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青云做了一个梦,这个梦他在二十年前也曾做过一次。梦里他看见奶奶站在一间无门无窗狭小阴暗的房子里哭着喊救命,流出来的眼泪都是血红血红的。他想走过去,想走到他奶奶身边去,却怎么也走不过去,刚一靠近,就有一股神秘的力量把他拉回原地,不管他怎么努力,总也走不到他奶奶身边去。他着急的大喊:奶奶!奶奶!他奶奶却突然消失不见了。他也醒了。他发现自己躺在一间病房里,松柏正伏在床边睡着。这孩子一定是没日没夜的守在这里吧?真是苦了他了。陈青云心里涌起一股柔情,忍不住伸手去摸松柏的头。
“爸,你醒了,太好了,我去叫医生。”
陈松柏睁开眼睛看见他爸醒了,欣喜万分。
他刚把门打开,两个警察就进来了。陈松柏认得他们,他们正是前天来这里录口供的刘伟和李林,这才几天呀,可真够性急的。
陈松柏:“我爸才刚刚醒过来,能不能等我把医生叫来给他看过之后再给你们录口供呀?”
刘伟:“不行。”
“为什么?我爸是病人,不是你们的犯人。”
陈松柏见他们语气强硬,顿时来了脾气。
刘伟:“我们这次过来是调查另一起案子的。”
陈松柏:“什么案子?”
刘伟:“杀人案。”
陈松柏:“杀人案?谁杀人了?杀谁了?”
刘伟:“我们暂时也不知道死者身份,但是死者的尸骨是在你家屋后找到的,所以要找你们了解了解情况。”
“什么?有人死在我家了?谁啊?”
陈松柏的声音都颤抖起来,他知道死的人不会是云子昂,因为他刚从这里出去给他买早餐了。但是小怜和纪思思还在他家照顾他妈呀,不会是她们当中的一个吧?
刘伟并不答话,而是径直走到陈青云的床边问:“你就是陈青云?”
“是的,我就是陈青云,你们想知道什么?”
陈青云看着他如此严肃的表情,也莫名的紧张起来。
“陈青云,我们是塔山镇派出所的民警,我是刘伟,他叫李林。我们是为了昨天在你家挖出尸骨的那个案子来的。”
那个叫李林的警察从包里把本子和笔拿了出来,锋利的目光不停的在陈青云脸上扫射。
陈青云:“在我家挖…挖出人骨?怎么可能?”
刘伟:“昨天,我们警方在你家屋后的空地里挖出了一具骸骨,经法医鉴定这具骸骨是一副人体骸骨,死者为女性,初步推断她的年龄大概在70到80岁之间,死亡时间是二十年前,也就是1980年左右。”
陈青云:“死了二十年了?会不会是别人家的老坟啊?记得我奶奶说过我家屋后原来是一片坟地。后来陆续有人把坟给迁走了,你们挖的会不会是没迁走的坟?”
刘伟:“不会。据法医鉴定,死者是被人用利器刺穿肺部导致呼吸衰竭而死,然后装进塑料编织袋埋在你家屋后。你刚才提到的奶奶是不是指陈翠玉?”
陈青云点头:“是的,陈翠玉就是我奶奶。”
刘伟:“她现在在哪?”
陈青云:“不知道,失踪好多年了。”
刘伟:“据我们了解,你曾经在1980年12月25号和1981年11月18号分别报过两起人口失踪案,对吧?”
陈青云:“对,我未婚妻文雪儿在我们结婚的当天失踪了,我找了半个多月也没找到,只好报案了。我奶奶自从去走亲戚后就一直没有回来,我也报案了。”
刘伟:“可是据我们调查,你奶奶早在你未婚妻失踪之前就已经不见了,也就是说她在1980年12月之前就已经失踪了,你当时为什么不报案,却要在一年后也就是1981年11月18号才报案呢?”
陈青云:“当时我并不知道奶奶失踪了,我以为她只是去走亲戚,过段时间就会回来。”
刘伟:“你以为?你凭什么这样以为呢?她留了字条还是信件什么的给你吗?”
陈青云:“那倒没有,是我一个朋友跟我说的,他说我奶奶要他告诉我她走亲戚去了。”
刘伟:“什么朋友?姓名、单位、家庭住址。”
陈青云:“我最好的朋友沈义风。他原是塔山镇邮政局的邮递员,后来也失踪了。”
刘伟:“我有一点不明白,你奶奶走亲戚为什么不直接跟你说倒要这个沈义风来转告你?”
陈青云:“因为当时我在城里的寿康堂药店打工,很少回来。沈义风是我的好朋友,我托他帮我照顾我奶奶。”
刘伟:“也就是说你从城里回来就没见到你奶奶了?”
陈青云:“是的。”
刘伟:“那么我想问你,从1980年11月到1981年11月18号你报案那天差不多隔了一年的时间你为什么不报案呢?难道你奶奶走亲戚走了那么长的时间你一点也不怀疑吗?”
陈青云:“我…因为我妻子怀孕了,我家不宽裕,为了给孩子挣奶粉钱,我只好到城里去找工作,一忙起来就忘了找奶奶的事。再说我奶奶虽然年纪大了,身体却还硬朗,头脑也清醒,我压根就没把这事往坏处想过。”
刘伟:“既然这样,那你后来为什么又报案了呢?”
