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国,晋阳,晋王宫。
晋王宫并没有被几天之前的风波受到影响,依然歌舞升平。寅时未到,前来觐见晋王的大臣已经集结在王宫之外。这些大臣嘴里打着哈欠,一只手拿了笏板,一只手揉着眼睛,想要赶走这积累已久的困意。
平日里想要觐见晋王只要过了卯时就可以,今日却是大有不同。子时刚过,晋王的使者已经挨家挨户敲响了这些贵人们深宅的大门。这种情况极少,上次大臣们这么早被吵醒,还是因为齐国攻破了郑国,郑国派了使者来求救。
大臣们三三两两聚在一起,猜测着是发生了什么大事。除了几个脚步匆匆的内官一闪而过,整个晋王宫内再看不出一点端倪。
京布姗姗来迟,等他出现在晋王宫门前时,大臣们早已进了大殿候着。晋王刚刚在高台上坐下,行过了君臣之礼,京布才在殿前脱去了布履,神态自若,进了大殿。
京布停在大殿中央,俯身道:“大王,有喜了。”
刚才紧张凝重的气氛缓和不少,一众大臣把目光投向京布,等着他说一个喜讯出来。
“昨日夜里,夫人所居甘宁宫赤气上腾,百里之外可见。内臣皆以为是宫殿着火,所以城内纷扰,扰了诸位大臣。然而甘宁宫并未曾失火。臣以为这是天降祥瑞,所以贺喜大王。”
晋王在半夜里被内官叫醒起来避火,等逃出宫外才发现是一场虚惊,这时他心中迁怒内官的怨气还未完全消散。全凭瞪着一双铜铃大的眼睛来抵消睡意。
对于这样扯淡的贺喜,晋王想了半天也没有想出喜出何来。
“甘宁宫是公子周扬居所。由此可见公子周扬乃非常人也。”京布见晋王脸上并无喜色,心里顿时不安起来。朝堂之上的大臣可不是好骗的。很多事情想要在这里瞒天过海,很不容易。
“京将军,你说下去。”
“太子新丧,国不可不立储。公子周扬聪慧贤德远超常人,又顺应天命,臣觉得应立公子周扬为太子。”
公子周扬是京夫人所生,还是个三岁的孩童。如果说到立储,公子周道才是最合适的人选。周道做了太子,晋国和楚国就是姻亲国。周道又和大周太子交好。
京布说完,没等晋王应声,有大臣当即站出来表示反对:“自古立长不立幼。周扬公子年纪不过三岁,实在是……实在是难当此大任呐!”
“公子周道,是先太子同母弟,出身尊贵,久居洛邑,求学于太学,又是诸公子中最年长者,是做太子的……做太子……”
大臣一边说话一边偷偷瞄着京布,说话吞吞吐吐,立太子是国家大事,不吐不快。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京布又发话了:“公子周道万万做不得太子。先太子被杀,是公子周道勾结太子侍从赵武。不忠不悌之人,怎么做得晋国的太子?”
此言一出,朝堂之上大臣一片哗然。
“这怎么可能?太子十年来未曾踏入晋国半步,现在却说是他谋杀了先太子。说这话的人,其心当诛!”
“当诛九族!”
牢房之内,周道还在忍受莫大的煎熬,两个狱卒手中的鞭子一刻也没有停下。伍甲和赵武被轮番吊在木架上打,这俩人的惨叫从一开始就没有停下过。
两人的惨叫声和鞭子打下的声音让周道心内对京夫人的恨意,犹如决堤的水漫延开来。
他们这样做的目的无非就是为了折磨周道。周道把双手插进头发,一缕头发掉在了地上,这种折磨简直要把周道往绝路上逼。
酒食是不缺的。那些丰盛的食物堆在牢房的地上,像是一座小山。京夫人不愿意看到周道因为别的事情分担伍甲挨打的痛苦。
两个狱卒在换班的时候先后停了下来,惨叫声变成了低沉的呻吟。周道注视正在注视着这两个人,可惜他们连抬起头来的力气都没有了。
牢房的门口守着梁姓的狱卒,因为连日的劳累已经疲惫不堪,他俩备靠木门,坐在那里打盹。
突然,他俩躬身站起,恭恭敬敬的站在一边。一个须发皆白的老者走了进来。
那老者先伸手去把了一下赵武的脉搏,然后走了过来。
等到那人走近,周道这才把来人的五官看得清楚。在之前的印象中,并没有这样一个人存在。
那人走到周道面前,摘下毡帽。既不行礼,也不拱手,而是双眼一眯,“公子,谁给你安排的这地方?这里又湿又冷,不如我给你安排一个别的地方?”
周道心知来者不善,可也不惧:“说正事!”
老者上来碰了钉子,一张老脸很是尴尬:“好,好。那就说正事。老夫是晋国太常姬器,也是公子周扬的老师。”
周道点点头,之前在晋国的时候就听过姬器的名字,只是这些年来,被人提起的少了,没想到现在做了公子周扬的老师。这跟自己有什么关系。
“然后呢?你是来牢房里交朋友?先生果然好兴致。”公子周扬的老师,那十有八九是京夫人派来的。
姬器命人在牢房里放下一张案几,摆了一桌酒食,毫不客气坐在了周道对面。
“古有文王囚于羑里,今有公子囚于晋阳,也是名士风度。难得。还好今日有酒,可以与公子喝个痛快,也是幸事。”
周道在原地不动,姬器问道:“公子莫不是怕了?老夫的酒里可不会有毒药!”说完,姬器先自饮了一杯,然后把酒杯翻转过来,果然没有一滴酒滴落出来。
周道哈哈一笑,上前两步,盘腿坐在了低上:“死都不怕,会怕了这壶酒?就是有毒,也要和你喝上一杯。”
“公子果然大气。可是你有些小看老夫了。”姬器把一杯酒推到周道面前,“可惜公子很是惜命,这让老夫有些看不起。你鸩杀了太子,还要嫁祸给这两个人,似乎不是英雄手段。”
周道听了姬器这一番言辞,不由大怒,举手掀翻了案几,一步迈到姬器身前,伸出右手扼住了他的喉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