐。”
伙计们都回各自房间去了,小虎坐过来问:“我看这些伙计刚才可都吓坏了,能行吗?”
大全说:“没事,他们和老金一样,源出海隅,宗族观念还是很强的,这村子里的人都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不会有人瞎说的。”长宗对此也表示认可,除了宗族观念,金掌柜带着他们一起经营客栈,也算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了,他们心里清楚得很。
三人小坐了片刻,金老板娘从屋里走过来,向长宗三人行了个礼,三人也赶忙起身还礼。
老板娘感谢道:“多亏三位客官舍命相救,我们家老头子才保住一条性命,只是可怜他这般岁数……”说到此处,老板娘哽咽了。
长宗安慰道:“老板娘不必太过伤心,金掌柜应该不会有什么大碍,注意多歇息,按时敷药即可。”
金老板娘赶紧擦了擦眼泪,说:“客官说的是,等天亮我就再去置办些药材,老头子这会儿好多了,他想烦劳客官过去,跟您说说话,不知道您方不方便?”
“方便,既然金掌柜好一些了,我们也好去看一看。”长宗答道。
金老板娘带长宗三人进了金掌柜寝房,老板娘给大全也拿了点药,帮小虎给大全头上敷上药后,就回后院休息去了,屋里只剩长宗三人和金掌柜。长宗坐在金掌柜床前,示意大全小虎也找地方坐下了,只见金掌柜由于背部敷药较多,整个人只能趴在床上与三人交谈。
长宗关心的问到:“金掌柜感觉好些了没有?”
金掌柜眼含泪花,吃力的说到:“客官啊,小老糊涂啊!”话里话外都透着懊悔的意味。
“老掌柜,此话怎讲?别着急,慢慢说。”长宗说。
金掌柜擦了擦眼睛,说:“客官啊,刚才那帮人就是盘踞在咱这长吉村东边虎啸山的山贼啊,大当家的人称穿山虎,原来没听说过,一个半月前才陆陆续续就听到很多去往安洲城的客商被劫掠的消息。大约二十几天前,穿山虎派了两百多人闯进长吉村,挨个强迫临街店铺以后每个月给他交例钱,那些小铺哪能受得了这个啊,我就主动帮他们垫了一些。”
“村子里这么多人,我白天看男丁也不少,你们就这样任人宰割?!”小虎听得有些气愤。
金掌柜继续说道:“客官刚才也看见了,穿山虎他们有火枪,有马,咱们这些没受过训练的老百姓哪是对手啊,全当花钱买平安了。那天穿山虎的人收完我的钱,特意跟我说,让我帮他们办一件事情,事情办好了他们就不再骚扰长吉村了,也不吃到安洲城这条小道的饭了,我寻思那样的话,客栈的生意也就不会受影响了,我就答应了。”
“哦,穿山虎的人让你做什么?”长宗问。
“他们给了我一张图。”金掌柜边说边从枕头下拿出一张图递给长宗,长宗接过图一看,上面画的是一个盒子,盒子上有精美的花朵纹饰,但这花朵貌似不怎么常见。
“这盒子上是什么花?”大全看了半天也没看明白。
金掌柜说:“这花多生长于西洋诸国,有一些去往安洲城的额鲁模国商队,他们的旗帜上就有这种花,名叫郁金。”
“你刚刚给他们的那个空盒子上雕刻的就是这种花吧。”长宗把图凑近烛光仔细看了看。
金掌柜说:“客官说的没错,这就是郁金木盒,此种工艺是额鲁模国特有的,穿山虎他们告诉了我木盒尺寸,还拿了一个小一号的盒子作为颜色样品,让我迅速仿制,并留意过往的额鲁模商队有没有带这个盒子的,如果有,就调包出来,原封不动的交给他们。”
长宗听金掌柜这么说,显得有些疑惑:“掉包谈何容易,穿山虎他们就那么确信你能以假乱真?”
大全一听来劲了,说:“我想起来了,海隅多是高山树林,出产木材,木雕工艺颇为高超啊,以前我到安洲的时候,就见过很多商铺售卖木雕的,想必长吉村也是如此。”
金掌柜接着说:“客官所言极是,我长吉村有好多户人家都传承了海隅的木雕手艺,这郁金木盒的雕刻和漆工艺也没有多复杂,我找一个熟练的匠人足以做出。几天前,果然有一队额鲁模国客商路过长吉村,住到了这客栈里,这队人从马车上卸货的时候,我正好看见他们带着穿山虎他们要找的郁金木盒。这队额鲁模商人喜好我店里的米酒,我舍了半缸米酒给他们喝,他们竟然都不醉,我实在没办法给他们上了加蒙汗药的米酒,趁他们熟睡,用仿制的木盒调包了他们的郁金木盒。”
“那里面装的是什么啊?神神秘秘的。”小虎好奇地问道。
金掌柜答道:“我也不知道,穿山虎他们让我原封不动给他们,所以我不敢拆开盒子。额鲁模商队是前天离开的,向安洲城去了,穿山虎他们在路上肯定是有眼线,没想到他们这么快就来了。”
“可是你给穿山虎的郁金木盒是空的。”大全说。
金掌柜也是百思不得其解,说:“我也很奇怪,穿山虎拆开盒子的时候,我也懵了。但我可以用我这老命担保,这盒子我是真没拆开过,绝对是原封不动的。”
“那就奇怪了,穿山虎摆明了是冲着郁金木盒里的东西来的,他想要的是盒子里面的东西,而不是盒子本身,但是这郁金木盒却是空的,太奇怪了。”小虎听得直挠头。
长宗镇定了一下,放下手中的图,沉思了片刻,说:“这额鲁模国,我是不太了解,只知道他们善于经商,他们的商队远道而来,穿山虎既然想要他们的东西,直接抢岂不更直接?为何还要如此大费周章?”
