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庆的假期总是很短，很快三人就要回程了。玉芳和涂刚的事情感觉就要定下来的样子。果不其然，那一年的寒假，涂刚家一家三口开了车来提亲了。
李秀华又把几家亲友聚在一起，陪着涂刚一家玩玩乐乐。没有人提一句关于婚事的事儿。终于，在涂刚一家离开的前一天晚上，涂刚的母亲对李秀华道：“妹子，你看两个孩子这么好，你们也是这么好的人家，孩子的事儿就定下来吧。”秋生喝的烂醉，已经睡死在床上。李秀华有些犹豫：“我们玉芳今年才大四，翻过新年后六月份才毕业，这样是不是有点早？”涂刚母亲道：“其实也不早了，你看他们在学校里也谈了几年了，我们家涂刚和我们老两口早就认定芳芳了。我知道你们舍不得，但是我敢保证，芳芳嫁到我们家后，任何人都不能给她半点委屈。”
李秀华知道事情已成定局，她的心里一方面舍不得女儿，另一方面，不想女儿嫁的太早。“玉芳才毕业，什么都没经历过就嫁作人妻，然后是生子带娃，她的生命中将缺少多少的快乐啊！”这话李秀华当然没办法给玉芳说，玉芳的眼神已经表明了一切。她只能给梅子说。当梅子在毕业三年后还是单身的时候，她偶然想起李秀华的这句话，忽然有想流泪的冲动。
涂刚妈妈看着李秀华：“妹子，我们两家隔这么远，风俗可能不太一样。我们就嫁随女方婚俗，娶随男方婚俗好不好？”李秀华点点头；“这样最好。”涂妈妈接着说道：“那按你们这边的风俗，彩礼多少合适呢？”李秀华一噎，说不出话。涂妈妈有点着急：“妹子，没事儿，你说就是了，剩下的是我们的事。”李秀华摇摇头：“这个你说吧，不管你说多少，我都接受，我家不是卖女儿。”涂妈妈不好接话，大家就沉默了下来。
火盆里的炭加了两轮，李秀华还是说不出一个数，好像不说出那个数，女儿就不会出嫁，会一直待在她的身边一样。最终，玉芳忍不住了，抽抽搭搭地哭了起来：“妈呀，你在犟什么？这样要熬到什么时候？”李秀华看着女儿，眼泪刷刷地落下，她看着女儿，终究没有说出那句“妈舍不得你。”
听着玉芳的哭声，李秀华拿出手机，给黄大嫂子打了个电话。黄大嫂子已经睡下，听到电话立马奔了过来。她的长女两年前才出嫁，李秀华的心情，她很能理解。还没握上李秀华的手，玉芳就迎了上来：“大嫂子，你看我妈，什么也不说，就这样僵着。”黄大嫂子拍拍玉芳的手：“你妈是舍不得你啊！”看着李秀华泪痕斑斑的样子，黄大嫂子对涂妈妈说道：“大婶儿，我本是外人。可是我和华婶儿这么多年像亲人一样。今天，我就帮她拿个主意，你看怎么样？”涂妈妈看着李秀华点头认可，连忙说道：“大侄女儿，都听你的。”
最后，在黄大嫂子的提议之下，按照当地彩礼风俗，涂家给玉芳六万八彩礼，以及两万的酒水钱。涂妈妈眼里放光：“好，好，没问题。等日子一定下来，开始走礼，我就把钱打过来。”后来，梅子才知道，在涂刚老家，彩礼都是二十万起步。因为彩礼的事，涂妈妈看玉芳的眼神更加温柔了。
婚事很快就定了下来，就是玉芳毕业后的那年年底。那一年，梅子大三。为了筹办婚礼，减少婚礼的开支，李秀华在家里养了三头大肥猪，养了二十只肥肥的大母鸡，还在地里种了几大垄的白菜和白萝卜。
眼看玉芳的婚礼不到一个月了，梅子也放假回家帮忙。家里的白菜和白萝卜婚礼是用不完的，李秀华决定先匀一部分去集上卖掉。每天下午吃了饭，李秀华就会推上家里的独轮车和梅子一起到田里砍白菜、拔萝卜，然后运回家洗干净，第二天推到集市上去卖。这个时候，秋生一般是不去的。他的任务是吃了饭洗碗，喂猪，最主要的，还有两集连续剧刚好在那个时候。其实，梅子也不愿意秋生去，她宁愿累一点，和李秀华慢一点，也不希望秋生在那儿时不时地骂人。
