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夏的昆仑山,花红草绿,莺啼燕鸣。
虽然艳阳高照,但山涧中时而吹来阵阵凉风,让人心头舒爽。
只见溪水旁,一个垂髫小儿双手支于身后,晃动着白白胖胖的脚丫子在戏水。忽而她身后突然传来狗吠声,小儿回头去看那飞奔过来的小土狗,苦笑着摇了摇头。
“每次都能被你找到,大傻你可真行。”
小土狗似乎以为面前的人儿是在笑着夸奖自己,高兴地摇着尾巴转圈圈。
“阿秋啊阿秋,就是你这样她才直管你叫大傻。”一个青衣少年说着话从远处走来,“阿茶,师父在找你了。”
垂髫小儿白皙的小脸上精致的五官都拧巴在了一起,她合掌央求着说:“元奚师兄,你能不能当做没看见我?我真的不想看什么道法了,每次看都要睡着了,睡着了就会被师父罚。我真的好累。心好累,你明白吗?”她抚着胸脯虔诚地看着少年。
看到小人儿一脸苦兮兮地撒娇,少年却板起了脸,“阿茶,师父也是为你好。”
“哼,”小儿不情愿地在溪水中胡乱踢了几下,然后坐在石头上就把湿漉漉的脚丫子往靴子中踩,“真羡慕硕师兄,他终于不用天天听师父念叨了。”
青衣少年走到小儿身旁,拉过她的小脚在自己的袍子下摆上擦干净水,轻轻塞进了靴子中,“阿茶快快长大,就能下山去啦。走吧,回去了。”少年拉起坐在石头上的小儿,向山中走去,小土狗阿秋一路奔在前面,不时停下回头等着两个小主人。
山间有楼阁林立,那便是昆仑门了。
迟云阁前,一身杏色长袍的慧成真人看着面前一高一矮两个孩子,只觉得无可奈何。他对着垂髫小儿说道,“阿茶,罚你把《易经》抄一遍。下次再偷跑去玩,看为师如何罚你。”
“哦。”小儿撒开少年的手,垂着头向不远处的清华阁走去。
慧成看着青衣少年衣摆未干的水渍,“阿茶的顽皮都是你们几个师兄惯出来的。”
少年却微笑着反驳说,“也有师父的功劳。要是换我,怕是《易经》要抄上十遍。”
两人身后一个正在洒扫院子的少年插嘴调侃,“《易经》阿茶就算抄十遍,对她来说也都是鬼画符,搞不明白。”
慧成一个凌厉的眼神扫去,“整日净胡说,好好打扫。”说罢转身走进了迟云阁。
两个少年则相视一笑,各干各的去了。
清华阁内,垂髫小儿正托腮看着面前书几上的竹简,用小手随意拨弄了几下,然后长叹了一声向后仰去,“既生《易经》何生阿茶啊!”
面前这位被罚抄《易经》的垂髫小儿阿茶,正是出生就被送上昆仑的姜家小姐,姜舒茶是也。
姜舒茶仰面盯着屋顶好一会儿,突然翻过身爬到窗户前。她看着巍峨山脉不远处的连绵城池,那里就是闽国了,她家就在都城曲寿。可她每次都只能这样远远地看着,姜家从来没有人到昆仑来看她,也没来信询问过她的事情。姜舒茶只在师父口中听过只言片语,说她小时候身体不好,姜家送她来昆仑调养,却也再无其他。
其实姜舒茶并不是没有怀疑过什么,小孩子嘛,总是对什么都很好奇。姜舒茶也不例外,她好奇的事情就更多了,比如,她为什么叫姜舒茶,也比如,父母为什么不要她。
对,她就是这样觉得的。她并没有什么病,身体也壮实得很,何来调养一说?姜家究竟为什么不要她?她家里都有什么人?她父母是不是不喜欢她?
姜舒茶曾经以为,昆仑门的师兄们都跟她一样,是被家人抛弃的孩子。可,他们都知道自己的家人有谁,长什么样子,元奚师兄的家人还经常给他写信呢。可她,什么都不知道。
自她有记忆以来,她就在昆仑门。师父和师兄们都待她极好,姜舒茶心里明白得很。但她还是,很想很想很想家,想那从未谋面的父母。
一阵风吹过,姜舒茶感觉到自己脸上有丝丝凉意,伸手去摸,湿漉漉的,是眼泪。
她轻笑,“姜舒茶啊姜舒茶,你真没骨气!他们都不要你了,你还想个什么呢?算了算了,赶紧划拉完这鬼佬子《易经》出去玩了。”垂髫小儿站起身,转头离开了窗沿,和家的方向。
群山之外的另一边,是繁华的南楚都城淮扬。
与山中的清凉不同,淮扬城里正是一片炎热。城东王铁匠家的大黄狗,正趴在柳树荫下吐着舌头午休。它的好兄弟,同村周大娘家的大黑狗,今天都没来和它赛跑,日子颇有些寂寞。
同样感到寂寞的,是邱太傅家的小公子,邱雨祁。他正和自己的好兄弟宋清泽挤在同一张椅子上,他手舞足蹈似乎在说什么很有意思的事情,然后拽着身旁人的手臂拉着要往外走。可身旁那个手中拿着书卷的小男孩并没有动,他目不转睛地盯着手中的书卷,嘴上却说着,“表哥,这么热的天儿,是不是不太适合跑马?一身汗臭怕是要被舅母念叨了。”
正想反驳前一句话的邱雨祁,听到后一句却噤了声。“唉,”他叹了口气,坐回了兄弟身旁,“我说,清泽啊,姑夫也算是习武之人,你怎么这么多书要看啊?他简直比我祖父还狠。你这样看下去会成书呆子的!你有没有听我说话?你这又看得什么书啊?”
邱雨祁探头去看书脊,“《易经》?!我说,你才多大啊。虽说你识字很多,可是,这这这,你能看得懂吗?”他一脸不可置信地问。
“书读百遍,其义自见。读不懂的地方就多看几遍。”宋清泽面不改色地淡然回答。
一旁的邱雨祁暴躁地抓了抓头发,“诶呀!真受不了了!我家那个笨蛋邱淼天天就知道抱着个糖块啃得一脸口水,你呢又是个不折不扣的书呆子,啊!天要亡我啊!”说完一头磕在了桌子上。
“不疼吗?表哥。”宋清泽瞥了一眼,轻笑道。
“嘶呜!疼死我了。”邱雨祁顿时捂着额头无力地趴在了桌面上。
宋清泽只好放下手中的书,安慰道,“淼淼才3岁,陪你玩儿还为时尚早。我又没说不去,你看外面的太阳,至少等到申时,太阳不这么烈再出门,不好吗?”
听到好兄弟松口,邱雨祁心中暗笑,‘这一下没白磕!还算这丫有良心。’他揉着额头说,“好吧,就这么说定了。你看书吧,我去前厅找苏慧讨碗甜酪。”说完,他蹦蹦跳跳地跑出门去。
看着他远去的背影,宋清泽舒了口气,‘终于把这家伙请了出去,好歹也可以清净一会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