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爷他二侄子手上的血不断地往外涌,我们无奈,把衣服扯开条帮他包扎,但是血根本止不住,很快就把布整个染红。
他坐在地上,神情十分慌张,甚至有些发抖。我看他可怜,问六爷:“六爷,要不咱们原路返回,先把他送上去清理一下再说,不然……”
一直不怎么言语的老三也开口了:“是啊六爷,血这么下去不是个办法……”
“不行!”老头儿居然用一种斩钉截铁的语气回应了我们,“我废这么大劲儿,儿子都搭进去了,说出去就出去吗!”
“六爷,您息怒啊,咱们就把他送上去,费不了多少功夫。”
“我说不行!”他抬头狠狠地瞪着我,我一瞬间觉得威胁巨大,暗中用力攥紧了手里的铁钎。正当我们有些僵持的时候,二侄子不知道发了什么疯,猛然从地上站起,朝着刚刚来的方向狂奔而去。我们不及反应,他已经窜出去十几米,也没打油灯。
眼看他就要消失,老三第一个冲上去,我看了六爷一眼,也跟着冲过去。别的不说,在这种地方到处乱跑,想不出事都难,何况这里可能是个迷宫,人跑散了那就更加危险。我听到脚步声,后面老头儿应该也追了上来。
因为冲的特别快,狭小黑暗的空间里我们油灯上下摆动,闪得我眼睛有些花。跑了挺远,我只隐约觉得我们并不是在往回走,二侄子乱跑带的方向有点不对劲,但是也来不及仔细思考。
突然,我的脸直接扑向了老三的背后,他这个急刹顿得我猝不及防,我赶紧调整脚步不让自己扑上去,但是飞奔的惯性哪是这么容易控制的,脚不动人动,我勉强避过老三,自己却向前面地上趴去。
说时迟那时快,老三伸出胳膊一把把我紧紧拽住,我赶紧借力右脚向前大跨一步,撑住了自己。
我站稳之后,转过头对老三说:“谢了三哥!”
他又不言语,眼睛只死冷冷地盯着前面。我意识到不对劲,回头一看,油灯光里的景象差点没让我吐出来。
六爷的二侄子,应该是他吧,身体背着我们站在前面,原本是头的地方,少了上面半截,血和白浆正不断地向外翻涌。断口旁边,横着一把刀,一头还在固定在黄肠题凑的立柱里,另一头还在滴着深红的血水。
我强忍恶心转过身子,发现六爷也赶了上来,看到这场面也是被惊到了,一言不发站在那儿。片刻之后,那边传来“砰”地一声闷响,我知道是那倒霉的人倒地了。但我还是不想回头看。
只听六爷长叹一声,并没有再过多言语。看样子,二侄子应该是中了机关,如果是自己撞在刀刃上,力道应该不足以把半个脑袋削下来。
我心里琢磨一番,的确,应该就是机关才有这么大的劲儿,而且这个高度设计正好是照着人的脖子来的,只是因为刚才他玩命往前冲的姿势……
六爷抬头看看,我知道他在看什么,也跟着抬头看,只见那个发着亮光的盗洞,在离我们三四十米的地方。这不对啊,我们刚才跑的速度,没有百米冲刺也差不离了,跑的时间和距离应该都不短,最关键的我们压根就没拐弯,怎么会只跑了这么点路?
而且,我们来的时候,并没有遭遇机关,那应该走的就不是一条路。我的脑子里越来越乱,还好旁边两个人都没什么动静,我自己使劲捋,但是捋也捋不清,越想越觉得不可能,就算是迷宫,我们来回一直按着这唯一的一条路走的,如果路有变化,我们不可能一点动静也听不到。
想到这儿,我背后逐渐冒出冷汗,我想起了上次在A市被怪打墙,难不成这里也有?二侄子也是被怪打墙引导走向了陷阱吗?而且他刚才窜起来的样子,就像是中了邪。
但是这个似乎也说不通,这和在空旷的黑夜里被怪打墙不一样,如果连道路都移形换影了,这是魔力还是闹怪?
看着我一脸疑惑的样子,六爷问我:“你是不是想到了什么。”我点点头:“六爷,您有没有觉得,这里真的像迷魂阵,咱们已经被迷在里面了。”
他听完沉默了一会儿,说:“我也觉得有些不对劲,但是论风水,这里是个绝佳的吉穴,不应该生出什么怪,如果不是怪,难道老祖宗真的有迷魂阵?”