陈青云:“因为11月17号的晚上我做了一个很不好的梦,梦见我奶奶站在一间无门无窗阴暗狭小的房子里,两眼流着血泪叫我去救她。我突然有一种不祥的预感,我怕奶奶遭遇了不测,所以第二天一早就去报案了。”
刘伟:“二十年前的梦,你怎么记得这么清楚呢?”
陈青云:“因为就在你们进来的前几分钟里我又做了一个梦,和二十年前做的那个梦一模一样,奶奶流着血泪站在一间无门无窗的房子里叫我去救她。”
刘伟:“你能说说你奶奶陈翠玉都有哪些体貌特征吗?”
“你们…你们是不是怀疑那具骸骨是…是我奶奶的?”
陈青云的呼吸突然变得急促起来。脸色也异常苍白。
陈松柏赶紧按响了床头的铃。
医生进来了,看了看陈青云的情况,转身对刘伟和李林说:“病人刚做完手术,需要静养,不宜激动,你们还是等病人情况稳定后再来吧。”
陈松柏拉开门,气冲冲的说:“请你们出去,不要打扰我爸休息。”
刘伟面露尴尬,对陈青云说:“那你好好休息吧,这段时间不要离开塔山镇,我们还会来找你的。”
他们刚走没多久,云子昂就端着稀饭油条进来了。
“松柏,赶紧吃吧,还热着呢,吃完你就到隔壁病房的307床去躺一会,老不睡身体怎么熬得住呢。放心吧,我昨晚就在那睡的,没人管。我在这里看着陈叔,陈叔醒了我保证第一时间通知你。”
“我爸已经醒了。”
陈松柏端过稀饭大大的喝了一口,确实有些饿了。
“真的吗?”
云子昂快步走到陈青云的床边,看到陈青云果然醒了,正对着他笑呢。
云子昂:“陈叔,你醒了?真是太好了,我就知道吉人自有天相。陈叔,你想吃点什么?我这就给你买去。”
陈松柏:“别忙活了,子昂,医生说我爸现在还不能进食。”
这时,门又开了,纪思思走了进来。
陈松柏:“思思,你怎么来了?我妈她还好吧?”
纪思思:“松柏,你家出事了。”
“我家又出什么事了?”
陈松柏放下手里的稀饭,心头一紧,最近他家出的事实在是太多了。陈青云也撑着身子勉强从床上坐了起来。
“警察在你家屋后挖出了一具尸体,不知道死了多久了,只剩下一副骨架,白森森的,吓死人了。”
纪思思回想着刚看到尸骨从编织袋里露出来的情景,仍心有余悸。
“这事我们已经知道了。”
陈松柏松了一口气,幸好不是别的什么事,他家可再也禁不起折腾了。
纪思思:“你们已经知道了?你们一直呆在医院里,是怎么知道的?”
“我不知道呢,思思,我真不知道,你快说说,松柏家屋后怎么发现尸体的?男的还是女的?怎么死的?”
云子昂从门边搬了张椅子给纪思思坐下,自己则全神贯注的等着纪思思往下说。
纪思思把自己发现阿黄中毒,杏妮用鸡试毒,小怜报警的事一五一十的全都说了出来。
“那晚我看见贼站在水缸边手上有所动作,可光线太暗,看不清楚,我想抓住他问个清楚却被他捅了一刀。我原以为他只是来偷东西的,没想到却是想要我们一家人的命啊!”
陈青云气得浑身哆嗦起来。
“爸,你别激动。来,躺下来好好歇着。”
陈松柏小心的扶着陈青云躺下,转身对云子昂和纪思思使了个眼色,走出病房。云子昂和纪思思也跟着出去了。
陈青云呆呆的望着天花板,他此刻的心情特别复杂,复杂到无法用言语来形容,有点像接近年关的猪,只能默默的等死。可是猪起码还知道杀它的是屠夫,死也死个明白。而他却不知道究竟是谁要置他于死地。早在发生那起坠崖事件时他就知道有人惦记他这条命,可他没想到那个惦记他的人会那么歹毒,竟然把毒下在水缸里,这分明是想要他全家人都死啊。他把脑袋削尖了想破了也想不出这个人是谁。本来还有一个怀疑对象,就是那个偷了他的钱还倒打一耙说他侮辱了他人格的张晓光。可他后来去打听了,张晓光早在去年年底就因为盗窃罪被判了两年,坐牢去了。所以,他不可能是那个躲在暗处的凶手。
警察说在他家屋后挖出的那具尸体死于二十年前,年龄在70到80岁之间,女性,这些情况都和他奶奶的情况基本吻合,是巧合还是那具尸体根本就是他奶奶呢?可他奶奶当年是走亲戚去了呀,他记得很清楚。那一天是礼拜天,他刚从城里回来,进屋没看见奶奶,正觉得奇怪,沈义风就进来了。他说:青云,你奶奶让我告诉你她走亲戚去了。他当时还纳闷了,这么多年了,也没见过有什么亲戚来他家走动,奶奶这是到哪个亲戚家去了?他问义风奶奶什么时候回来,义风说他奶奶只说走亲戚其他的什么也没说。他以为奶奶过段时间就会回来,也没往心里去。第二天一早他就回城里上班了,一直到结婚前两天才回来。后来又出了雪儿的事,这一急一忙的就把找奶奶这事给忘了。现在回想起来他真想狠狠揍自己一顿,奶奶一把屎一把尿的把他拉扯大,对他那么好,他却连奶奶失踪了都不知道。如果那具尸骨真是奶奶的,那他也不想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