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给晚霞抹上一层胭脂,为大地涂上一层水粉,整个世界便成金色的了。塔在夕阳下闪着光,仿佛镀了一层金边,肃静中又添了一份神秘。孤独的老人斜靠在塔门边,微仰着头,好像在望天,又好像什么也没看,目光飘忽深远,龟裂的嘴唇微微起合,不知道在说些什么,右脸上那道深长的刀疤在夕阳里也不再显得狰狞,有点像田里等待收割的麦穗,闪烁着金色的光芒。
夕阳,塔,老人。橘色和灰色为主调,冷暖色彩的大胆搭配,使得整幅画看似颓废消极,却又于颓废消极中迸发出一股积极奋发的力量。纪思思放下画笔,重新审视着自己的作品,得意的笑纹渐渐自嘴角漾开。
“奶奶,饭做好了,我们回家吧。”
塔的另一头,小怜披着霞光走过来。
“小怜,这边,快点过来。”
纪思思兴奋的喊着,用热切的目光迎接着这幅画的第一个欣赏者。
小怜:“思思,原来你在这啊,害我找了老半天。”
纪思思:“小怜,你看看,我画的怎么样?”
“赏画我可是外行,不过,光凭眼睛看,觉得意境很美。咦,这不是奶奶吗?怎么把奶奶也画进去了?是为了烘托‘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的主题吗?”
小怜指着画中的老人,有点惊讶。
纪思思:“不是,李商隐的那句诗流露的是对青春逝去的惋惜和无奈,而我要表达的是期待。”
“期待?”
小怜很是不解,夕阳和老人也可以用来表达期待吗?
纪思思:“对啊,就是期待,希望和等待,这是我从婆婆的眼睛里读到的内容。我总觉得婆婆日复一日以这种一层不变的姿势站在这里,并不是在缅怀自己的过去,而是有所期待。她到底在期待什么,我不得而知,可是她的眼睛告诉我,那是希望,是等待。”
小怜:“奶奶的眼睛?”
纪思思:“对啊,眼睛是心灵之窗。随着年龄的增长,眼睛的颜色也会慢慢改变,会从年轻时候的黑亮水灵,慢慢变得灰暗浑浊。可是婆婆的眼睛却丝毫不显老态,还是那么清亮有神,这说明了什么?说明她的心不曾枯萎,仍有希望,仍在等待。”
小怜:“是吗?可我怎么一点也没感觉到?我只觉得奶奶一天比一天老,甚至…还有些死气沉沉,像一支在风中摇摆的蜡烛,随时都会熄灭似的。”
纪思思:“这些都只是表象,婆婆的心藏得很深,不会被人轻易就看懂的。”
真是这样吗?但愿真如思思所说,奶奶真的一直都在期待。小怜的脑海里顿时挤满了奶奶的影子,打她记事开始,奶奶就对山顶的这座石塔情有独钟,绝大多数时间都和这座石塔呆在一起。难道奶奶的期待和这座石塔有什么必然的联系吗?印象中,奶奶除了这座石塔,最在乎的就是一个朱红色的檀木匣子了,有事没事就捧着那个匣子发呆、流泪、渐渐的哭出声来。有一次,她实在是好奇不过了,趁奶奶不在的时候,偷偷的把那个匣子打开了,里面除了一叠泛黄的信封和一张写着她的出生日期的发黄的纸条,还有一个用红色绒布裹成的小布包。她刚想把那小布包打开,奶奶就回来了。
奶奶一把从她手里抢过那个小布包放回到匣子里,还恶狠狠的瞪了她两眼。第二天她又偷偷的溜进奶奶的房间想看那小布包里到底有什么,却发现那个檀木匣子已经不在老地方了。她找了一阵也没找到。显然,奶奶已经把匣子藏到了一处更为隐秘的地方。她想,那个小布包里一定隐藏着奶奶的什么秘密吧?这个秘密会不会和奶奶的期待有关呢?她多么希望思思的分析是对的啊!
她真的很担心奶奶,虽然和她朝夕相处,彼此沟通的机会却少得可怜,奶奶很少说话,面对这样一个沉默寡言的老人,她实在是弄不清楚她心里在想些什么,又需要些什么。尽管她想为奶奶做的事很多,可事实上她为奶奶做的事少之又少,做饭、打扫和洗衣服,就只有这些简单的家常琐事,一旦等她开学了,就连这些也做不了了。可怜的奶奶啊,小怜走了,你一个人该怎么办?她鼻子一酸,水雾立刻就弥漫了眼帘。奶奶啊,你真的是在期待吗?你一定要有所期待啊!这样,我才可以放心的离开你。
……
云子昂一路走得飞快,汗珠不时滑过他没有愈合完全的伤口,仍然有些隐隐作痛,却丝毫也没影响他的好心情。今天的运气实在太好,医生终于同意他出院了。在去小怜家的路上,他遇见一个猎户,他那挂满了猎物的扁担上竟挂着一只乌黑发亮的兔子,他毫不犹豫就买下了。先前送给小怜的那只兔子也不知道怎么样了,会不会已经臭死了?
他原以为只要用墨水把兔毛刷成黑色就Ok了,没想到墨水会那么臭,难道墨水是从粪便中提炼出来的?虽然暂时哄住了小怜别给那兔子洗澡,可那熏人作呕的味道实在是让他没有把握小怜能够忍受多久。万一她忍无可忍了,把兔子往水盆里一扔,那他这个始作俑者可就惨了。他觉得小怜很有可能会把那盆黑水直接泼到他身上…现在好了,有了这只原装正版的黑兔子,他终于可以松口气了。可事情还不算完,如果小怜知道他之前用只假兔子来糊弄她,那盆黑水迟早还是会赏给他的。所以他眼下要做的就是尽快把两只兔子调换过来。
到底该怎么做才能在神不知鬼不觉的情况下“狸猫换太子”呢?他正想着,冷不丁的从对面冲出一个人来,硬生生的撞到他身上,吓了他一跳。他回过神来一看,对方是一个皮肤白皙面容姣好的中年妇女,此刻也正惊魂未定的看着他。那女人看见他似乎很吃惊,嘴唇蠕动着,好像要说点什么,却什么也没说就慌慌张张跑了,一边跑还一边回头望,生怕他会跟过来一样。
他觉得很好笑,真不知道她怕什么?难道他的额头上写着“色狼”两个字吗?有他这么帅的色狼吗?什么眼神啊这是?这个女人还真是过分,怎么可以把他想得那么龌龊呢?再说了,即使他真的好色,也不会看上她这种半老徐娘呀,都可以做他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