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道白光划过西扶的上空,翠绿的树叶随着白光一起朝一个方向摇动,待白光走远后,树枝才恋恋不舍地将绿叶带了过来,一些绿叶却因为没跟上树枝的动作而被抖落下去,缓缓落至地上。
四处耸立的高峰独占一地,头顶是春季该有的墨绿色,混上每一座脚下深渊里填满的浓雾,整个西扶呈现出画中之境。唯有两座山峰挨在一起,成凹字型,背光的山峰内部延伸出一片广阔的绿地,景色怡人。
白光没理会此地,继续自顾自的往前飞着,最终在一处背光且隐秘的山腰落了身。刚挨地,那浓雾便争先恐后地从山脚下聚集过来,绕着他的脚边四处飘动,等到他一挥手才肯乖乖地散开。
抬眼一看,远处院门大敞,一袭红衣惹人注目。
“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再不早点回来,可对不住月老这样细心地帮我打理院子。”
院门口的男子里面穿着白衣,外面披着一层湖蓝色的暗纹大袖,下垂的衣摆紧紧贴合在白衣之上,长度齐平。他半束的发上压着银冠,那花纹像是一只仙鹤的云翅在头顶绕了一圈,生出翩越之意。
“怎么别人下凡历练一番沧桑不已,你澜鹤回来还比以前生的更加好看一些了。”月老看着他,双手搭着放在身前,心里不由得一股子羡慕和感叹年轻就是好。
“可能是无意间学着云阳的蜕皮换新生,月老还莫要嘲笑我。”话一说出口,两人相视一笑,院子内的气氛变得轻快许多。
“听说清音受了伤,你不去看看?”
澜鹤叹了口气,意味深长地看了月老一眼,背在身后的右手不停敲击着左手的指节,思虑着答案,随即澜鹤摇了摇头。
“若是去了,她又会认为我对她有情,越陷越深。”
“她也是一片情深罢了,你就如此不待见?”
澜鹤又摇了摇头。
“不是不待见,是不能给她幻想。”
“哎。”
月老叹了口气,澜鹤的态度如此坚决,换成他月老也无法凑合到一起啊。眼见澜鹤有点垮脸了,看样子他对清音是真的没有那种感情。
两人容貌都上乘,相配极了,此刻月老只感觉到自己的职业生涯在澜鹤这儿遇到了瓶颈,心里揪得紧。
“此次下凡未经过你的同意就跟着你偷偷去了确实是她的不对,但毕竟也是为你而受伤。”
“我知道。”
“算了,你都这样说了,我多说也无益,我先回姻缘宫了。”
月老说着,离开了院子。
看着一袭红衣的月老经过自己身边,澜鹤无奈一笑,推门入了堂屋,向后一挥手重重的院门便自己关上了,留下一片清净。
回到云河的藤沽一进屋就躺倒了床榻之上,鞋也不脱,直翘起二郎腿,拿出那个面具,细细看着。
面具是普通面具,这样式也是丑到放到大街上也没人会买,真是不知道江宋筠是如何将这面具戴了四十年的。至于她为何会拿回来,她也说不清楚,或许是出于一种愧疚,拿着面具她才会觉得自己救下了江宋筠,不会陷入深深的自责之中。
将面具放到身旁,藤沽舒气双手枕着头,右脚搭在左脚上一晃一晃地,看着屋顶。
这面具该放到哪里?挂在外面?
想到这儿,藤沽翻身坐在床榻的一旁整理了一番,双手撑着床沿盯着前面出神。右手抬起朝着最里面的墙壁一挥,面具直接飞了出去,自己挂在了窗边的墙上。
算了算了,这也太招摇了,况且太丑了。
藤沽一脸嫌弃地摇摇头,起身走过去将它取了下来,放进了木柜里。干完这一切,藤沽终于舒舒服服地躺下了。
也不知道为何,或许是去人间动用仙术太多,而自己的伤也未完全好,刚躺下她就觉得脑袋有些昏沉,不一会儿,眼前的景象慢慢模糊起来,困得不行,最终缓缓睡去。
说来也奇怪,明明意识渐渐消散,而不知什么时候起眼前像是被一片雾迷了眼睛,藤沽试探性地抬起沉重的双手拨开迷雾,眼前顿时明亮,一片枯萎之地呈现在她的眼前。
这是...幻境。
觉察到一丝危险,藤沽立马退身一步,可身后就像是有空气墙阻挡一样,她无法后退。无奈,藤沽只能靠着空气墙作出攻击状,警惕地盯着眼前一草一木。
“你是谁,为何将我带入幻境。”
“阿沽,这不是幻境,这是...过去。”
又是那个女人。
刚闪过这个想法,那个女人悄无声息地站在了她前方不远处,只不过看不清她的脸,但藤沽能感觉到她的一股忧伤气息。
藤沽依稀记得第一次梦到她的时候,她身着百花衣,而此刻衣服上的花全部枯萎凋谢,她自己的肤色也暗沉了下来,像是会随着百花一起陷入地里,等待着来年春季。
“我已经连续梦到过你三次了,你...是谁?”
