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有没有一种术,能延伸空间?”
在第三次跑得筋疲力尽之后,我坐在一块大石头上,气喘吁吁地问采莲。四周花木亭亭盖盖,放眼望去,竟还能看见通勤殿屋檐一角。
采莲茫然地摇摇头:“我不通术法,对这些也没什么研究……”
从通勤殿出来的时候,我是往北走的,如今看那屋檐的方向,仍然在南面,只是稍微偏离一些,我一直以为之前走的那条大路是正北方向的,也许它稍有一点偏离,不易被人察觉,或者会让人以为可以忽略不记,那一点偏差,一定是障眼法的关键……
我站起身,量着自己的步子,十分谨慎地比着方向朝前走,尽量不去理会脚下的砖石路面,采莲亦步亦趋地跟着,我闭上眼。
什么声音,像水滴落在湖面,又像夜风拂过窗纱,自那层层掩映的翠竹间飘进耳朵。有什么东西牵引着我体内的灵脉,我第一次发现,术,是可以被感知的。
这种感觉难以形容,像是一种强烈的心理暗示,仿佛听到某种声音,但不确定这声音来自外界还是内心,仿佛有光在体内流动,看不见,但只要闭上眼,那些淡蓝色的电流般的光路就在眼前流淌。
我顺着那光路指出的方向抓下去,忽然觉得小臂上英琦画了墨迹的那个位置在微微发热,与此同时,我在地上摸到了一根精巧的绳带。
绳带半掩在泥土里,轻轻一拽,拽出个轻轻巧巧的钱袋。同时,脚下的泥土幻化开来,如微风拂动的水面,那些黑泥青荇软软地融化、消散,露出下面平整的青石路面,前面光线迷离,一扇漆木大门若隐若现。
我揣着那钱袋,心里十分感动。我和英琦非亲非故,即使他是我在这异世大陆遇到的第一个人,也断没有什么义务关照我。或许我身上有什么利用的价值,但目前看来,他这个人虽然冷冷淡淡,但也似乎并不打算向我索取什么。
这份情我记着,有生之年一定寻机相报。
一步跨出漆木大门,新世界,我来了!
转身木门便已消失不见,我立在怪石嶙峋之间,竟是半山腰一处野岭。我辨了辨方向,径直朝山下走。
山上的林木长得郁郁葱葱,穿过怪石滩是一片茂盛的松林,除了在松软的泥土里进进出出的爬虫,四周不见鸟兽。我和采莲嬉闹着闲闲走了一会儿,忽然听到不远处传来人声。
“跋涉了这许多日,除了那脏兮兮的破烂镇子,什么都没找到……”说话的似乎是个小姑娘,声音隔得老远,听不大真切。“采莲,你有没有听到有人说话?”采莲竖起耳朵仔细听了一会儿,疑惑地摇摇头。
“王……我是说公子的决断岂是咱们能质疑的?”说话的是个年轻的男子,语气严肃。
那个女声似是恼了,声音高了一些:“我没有质疑!我只是说……”
“噤声!”男子喝止了女子,“这里有人……”
我的心跳得剧烈了一些,采莲则一把拉过我,躲在一棵粗壮的松树后面。我领会了采莲的意思,便按照英琦的迷阵带给我的灵感,拈了个障眼的幻术,把四面都遮得严严实实。
兵器相交之声传来,很快就有两个人打到我们面前来,我和采莲赶紧缩了缩身子。
其中的一个是个清瘦的少年,持一把轻盈的软剑,行动间变幻莫测,仿佛一道青灰色的影子。剑光闪烁,那样快,仿佛整个人都包裹在一团闪耀的光幕中,他且挡且退,而身前蒙面人的手中不断飞出密密麻麻的针状物,以旗鼓相当的速度,针针直逼要害。那少年只管挥剑去挡,动作行云流水干净利落,却不见他反击。
很快蒙面人的凶器使尽,一抖衣袖露出把精铸的薄剑,直向少年脖颈劈过来。剑风扑面的瞬间,软剑横起,以一个诡异的角度绕过蒙面人的脸,仿佛一截极软的绸带,剑尖在耳后一拍,薄剑立即从蒙面人手中脱落,那人似乎脱了力,一个踉跄就要跌倒。
少年却在此时收了剑,单手扶起蒙面人,微微一揖,礼貌地问:“敢问阁下可是英琦公子门下?”
