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亮了,所以该上路了,李长风一夜未眠,但酒葫芦里装满了陈酿的美酒,是老人送给他的。
神剑观怕是要易主了,白小年从来就不是什么上位者,回去种种地,喝喝茶,颐养天年,这江湖是年轻人的事了,跟他没关系了。
若是日后有缘,或许还能尝尝他亲手种的菜,亲手泡的茶。
门外没车,白小年是有心的,可山上莫说是准备不来,就是真有了,也是不方便的。
所以他们只能走,一直走到了黄河。
黄河是什么样的?
波涛汹涌,黄色的沙石混在河水里,一声声浪打破了寂静,水天相接,河面上鲜有船帆,黄河水湍急,只是好手是不行的,需得好手里的好手才能在这儿渡江。
这儿有什么?
有河,有沙,还有“黄河夫”孙艄公。
黄河水湍急,仅凭人力是过不去的,需得找十二邬方可过去,这一趟去,就是百两白银,肥水颇油,可偏偏没人敢找十二邬麻烦。
全是因为“黄河夫”孙艄公。
当年,江湖上人称“紫电神枪”的张湖音便想分这一杯羹,一个人,一杆枪,连败十二邬十二名分舵主,在江湖上引起轩然大波,之后他瞧见了孙艄公。
乌黑的皮肤,宽大的手掌,身上只穿件麻布褂子,坦胸露***上还带着个斗笠,活脱脱一个重地老农,张湖音便生了轻视之意。
更不必说他有一条胳膊是废的。
张湖音操着自个儿家传的枪法便上去了,孙艄公却只持了个船桨,却不曾有人觉得这黄河要易主了。
张湖音的枪像电那样快,那样狠,所以他叫“紫电神枪”。
而孙艄公,一直都是“黄河夫”。
他只出了三招。
第一招破了张湖音全部的枪法,第二招一桨砸在张湖音的右手,叫他断了胳膊,第三招后张湖音飞出去了。
胳膊废了,也就用不了枪了,江湖上再也没有“紫电神枪”张湖音的消息了,许是被他树敌的仇人宰了,只是他与孙艄公的这一战,给所有想要打黄河注意的人都提了个醒。
孙艄公的确是个残废,但不好惹。
李长风一伙站在黄河边,眺望远方,瞧见这波涛汹涌的黄河上,竟是有一叶扁舟,渐渐向着这儿航了过来。
那是艘破船,艄公少了条臂膀,但艺高人胆大,没本事的也不能在黄河水畅行,李长风见他渐渐靠过来,便问:“艄公,可否带我们一程?”
艄公声音低沉,没转过头来,只是道:“你们要过河?”
李长风点了点头,只是艄公背对他们,便只好答应了一声。
“十两银子。”
艄公是这么说的,要过黄河不容易,就是私渡的船也绝不便宜,便宜的也不可信。
李长风没有一百两,但有十两。
所以他领着大家都上船去了,十两银子递给艄公,艄公却没接,于是李长风只好放在了穿上。
哒的一声,银子被拍在穿上,声儿响起了,艄公也动了。
艄公缺了条胳膊,摇起船来却比谁都厉害,凉凉的风吹在李长风他们身上,很舒服。
只是艄公仍一言不发,他摇着船就到了湖中央,然后停下来了,一动不动。
船桨忽而被艄公抬起,溅起黄河水,在水滴落下之前,那桨变成了冰冷的兵器,身上透出杀意,艄公猛地回首,露出了他的脸。
那是一张平淡无奇的脸,皮肤黝黑,两只眼睛好似要突出来了一样。
船桨拍了过去,这一拍可不得了,便是石头也是拍碎,呼着狂啸的风。
剑负在身后,来不及拔剑了,所以剑客是不会负着剑的,但李掌柜会。
他眼眸一抬,双手一齐向前拍去,汹涌磅礴的内力就像这黄河水一般涌出,打向船桨,小舟忽然一颤,四边黄河水顿时炸起,水滴溅至四方,滴在脸上凉飕飕的。
艄公被逼退了,他收了船桨,眼上浮现出笑眯眯的神色,瞧着李长风:“倒是许久未见了。”
李长风迎上他的目光,也笑:“我认得你,你是孙艄公,只是你不认得我。”
“那你是谁?”
“李掌柜。”孙艄公点点头:“原来如此。”
便转过身去,接着摇起了船,孙艄公刚刚那一手是惊人的,孙艄公的名头也是惊人的,所以这会儿没人问他为何出手,李长风也不想问。
孙艄公就这么摇着船,载着李长风一伙,能叫孙艄公摇船,这面子也是够大了。
一面摇,一面还要说:“你们是要去洛阳吧?”
没人应和,孙艄公却不在乎,仍是自顾自的道:“那姑娘腰间的牌子应是阴山门掌门令,呵,倒是没想到阴山门这届掌门这般羸弱,赵鬼剑那家伙也肯?”
话说到这份上了,再不接嘴也不像话了,陈小蕊便道:“大长老很喜欢我。”
孙艄公却笑了:“赵鬼剑那家伙今儿个年龄怕是也不小了,早些年他争不过人家也就算了,这会儿掌门竟是给了你这么个羸弱的丫头,他真的肯?”
陈小蕊不说话了。
孙艄公仍是笑,手头动作不停:“不过既然你们要去洛阳,便给你们提个醒,‘黑麒麟’秦悠可是听说也在洛阳。”
‘黑麒麟’秦悠在江湖上的恶名,就是比起‘恶贯满盈’江春沉,也是有过之而无不及的。
陈小蕊没在意孙艄公这话,她一直想着孙艄公上一句话。
李长风叹口气,道:“多谢孙艄公了,我们必然躲着秦悠走。”
“躲着秦悠走?”孙艄公好似听到了什么笑话一般,笑的更大声了,整个黄河上都环绕着他的笑。
好一会儿才止住了,眼角似是笑出了泪来,他道:“是,是,不错,你该躲着秦悠走!”
船又停下了,因为已是到了岸边了,一个个的下了船,李长风扶着傅东橙下去了,便接着向前走去了。
忽而听着了孙艄公的声音:“你这样也算是李长风吗?”
李长风没回答,自个儿往前走,都是李四凑了过来,问:“你认得孙艄公?”
他摇了摇头:“不认得,从来不认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