不同于往日,今日藤沽的语气竟然缓和下来,放下了高抬的手,转正身子正对着女子。
“阿沽,花都凋谢了,过去也不复存在,而我也只是一缕残存的神识,又有什么可以追究的。不管今后遇到什么,阿姐都会一直保护你的。”
“阿姐...你是我的...姐姐?”
藤沽真是万万没想到,眼前这人,竟然是她的姐姐,可她明明就是一名孤儿,姐姐又是从何来...
既然有问题那就问个清楚,若她真的是神识那她也是有意识的,而偏偏在这个时期来找她想必定有原因的。于是藤沽当下做了决断,起身向前,踩着地面上坑坑洼洼的泥土走近她。
看着藤沽向前的身影,女子的眼泪忽然滴落下来,顿时化成山川湖泊,汹涌地填满了脚下每一处沟壑,一滴滴汹涌到藤沽的脚下,逼得她一直后退。她朝着藤沽抬起手来,想要抓住她,渐渐涌起的水雾却阻挡了两人的视线。
“阿沽,我的仙身早已感应不到,你身体里的神识是我在世间仅存的东西,我已经死了,你切莫寻我,阿姐的神识会一直陪着你的。”
女子抬起的手被激起的浪花渐渐覆盖着,转眼间天地只剩下一片云雾,女子不见了踪影。熟悉的口吻让藤沽心里莫名一阵失落,心里涌起一股莫名的悲伤,竟然也跟着流泪。
她想着女子应该还未走远,而眼前的湖泊也是虚假,等湖泊消散之后她刚跨出一步寻女子就忽然腾空跌了下去,严严实实地摔到了地上。
睁开眼来,眼前是小木屋的场景。脸上湿答答的,藤沽抬手一摸,竟然是自己的眼泪。
我也哭了?
梦里悲伤的情绪在一睁开眼来顿时殆尽,藤沽心里现在只感到有些好笑,一把抹干泪痕。她真没想到自己竟然因为一个梦从床上滚了下来,狼狈地慢慢从地上爬起,拍了拍衣物上的灰尘。
不过明白这是个梦藤沽心里忽然放松了许多,那就说明那名女子不存在,一切只是自己臆想出来的罢了。只是她向来很少做梦,这是自己第三次连续做梦梦到她了,自己没什么变化,她倒是愈发无精打采,却又像是真有这个人一般,自己则是那个见证她生命流逝的人,也不知道下一次梦到她她是什么样。
还有,她从第一个梦就自称阿姐让她半信半疑,毕竟没人能喊出阿沽这个名字。可是那女人和自己生的完全不像,若真的是姐姐,眉目间总有些彼此的影子,她却只觉得陌生。
或许是睡得太久了,此刻太阳都已经快要下山,无奈藤沽只能点起火烛,使得屋内明亮了一些。
其实藤沽尝试过将她的样子画下来,再四处询问一番,可是第一次梦到她后再也想不起样子,后来在梦到也是模糊一片,根本无从下手。
“算了,就当是话本看多了,做了一个连续的梦。”
扶着门框藤沽跨出了木屋,变出一把灯芯草插在院内石桌的小木盆里,院子里还印着余晖,红与白的碰撞生出别样的美感。
“藤蔓的藤,沽水的沽。”
藤沽不自觉地念出了这句话,她只对这一句话熟悉。
“这沽水到底是什么地方啊。”藤沽拍了拍自己的脑袋,表示心烦意乱。
虽然她宁愿相信那是个梦,不过女子既然说出来了那总是有她的理由,要是真的有这个地方,那就能证明女子说的话是否真实。可是她见识浅薄,还真没听说过六界有个叫沽水的地方。
“算了,还是不想了。”
藤沽悠哉悠哉地坐在院子里,等待着夜幕到来。而屋内她刚才摔倒过的地方,有一枚花瓣凭空缓缓飘落,此刻落在地上已经化成了一小堆土,静静地呆在床榻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