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爷您别开玩笑了,是一文钱一个吧?”大腰子边掏钱边问他。
那老头儿也不言语。
我又四下里看了看,突然觉得有哪里不对劲,就是一时居然想不出来,但我还是拉着大腰子先离开了蒸饼摊儿。
他还挺不情愿:“怎么了,吃点儿东西也不行?”
“不是这么简单的事情。你仔细看看周围,我刚才以为这是个村庄,但是你看那儿。”
我指了指房梁上的瓦当。
“你仔细看看,这瓦当,是单瓣儿的莲花纹瓦当,这是典型的南朝早期建康城的,讲南北朝那会儿说过,你记得吗?”
他伸头仔细看了看,又跟我说:“会不会这边的商人从南方带过来的仿制品,觉得好看留给弄上了?”
“没这么简单,刚才我看见他们家的青瓷盏了,也绝对是南朝的器物。”
“那可能是他们家都喜欢南朝的仿制品吧,这有啥稀奇的?”
“你们怎么还没懂我意思,东西都像是真物件。而且现在人收钱,还有论五铢钱的吗?你看那个老头儿的样子像开玩笑吗?”
他听我这么说,明显有点不淡定了。
我接着说:“你先别害怕,这只是我的推测。就算是怪事,这场面我不是第一回了,有危险早该有了,我刚刚只是在想,他们为什么住的用的都有一副南朝老百姓的样子,这里明明是A市啊?”
A市古为长安,这是众所周知的,南朝顾名思义在南边,都城在建康。我仔细回忆魏晋之后的南北朝历史,宋齐梁陈,唯一一次南朝打到长安的只有——刘裕刘寄奴,后来好像忙着回去夺权建立刘宋,又把长安给丢了?
莫非,这是刘宋政权成立之前,北府兵打下来的长安城?
就算是这样,他们为什么会出现呢?或者说是怎么出现的?如果这些老百姓都是怪,那我们所在的地方,不就是一不折不扣的怪城吗?那显而易见,摆在我和大腰子面前的最重要的事情,那就是——出去。
“我有一个建议,咱们……回头走吧?”大腰子轻声说,他果真和我想到一处了。
“走,此地不宜久留。”
说罢我们转身朝来时的路走去,然而,刚刚我们进来的地方,本应该空空如也,现在也出现了道路和房屋,就像是凭空出现的一般,不论我们如何走,眼前都是有东西不停出现在黑暗和迷雾中。
看来,我们是被什么东西困在这怪城里了。
正当我们边走边着急的时候,路边有个人居然喊了一声:“后生!”
我和大腰子停住脚步,看向那边,只见一户房子外面站了一个老爷子,正朝着我们。
我一哆嗦,有些紧张,因为回头走之前我还心存侥幸,不过现在看来这种诡异的地方,基本上不像是活人的地盘。被怪打招呼,可是头一回。
我们就这样看着他,他见我们不动,又喊一声:“二位后生,速速来此!”
我听他的声音似乎有些焦急,不像是什么穷凶极恶的人,反而似乎带了点关切,给我一种亲切感。
我准备向他走去,大腰子一把拉住了我:“喂喂,你还清醒吗?”
我笑着跟他说:“别担心,我觉得他不会害咱们,这会儿也没什么好办法了,走一步看一步吧。”
我们俩朝他走过去,那老爷子也是十分神秘,把我们引进门,就把门关上了,屋里只有一盏忽明忽暗的油灯,不过也可以看出来他家已经基本上家徒四壁了。
“以二位容貌观之,乃晋人乎?”他又开始用文言文发问了。
我随口便答:“正是,正是。”这老爷子说的话,更加印证了我的想法,刘裕建宋之前,可不就是东晋吗?东晋是后来咱们给的称呼,当时老百姓心里,一定都觉得自己是晋国子民。
我心说好在我是学金石的,跟历史沾点边儿,那古书也看过几本,那来两句之乎者也的也不是事儿。
“我观汝二位所衣甚异,非长安人士耶?”
“然,吾世居于南方,贸贾至此。”
“无怪乎汝皆不知如今之事,犹步于道耳!”
“何事?”
“胡夏屯于城外,今城关危急,守城之兵少壮悉征,吾二子皆未能免,今汝二人横行于道,乃自取其祸也!”