说着,他就要往二侄子那边走,老三急忙上前拦住他,口中连呼:“六爷,六爷,危险不能去!”他只摇摇头,慢慢推开了老三的手,走到那把刀旁边仔细端详一番,回头对我们说:“这是机关不假,这刀之前是横堑在木头里的,没想到过了这么多年木头都烂了机关没坏。后生,你来看看,能不能找到引子在哪儿?”
他叫我去,我虽然心里一万个不情愿,因为地上躺着一滩呢,但是不去又不行。我只能努力让自己平复心情,尽量不去想地上的东西,走到他旁边。
果不其然,刀背儿对着的木头里,有一个豁口,刀就是以极大的力道从其中弹出。就这么看一定看不出门道,我又凑近了一些,用油灯照着木头空隙里仔细观察,果不其然,玄机就在这里面。
我也是看了一会儿再弄明白,这机关也许听起来有些不可思议,这种像弹簧刀一样的结构居然在汉代就被发明了出来,不过不是用的弹簧,而是利用的简单的滑轮进行加速。刀尾,也就是还在木头中的那一段儿,有一个圆形的空洞,栓在一根圆柱壮的金属上,似铁又似铜,和刀的材质一样,这东西就是旋转点。
刀的末尾收长,连在一根极细的金属丝上,而金属丝又是挂在一个四分之一圆弧上的,另一段垂直向下,落进一个黑黑的空洞中,现在看起来它是紧绷的,应该是碰了引子,底下悬挂重物下坠的力气通过滑轮传递,将刀挥出。所以这是个一次性机关。
《墨经》里就已经出现对滑轮的记载,所以汉代出现这样的结构也不奇怪,只不过那滑轮上代替绳子的金属丝必然是极为柔软的,应该不是铁丝,当时的技艺恐怕……莫不成像金缕玉衣的金缕一样是金丝?那也忒奢侈了。
不过我马上意识到这不是搞学术研究的时候,更不是叹为观止的时候,因为如果我还要继续跟着他们向前走,这东西就会时刻威胁着我的生命。
我把我的发现跟他们俩说了一下,但是我仍然没有发现机关的引子。
六爷听罢若有所思,突然蹲下身在尸体周围翻找起来,我承认的心里承受能力确实不如他,强忍着恶心脑子里想着别的东西。
没一会儿,他扯着什么东西就站起身来,我仔细一看,只见他手上提着一根细细的金属丝,一头儿还有一个小小的弯钩。他仔细看了一阵儿,开口说:“还真是金丝。”说罢随手就往地上一扔。
我心说,豁,这世道咋回事儿,建墓的不心疼钱就算了,盗墓的看到金丝都扔地上?
老三显然跟我一样想的,问六爷:“六爷,为啥不揣回去卖了,卖金子最安全。”
“你懂个屁,他都不稀罕这点金子,里面的宝贝会少吗?”
老三听完,连连点头称是。
这个老东西心思确实是很活泛,在这种时候都没乱了阵脚。也难怪活跃这么多年没被逮住,但是听他的意思他还要深入。
其实我知道,对我而言,最好的活命办法,就是等。消息已经发出去很久了,大腰子如果收到消息,一定不会弃我于不顾,衙役只要来,应该很快就能发现这个地方,到时候被救出去是最划算最省力最安全的办法,但是最大的危险在于,到时候他们会不会争个鱼死网破,或者拿我当人质?
想到这儿,我暗自做好了准备,如果发现动静不对,只能先下手为强了。好在他们现在就剩两个人了,老三精壮,应该比较能打,六爷一把年纪但是身手不凡,可能真的有武功。如果真的干起来,我只能先偷袭捅了老三,再拿着武器对付六爷,这样最起码有些胜算,虽然根本不大。
我以前,鸡也没杀过,论杀生也许当时救阿比丹是唯一一次下狠手,如果那算的话。不过人被逼急了什么事情做不出来?这种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的场面,容不得做缩头乌龟。
于是我开始有意无意衙门惕墓道口的变化,生怕错过最好的机会。
六爷突然问我:“后生,你看出来这里有什么不对头了吗?”
我心说我哪儿知道,只得装作很为难地说道:“六爷,这儿确实不对劲儿,但是我会的少,您看下一步怎么办?”
他冷冷笑道:“你不用担心,我自有办法。我刚刚已经在心里盘算出来了,这就是你说得迷魂阵,不过比起来,这里的排布更像是八阵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