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千亦吃了一惊,三秒过后的瞬间,才感觉到麻木的耳边,火辣辣地痛。
擦破了一块细皮。
粉红的肉暴露在冰凉的夜中,不断刺激着他的神经。
对于苏千亦来说,耳朵一直是个敏感脆弱的地方,即便他也不想。
眼角还是止不住地流出了泪水,双眼红红的,晶莹的盐水顺着他看起来有点苍白的小脸滑落。
苏千亦忍不住伸出舌头,努力地舔了舔嘴角的泪,鼻尖一酸。
第二波的泪水汹涌而来。
“簌簌”而落。
沾湿了他胸前的衣襟,衣服颜色渐渐变深,在冷冽的风吹下,紧贴肌肤,凉飕飕的。
他蹲下身子,抱住胸口,努力去够草丛中掉落的不明物体,凑到眼前,借着月色,睁大眼睛。
……是一只墨黑的马丁靴。
“苏同学,帮我捡下鞋子罢。”
一声慵懒昳丽的声音在林子中回荡,像低沉的大提琴声般动听,从上传来,蛊惑人心。
一条腿搭在分叉的树枝上,另一条大长腿漫不经心地垂下。
在半空中,悠悠地摇荡着。
原本应该穿着马丁靴的足,却空荡荡地少了一只鞋。
校服松松垮垮地挂在身上,暖白色,却被少年穿出了阴森冷隧的感觉,妖治鬼魅。
碎发遮住额间,俊美无双的面庞令人心神迷醉,蛊惑人心。
嘴角却斜刺,叼着一根奶白色的棒棒糖棍,使其与眼前如画的少年格格不入。
好像……这等妖魅不似人的少年,不该沾染如此世俗之物。
但少年似乎很受用。
他习惯性地眯着狭长的凤目,双臂枕在脑后,垂下的双腿随意上下晃着,像荡秋千一般。
细长的树枝尽管有弹性。
但经不过摧残,弯的厉害,似乎承受不住少年的身体,就要折断似的。
不知为何,摇摇欲坠。
总之……没断。
苏千亦没想到这么高的树上竟然还能有人,看样子已经在这儿很久了。
也不知看了他多久。
他微微瑟缩了一下身体,下意识拽过书包,挡住了破旧单薄的衣。
紧紧捏住书包带子的手指,都泛白了。
苏千亦蜷缩着蹲在地上,原本就有点苍白的脸,在黑暗中更显眼了,他一声不吭。
把犹有泪痕的小脸埋在双膝之间,借着夜色阑珊遮掩住小小的身板。
一时间十分寂静。
唯留树枝叶子在晃动时,发出的“沙沙”声,沙哑却悦耳,至少在白漓殇听来是这样的。
她听得有点陶醉,这个摇叶的声音她似乎很熟悉。
白漓殇难得这么放松了心神,她又陶醉了一会,半晌,苏千亦仍旧无言。
“嗯?”
“叫苏同学不好吗?还是说……你喜欢我叫你小亦亦?”
白漓殇闭目,漫不经心地道:“既然如此,那么……小亦亦上午为何要欲擒故纵?”
“……”
苏千亦说不出话来了,什么叫欲擒故纵?所以他的意思是自己勾引他?
苏千亦委屈死了,又怕暴露。
无言,又是一阵沉默。
白漓殇终于回神,她懒懒掀起眼皮,疑惑的视线定格在树底小小的影子上。
不说话了?
开玩笑这么不经逗么?
此时,苏千亦紧紧地绷着唇,抿得有点泛白,还有点干涩的皮裂开。
白漓殇应该没看到他刚才做什么了吧?
但她神出鬼没地出现在树上,苏千亦心里也有点没底儿了,他下意识扯长单薄而破旧的衣袖。
双手握拳,龟缩在袖筒里。
他内心有些慌乱和心虚,以至于都没想起为什么白漓殇会在这儿。
苏千亦腾地站起身,微削的肩膀背着沉甸甸的书包,飞快地转身飞奔。
埋着脑袋,一瞬间利用书包,把身上见不得人的衣服很好地遮掩住。
清瘦的身子显得书包格外巨大。
偏偏跑这么快,看着都替苏千亦累得慌。
白漓殇终于把整个头都扭向了苏千亦渐行渐远的影,薄唇以优美的弧度微微勾起。
淡漠凉薄的神情带上了些许人情味,变得更加真实起来。
她一向用笑来伪装,但这次还真不是虚伪。
白漓殇咂了咂嘴,尽管夜色已经很黑了,但是仍掩不住其勾魂摄魄,清浅的月光落下,沾染糖渍唇泛光。
有种浅尝即止的罪恶感,垂眸,眼底的神情看得不真切。
想到那张苍白又可爱的小脸,她心底一阵悸动。
……
突然,白漓殇光滑的右颊忽然灼烧起来,与左脸的冰凉形成反差。
是……刀割般的痛!
白漓殇冷汗岑岑,面部一下子变得狰狞可怖,精致妖魅的五官极度扭曲,多了几分狂野美。
她身形猛地一顿。
原本极有弹性的细长树枝,似乎终于承受不住了,“啪”得一声响。
从根部断裂,裂痕一点点蔓延,白漓殇整个因痛苦而蜷缩的人,连带半截枝丫。
从几米的空中直直坠落!
只听“砰——”。
一声巨响,白漓殇直接摔到地上,细碎的石子碎屑此时都无比锋利,竟然毫无阻碍地划破了。
她本无坚不摧的肌肤,深深地嵌入血肉里。
血竟然是十分深的暗红色,夹杂着铁锈的味道,看起来格外粘稠。
但白漓殇似乎感觉不到胳膊伤口的疼痛。
她狰狞的面孔失控,额上的条条清晰的青筋几乎充血,平时优雅修长的玉手。
此刻就像炼狱修罗,索命之手,紧紧地捂住右脸,嘴唇发黑。
矜贵的少年满头泥屑,银白的月光悄然落下,从骨骼分明的手指缝中漏出。
清晰地看到一切。
那刹那间的疯狂!
——殷红的抓痕横生脸颊,无比破坏美感,看起来鲜血淋漓,就像刚抓出来的一般。
但却又似乎陈列已久,冰冻了,连瘆人的红,仍然完美如初。
如同受到惊吓,纯美优雅的月光如潮退却,一刻钟,狼狈而卧的少年身边。
围绕着黑暗。
夜色浓郁得近乎粘稠,一股股令人恐惧不安的感觉从那幽深诡异的黑暗之中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