我算是听明白了,这是长安告急,抓壮丁,这老爷子怕我们跟他儿子一样被逮了,所以把我们藏进屋里的。
我飞快地回忆这段历史,这已经到了十六国的大夏国主L勃勃攻打长安了?那这么说刘裕早就回建康了。这历史还有一件事让我有些不安,L勃勃攻取长安之后,可是屠城的,也就是说,这些人可能都死在这场战斗中。
不管怎么说,如果他说的是真的,他可是一位好人,不,好怪,都一样吧。
我看了看大腰子,他也看了看我,都不知道说点什么,也不知道干点什么。
不过好不容易遇到一个能唠嗑的古代人,我干脆跟他多说两句,我学着话本剧里的人,对他躬身施礼:“多谢老先生救命之恩,敢问今守城者何人也?”
老人家说:“原有宋王帐下沈敬光、王镇恶、王叔治三将军,今已俱死,唯其子刘义真耳。”刘义真,不是带着珠宝宫女弃城而逃的那个荒唐蛋吗?现在三个大将军的都死了,那破城岂不是近在眼前吗?
我又问他:“老者何不东走?”
“吾世居于此,他处无亲,虽能行而不知何往。吾命贱,故留于此,与吾儿共生死。未逃之翁,皆如吾也。”
那句“兴,百姓苦;亡,百姓苦”说得一点不假,不管何朝何代,战争带给老百姓的都只有痛苦。
说实在的,我现在也不知道要怎么才能离开这个地方,也许躲在屋里,确实比在外面要安全。
我们又和他扯了两句别的,但是过了没多久,我就听见不远处传来了马蹄声,呐喊声,还有哭叫声。
老人匆忙站起身,不知从哪儿给我们整出来一个黑漆漆的地窖,示意我们躲进去。也没个梯子,但是时间紧迫,我就跳了下去,刚好过了头,大腰子紧跟我跳下来。
我和大腰子刚下去,刚想帮着老人家进来,他就把地窖的板子盖上了,我们还听到他似乎推动什么东西压住了板子。
地窖里一片漆黑,大腰子说:“妈的,这会儿应该快三点了吧?”
我被他这么一说,突然灵机一动,对啊,如果时间没变,那过了这个深夜,天亮了我们是不是就安全了?
但是我示意大腰子保持安静,我是真怕这一点声响吸引到上面人的注意力。上面的嘈杂声越来越大,震天动地,地面也在跟着颤动,我们两个人挤在一起蹲在地上,心惊肉跳,生怕谁一下就把板子给掀开了,不用想也知道,这肯定不是抓壮丁的声音,应该是——大夏的兵马杀进城来了!
我们就在地下等着,不知道过了多久,那些乱七八糟的声响最终都安静下来。
又等了一会儿,我确定没声音了,我跟大腰子说:“你们这儿几点天亮啊?我寻思着天亮应该就好了。”
“好什么啊,你别忘了我们现在在地底下,如果怪城消失……”
对啊,我们会不会被埋在土里?
“那咱们要不要上去看看?听声音像是走远了。”
“行,咱们得先离开这儿。”
我站起来伸手推了推盖板,却不怎么推不动,果然被什么玩意儿顶住了,我示意一起来帮忙啊,他也站起身,跺跺脚,一起推,把板子推起来了一些,上面可能压了个桌子或者箱子。
俗话说,人无过头力,双手过头顶左右基本是使不上力的,只有推还能靠全身的配合勉强作力。但是现在我们俩的身高好像都不足够把板子推开。
“来,你踩着我,搭人梯。”说着他就要往地上跪。
我拉住他:“听我的,你踩我,你身手比我好,我推开了也未必能爬上去,你先上去,再把我拽上去。”
想必他也知道这时候谦让也没用,于是我蹲跪在地上,双手扶膝盖,他脱了鞋站到我手上,这个高度是足够了,他猛地使力,咣当一声闷响,什么东西翻倒在地上,板子也被顺利顶开了。我们又一个配合,我往上一抬,他用力一跳,很顺利地就爬了上去。
大腰子把我拉上去之后,虽然没有自然光线,但整个环境都被燃烧的火焰照亮,而且这火焰不是我们常见黄红色,而是一种蓝白相间的颜色,我们就算靠近,也感觉不到一丝温暖。这也许就是,怪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