蒙面人并不答话,我转头向采莲,采莲微微点了点头。
“不说么?”一个娇滴滴的声音传来,蒙面人身后款步走来一个满身珠翠的女子,一袭轻纱薄裙,腰上的丝带系得紧紧的,凸显出腰身曼妙。腰带末端挂着两颗晶莹玉润的珍珠,长长地坠在脚边,一步一摇,柳带纤纤。头上缀的是跟腰间丝带相配的小珍珠流苏,鬓边还贴了一朵淡黄的小花,许是奔波了许久,花已有些蔫了。
女子缓缓走到蒙面人身后,对那青衣少年娇笑道:“横云,不曾见你打架打得如此窝囊。”语带嘲讽,青衣少年则目光淡淡,只望向已被自己缴了械的蒙面人。
蒙面人扭过头,立即迎上一把锋利的小刀,女子仍在娇笑,只是脸上毫无笑意,继续对横云道:“若不说,杀了便是。”刀锋抹过蒙面人咽喉,鲜血滴滴滑落,蒙面人面不改色。
横云拉开女子握刀的手,“流珠!莫忘了此行的目的!”
流珠的音调又高了几度:“那又如何!不过一个看门狗罢了!你也太过小心!”
正在争执间,蒙面人趁机夺过流珠手中的小刀,反肘一架,咔擦一声,传出骨节错位的声音。
“哎哟!你这下作的东西……”流珠吃痛,只顾捂着胳膊骂,横云见势不好,一把拉过骂骂咧咧的流珠,堪堪躲过蒙面人快速击出的一掌,以极快的速度和轻巧的腕力往对方指缝中夹了个薄片,三两步退入密林,奔往山下不见了。蒙面人欲待要追,采莲却在此时大喝一声:“慢着!”
我们从观战的大松树下转出来,伸出胳膊给蒙面人看上面的墨迹,对方立即问:“可是公子有什么示下?”
采莲打开包袱翻翻找找,“没有,我们只是恰巧路过。”她掏出药瓶,“喏,你受了伤,姑且用这个敷一敷吧,刚才不能出手相助,实在对不住,公子特地嘱咐了……”采莲的脸上露出愧疚的神情。
“姑娘客气了,不必……”蒙面人伸出手,想要推拒采莲的药瓶,却见指缝中还留着横云刚才留下的纸片。
那是一张拜帖:久闻英琦公子英名,余千里来访,不胜惶恐,愿俯伏听训,碧云沙海之侧愚民镇东听风小楼韬贤顿首。
我觉得这个名字面熟,又实在想不起来哪里见过。采莲对那蒙面人道:“大哥,我见那青衣小哥没什么恶意,您怎么处处下杀手呢?”
蒙面人凛然,“这是公子的意思,擅入重山禁地,若非误闯,即杀之。”
“滥杀无辜终归没有道义,不如这样吧,我们去愚民镇把那两人找来,来者善不善,有没有必要杀,咱们一起去请示下英琦公子,让他决断,你们看行不行?”我插嘴道。
“你是……”
我再次露出胳膊,“我是他新收的徒弟。”
蒙面人的眼睛在那墨迹上扫来扫去,略一思忖:“活捉自然最好。”说完纵身一跃,也隐入松林不见了。
“这杀不杀的,说得可真轻巧……”我自言自语,深深怀疑英琦是个黑手党之类的人物。
原本轻轻松松的旅程如此便带了任务,我掂掂钱袋,觉得拿人手短,帮老板解决一些小问题似乎天经地义。
“采莲,你家公子为啥要在这隐居呢?”
采莲带出来的地图上标有愚民镇的位置,步行只需半日,我俩慢吞吞地走着。采莲对一切都充满了好奇,此时又对一条杂草丛生的樵夫道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她饶有兴致地盯着一串泥泞的脚印,“自我记事起,公子便是如此了。”
“嗯?你是说,你就是被他养大的?”我脑海中浮现出英琦临水吹笛的样子,愈发觉得这个人不可捉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