胤禛内心承受着巨大的煎熬,实在没有力量再去理会身后俯首称臣的晴川,头也没回的径直走向了康熙皇帝的寝宫。达到目的的晴川并没有因此而开心雀跃,此刻的她内心更多的是内疚,旖墨的话再次萦绕在耳边:他就像是刺猬原本一身都是刺,为了能靠近你,他一根一根拔掉了身上所有的刺,可是你却狠心的将伤痕累累的他抛弃掉。想到这里晴川竟然有点点泪滴滴落下来。此刻她仿佛又听到旖墨在自己耳边说:你凭什么哭?伤害人的人凭什么还在这里哭?
康熙六十一年十一月十三日晚畅春园。
“儿臣给皇阿玛请安。”胤禛看着龙榻油尽灯枯的父亲,一股悲伤的情怀盖过了所有对权势的渴望,在这一刻他的心中只有亲情。父母的爱是他这一世都求而不得的情感,即便眼前这个曾经叱咤风云的老人几乎从来没有给过他他渴望的爱,他也曾经因此而深深的怨恨与他,但是此刻,就在此刻,知道他即将离开自己、离开这个世界,胤禛的心中还是涌上难以遏制的悲伤。
“老四吗?来,走进点,坐到朕的身边来。”康熙皇帝早已没有了往日的风采,浑浊的目光、干瘪的脸庞,气若游丝好像下一秒就可能停止呼吸。这次胤禛没有顾忌所谓的君臣界限,心中怀揣着的只有对年迈将要离世的父亲深深的眷恋和不舍。他自己都不明白自己此刻的心境了,他机关算尽、经心谋划为的不就是这一刻吗?这是他收获这么多年来经心耕耘的成果的时刻,为何他感受不到一丝一毫的喜悦,为什么他的心中空落落的,布满了悲伤情怀。康熙用满是皱纹的手抓起了胤禛骨节分明的手掌,虽说是父子,可是胤禛打小儿以来从来没有和自己的父亲这般亲近过,见到康熙皇帝此刻一反常态的举动,胤禛的第一反应竟然是抽回自己被紧紧住着的手,但是当他的目光对上皇上的目光时,康熙皇帝摇了摇头,胤禛才安心的没有再动。康熙皇帝这才安慰的露出了些许微笑。用仅存的气息和胤禛开始了人生的最后一次交谈:“老四,朕真的要走了。这千钧重担以后就要你来挑了。朕从小就一直薄待与你,你心中有怨朕知道。”康熙皇帝掏心肺腑的话语叫胤禛心中一惊、旋即转为了感动,好像从儿时以来所有的委屈都在这一瞬间冰释无存了。父亲的话证明了他并没有无视他,他知道他内心真实的感受。胤禛不忍叫父亲伤心,想要开口反驳,康熙接着说:“不要否认,朕知道,朕不怪你。但是老四,从你小时候,就克己勤勉,朕就知道你是治国的好材料,但是你性情急躁,朕有意叫你沉淀了这么多年,历练了这么多年,须知天将降大任于斯,必先劳其筋骨饿其体肤,古来君王多孤寡,你要学会承受这一切。事实证明朕这么多年来做的是对的。”
胤禛这才明白康熙皇帝这一番苦心,他的漠视叫他在很小的时候就能独立的面对所有人、所有事,不似别的皇子有母亲庇佑和扶持,骄横跋扈、恃宠而骄、不学无术,他就像是孤独的豹子,有着牢不可摧的心和足以应付所有不利的条件的生存能力。康熙皇帝继续道:“老四,皇阿玛要你答应三件事情。不是请求,是命令。”康熙皇帝说这句话的时候,涣散的目光瞬间凝聚,帝王的气势没有因为病态龙钟而又丝毫的毁损。“第一,你要善待你的兄弟。”胤禛知道他指的是老八他们几个,这个即便皇上不要求他也能做到,何况刚刚……想到刚才晴川的那一番绝情的举动,他的心还在也在隐隐作痛。“第二,好好教养弘历。”胤禛点了点头,表示他明白皇上的苦心。“这最后一点,是最难做到的,但是你必须去做。即位后立刻宣读我的遗诏,赐死旖墨。”胤禛像被雷电击中一般,跳起来大喊:“不,皇阿玛,就这一点儿臣实难做到。皇阿玛,算儿臣求求你,儿臣什么都可以不要,求你不要赐死他,儿臣欠他的太多太多。儿臣……”胤禛哭喊着,乞求康熙皇帝收回成命。可是康熙皇帝坚决的说:“她必须死。这是旨意。为了一个女人你竟然说出放弃江山社稷的话,难道你要学世祖爷为何红颜弃江山于不顾不成?枉费了朕二十年来苦心教养,你……”激动的康熙皇帝突然间发出猛烈的咳嗽,胤禛见状大惊对着门外呼喊道:“快,快拿水,宣太医,宣太医进来。”早已久候在门外的隆科多端着一个盖碗快步行至屋内,把手中的杯子递给李卫胤禛,胤禛一时之间也罔顾宫规的把手中的杯子递到康熙皇帝嘴边,喂了他喝了几口。
液体的滋润使康熙猛烈的咳嗽渐渐停止,康熙见到隆科多后,对隆科多说,内室的锦盒里有两份遗诏,一份是即位诏书,在朕宾天时当众宣读,另一份是单独对胤禛下的诏书,就由你兼办不得有误,有违朕命的诛他九族。隆科多听到这句话不解其意的看了看胤禛,只见胤禛满面愁苦,自己更是不解其意。康熙皇帝从自己的手腕上解下随身佩戴的念珠,带在胤禛手腕上,道:“记住我说的话,爱戴你的兄弟,爱戴你的子民。这样朕就是在九泉……”最后的话语没有说完,康熙皇帝就表现出万分的痛苦,伸手想要抓住什么,手停留在空中,用完了最后的一丝气力,撒手西去了。
胤禛悲痛的大呼:“皇阿玛?”哭着跪倒在地。隆科多见胤禛如此悲痛自己也不敢轻举妄动,劝说胤禛道:“四爷,皇上驾崩了,悲痛也是无力回天的。我们还是去看看遗诏吧。”隆科多表现出的冷漠叫胤禛的眼神突然变得凌厉起来,回想起刚刚发生的事情,疑惑欺上心头。冷冷的问道:“刚才递给我的是什么?拿来给我看看。”胤禛方想起刚才给皇上喝得那杯东西有古怪。“这……这……没什么,没什么。”隆科多见到胤禛从未在自己面前露出过的冷冽眼神,吓得不禁全身哆嗦,脊背冰凉,竟说不出完整的语句了。他心里深深明白,眼前的这个冷峻的男子已经不再是自己的外甥、自己的女婿,从这一秒开始他是一个君主、眼前这大清江山新任的主人。“快说,还不从实招来。”胤禛气急的大吼,害怕从隆科多口中听到自己预料的可怕答案。“是……参茶。”隆科多捧着茶杯战战兢兢的回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