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都,六王府。
宋飞鸢唰得推开鸢莺房的大门,睡在秋千上的去雪猛然惊醒,飞速扑过来。
“小姐去哪了这么些时日才回来。”去雪抱着她嘤嘤哼哼。
“姑娘家家这么黏腻干什么。”宋飞鸢语气嫌弃,却还是抚了抚去雪的背,“这几日郭夫人可有来过?”
“来过一次,我给打发走了。”去雪抬头,眼泪汪汪地看着宋飞鸢,“小姐!我还以为你不回来了&=……”
“这不是回来了嘛。”宋飞鸢打量打量周围,仍旧是熟悉的景色,被去雪打扫得干干净净的,不沾染一丝尘埃。
可是却掩盖不了这里的破败荒凉。
果然是不能对比的。一去京城看过皇宫见过世子府、将军府之后,就觉得这鸢莺房,果真不是人住的地方。
不过也马上就要离开了。
“去雪,你去收拾行李,重要的拿走,不重要的留下,我们今日未时走人。”
“啊?走人,走哪去啊?那六王呢?郭夫人呢?”
“我会解决的。你先收拾着吧。”宋飞鸢叹口气,转身离开鸢莺房。
手扶到门把的那一刹那,把上的青铜屑刷刷掉了下来,粘了她一手。
这地方,的确破败得难以置信。
遥想三年前投靠六王那日,仍是历历在目。
三年前,宋飞鸢带着去雪偷渡入良国。
良国不收难民,她们重金买通了守卫,才入得了良国土地。
虽然身上带着盘缠,但总该找个地方安居下来,一直在客栈住着,也不是长远之计。
彼时六王正在寻找训子师,六王有位七岁的女儿,孟茗。照道理女孩本不该读书学习,六王却坚持让女儿认字读史,但孟茗据说顽劣不堪,叛逆难训,令六王很是头疼。
宋飞鸢抓准时机,自告奋勇当孟茗的老师。
还记得第一天见孟茗,小小的,穿着白色纱衣的,坐在地上,描摹那案上的画。
室内照不到光亮,有些昏暗,宋飞鸢推开门,顺手燃上了灯。
“你是我的新老师?”孟茗瞥一眼宋飞鸢,继续画画。
本来她该说是,但犹豫了会儿,她摇摇头说,不是。
“我比你大不了多少。”
“你多大?”
“十五。”
“看起来不像。”孟茗继续奋力描摹,“你看起来很沉稳。”
“如果你经历的够多,你也会这样。我希望你永远不要这样。”
“那你希望我怎样?”
“我希望你有能力可以做任何你想做的事……永远自由,无拘无束。”
孟茗呵呵地笑了,露出一排乳牙掉了几颗的牙齿。”你和那些之前来的人不一样。”
“怎么不一样?”宋飞鸢在她面前坐下。
“他们只想管住我,可你不会,我知道。”孟茗歪了歪头,好像什么都知道。
“你比同龄的孩子成熟很多。”宋飞鸢叹了口气。
“好吗?”
“不知道……或许在结果之前,没有人可以知道吧。”
她们对视着呵呵地笑了起来。
当天下午孟茗就去找了自己的爹,说喜欢现在的老师。彼时六王还对宋飞鸢的能力有些质疑,觉得她自己一个小姑娘家,怎么能教导好比自己小了不过几岁的一个孩子,又疑心现在孟茗这么喜欢她,不过是她对孟茗一再纵容。
但是时间可以证明一切,宋飞鸢的教育方法独具一格,孟茗开始渐渐对学习有了兴趣,脾气也收敛了很多,六王见证着这一切,只能感叹果然还是同一代人更能有共同语言,便对宋飞鸢多了几分赏识。
可这赏识在郭夫人眼里却要了命了,她忌恨自己明明是正王妃却膝下无子无女,又憎恶那宋飞鸢模样清丽,说不定和六王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于是她想方设法撼动宋飞鸢的地位,她厌恶下人看到宋飞鸢时恭恭敬敬的那一声”宋小姐。”可宋飞鸢做事滴水不漏,对她也毕恭毕敬,她唯一能做的就是随便找个借口让宋飞鸢搬出孟茗住所的侧房,又把她赶进了最破败的月寒房。
六王看在眼里,本想出面制止,宋飞鸢却说,月寒房清净,自己求之不得。于是六王不再说些什么,只是吩咐下人把月寒房改为鸳莺房,从此以后,鸳莺房便成为了宋飞鸢的住所。
“鸢姐姐。”一声女孩清脆的叫唤讲她从回忆里拉出。
原来不知不觉中,自己已然走到孟茗居住的宅院。
“茗茗。”宋飞鸢蹲下,任由着小女孩扑入自己的怀中。
“鸢姐姐,这段时间常不见你人影,是不是很忙很累?”
“不忙,也不累。”飞鸢揉了揉她的头发。
“茗茗,姐姐要走了。”
“姐姐什么时候回来?”
“不知道。”
“姐姐不回来了吗?”
她深吸一口气,沉默一瞬,缓缓说,“不知道。”
“鸢姐姐你告诉过我,人生总有离别,这是每个人都无法逃避的,也是每个人都必须经历的,当离别来临时,我们只能选择面对。”
“你记得很牢。”宋飞鸢微笑。
“鸢姐姐,如果你不回来,将来我长大了就去找你。反正我一定要见到你的,我们一定会再见面的。”
“嗯嗯。”宋飞鸢点点头,视线模糊,鼻头有些酸胀。
没有进行过多的寒暄。她向六王请辞后,带着去雪离开了六王府。
站在王府大门口时,看着良帝亲笔题写的“六王府”三字,她恍然想起三年前,她也是这样带着去雪,站在门口仰望这金光闪闪的牌匾。这三年过得仿佛一场梦一般。
下次回来不知何时,或许等她事成回来拜谢之时,孟茗都已然到了出嫁的年龄。也或许,她永远回不来了。
她摇了摇脑袋,抖掉繁乱的想法,转身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