金掌柜答道:“我也不太了解,这额鲁模商队也是近几年才频繁经过的,不过他们额鲁模商人各个都带有火枪,住店的这队也都有火枪,样式还挺多,长的短的都有,看上去挺吓人的,穿山虎他们可能是忌惮额鲁模的火器吧。”
小虎点了点头,说:“嗯,很有可能,如果额鲁模商队火器犀利,十几个人打两百个人也够了,穿山虎他们要硬抢郁金木盒,肯定会损失惨重。”
“那金老掌柜接下来有什么打算?”长宗问。
金掌柜叹了口气,说:“原本想着给他们交点钱,替他们办了事就消停了,我就没敢报官,怕官兵一来整出大动静,我们村子就不好做来往客商的生意了,可现在穿山虎他们也肯定不会放过我们,唉。”
长宗建议道:“金掌柜,您指望这样花钱买平安,总不是长久之计,你们应该尽快报官,争取官军支援,切不能指望山贼能够收钱走人,恶人的贪欲是金钱填不满的,这是其一。其二,我看你们村子人家也不少,您在村子辈分高,可以组织大家筑堤建墙,结成村寨、联户自保,这样也能给来往客商提供安全的住处,对长吉村的生意也是好事。”
“客官说的是,小老之前糊里糊涂,这回算是彻底明白了,天亮我就按客官说的,安排人去办,先去请官兵来护村。”金掌柜说。
“那好,金掌柜您快歇着吧,好好养伤,我们休息一会儿就接着赶路了,就不再跟您道别了。”长宗起身向金老板拱手说到。
“忘了客官要赶路了,那我招呼伙计把钱退给客官。”金掌柜想起来长宗他们的银子还押在柜台。
长宗笑着说:“老掌柜,就记您账上吧,回头我们兄弟还要来住店的,呵呵。”
“啊,也好也好,三位是我的恩人,我巴不得你们天天住我这呢,咱说好了,您们三位可得常来啊,我得好好招待你们。”金掌柜感激的说到。
“放心吧老掌柜,您好好歇着吧,我们就不打扰了。”长宗说。
三人辞别了金掌柜,回到了二楼房间,大全和小虎迅速检查了一遍行装,保证全齐,折腾了快一夜,眼瞅着天都快亮了。
长宗对大全小虎二人说:“计划改变,继续休息,早饭过后大全上街,置办点路上吃的东西,小虎喂好马,然后出发。”
“宗帅,咱们白天赶路啊?”大全诧异的问到。
“今晚折腾这么大动静,不适宜继续赶路了,索性咱们就白天走,做生意的不都是白天赶路嘛,再说那个穿山虎,我量他这些天也不敢整什么幺蛾子。”长宗说。
“哦,宗帅,你说金掌柜说的,就穿山虎要的那郁金木盒是咋回事呢?那玩意儿咋还是空的呢?”小虎还在琢磨郁金木盒的事儿。
长宗关紧了房门,小声对二人说:“金掌柜调包出来的那个盒子,八成本身就是空的。你们想想,穿山虎费尽心机想弄到,那郁金木盒里装的肯定是极其重要的东西,穿山虎聪明,那额鲁模商人也不是傻子,说不定就是专门弄个空盒子糊弄人的,真的郁金木盒人家早藏严实了。”
这下可让大全和小虎茅塞顿开了,二人不由自主慢慢竖起了大拇指,小虎不禁说到:“哎呀妈呀,宗帅,高人啊,这真的郁金木盒还在额鲁模商队手上,并且他们带着盒子去了安洲城,咱去安洲城不仅可以查东瀛人,说不定还可以顺手把郁金木盒的事查了啊。”
大全也附和道:“对啊,这下子一箭双雕了,到时必须喝一壶庆祝庆祝!嘿嘿!”
长宗弹了他俩一人一个脑瓜崩儿,“行了,咱们的任务是查东瀛忍者,你俩不许跑偏。”
“明白,胡老板!嘿嘿。”大全小虎又开始嬉皮笑脸没正形了,长宗安排完就回自己房间歇着了。
客栈外,大街上静静的,仍是空无一人,仿佛刚才的那番打斗没发生过一样,雪已经停了,漆黑的夜色逐渐褪去,顺着大街向村东,也就是安洲城的方向,那边的天空逐渐露出了鱼肚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