可是那一天，风很大，李秀华才推出独轮车就被大风吹得歪歪倒到，梅子背着大背篓也有些摇摇欲坠。李秀华走进厨房，对正在洗碗的秋生说道：“今天风太大了，梅女怕是帮不了多少忙，你也一起去。”话音刚落，秋生洗碗的手顿了一下，接着骂骂咧咧地说道：“叫你不种，你吃多了，你偏要种，现在还要我去帮忙？”梅子只觉得这几句话像是刀子一样剜过自己的心，想开口说点什么，却终究不敢说。
李秀华失望的望了望秋生，不悦道：“那你不来算了。”说着摇摇摆摆地推着独轮车出了门，梅子连忙赶上去。去地里的路不好走，李秀华推着独轮车有些不稳，梅子担忧道：“待会儿装满白菜，怕是不好回来哦。”李秀华笑笑说道：“没关系，他要是不来，大不了我们娘俩跑两趟，只是，你要和妈一起累了。”梅子顿时笑开了：“妈，和你干活我一点都不累。”李秀华开心地笑了，脸上的皱纹皱成了一朵花。
等李秀华背了好几背篓萝卜在独轮车上，梅子已经砍好了一大堆白菜。梅子将白菜整齐地摆放在背篓里。李秀华从后面掂了掂背篓，有些欣慰，又有些不悦道：“你这孩子，砍这么多，不怕把自己压坏了。”梅子调皮地笑笑：“我可厉害了，怎么会压坏？”母女两哈哈大笑起来。忽然，风中传来秋生咆哮：“整好了没？这么冷的天，还在耽误什么？”梅子一看，秋生瑟缩着脑袋站在田埂上。李秀华对梅子笑笑：“帮手来了。”梅子却怎么也笑不出来，因为秋生。
秋生大踏步地走进田里，边走边骂道：“你个傻婆娘，硬是吃得太多了，让你不要种这些白菜萝卜，你偏要种，卖得到几个钱嘛，酒宴上要用就买嘛，涂刚家不是给了酒水钱嘛。”李秀华不接话，默默地看着秋生骂骂咧咧地推起独轮车往家走去。梅子的心里却升起一股恨意，对，是恨意！
李秀华坚持不让梅子受累，背起一背篓白菜，远远地和梅子走在了后面。李秀华轻轻对梅子说道：“梅女，还记得你去上学前，妈妈给你说过的话吗？”“什么？”梅子有些不解。李秀华说道：“我说，别人请你吃东西千万不要去。别人请你一次可以，请你两次的时候，你就至少要请别人吃一次了。我们家里穷，没有能力一直请别人吃，所以不能占别人便宜。”梅子点点头：“这句话我读高中住校的时候你就说过了，我一点都没忘。”李秀华欣慰地点点头，梅子看着前面模糊的秋生的背影，那抹莫名的恨意又涌上心头。
回到家里，秋生放下车子就回到了电视面前，八点档的连续剧刚好开始。李秀华从厨房拖出两只大盆子，装满水，开始清洗萝卜。萝卜的清洗比较简单，但是至少要洗两次，才能让萝卜看起来白白净净，讨人喜欢。白菜不能过水洗，梅子坐就在旁边一层一层地撕着白菜的外包叶子，直到露出白生生的嫩叶，然后整整齐齐地装在化肥口袋里。等梅子把白菜收拾干净，李秀华的萝卜差不多洗了一半，梅子开始把洗好的萝卜上的须根一根根揪掉，然后一颗一颗地搬在手推车上，头尾一致地摆放好。李秀华是不让梅子帮着洗萝卜的，因为冬天的夜里的水太冷了，加上寒风凛凛，经常洗不到一会儿，就会出现感冒前兆，鼻子堵，声音沙哑。
等李秀华洗完萝卜，把院子冲洗干净，一般都是十一点左右。这时的秋生已经看完电视，准备休息了。梅子目不斜视地走过堂屋，回到自己的房间，静静地听着隔壁的动静。直到确定秋生睡着了，不会再找李秀华麻烦了，梅子才会慢慢闭上眼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