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恩跳过栅栏,越过门外的潘,闯入了菲戈的房间。房间里的三四个人同时抬头,肖恩脸上带着激动的赤红,大声宣布:“我听说财政大臣要来休瓦巡查!”
菲戈停下议论,示意身边的人离开,待潘关上门之后才道:“那又怎样?”
“他们肯定会经过森林要道,只要设法挟制住财政大臣,就能向贵族提条件!”肖恩的情绪极度亢奋,“财政大臣地位显赫,又是议会成员,就算换不到自治,让军队滚出休瓦也好。”
“不可能。”菲戈截断少年的臆想,“就算捉到皇帝,休瓦也不可能摆脱军队。”
“你凭什么肯定!”肖恩失望中激起了愤怒。
“基地里有些事物比我们所知的更重要,议会对它的重视超乎想象。”习惯于应对肖恩鲁莽的冲动,菲戈冷淡地驳回,“就算没有这一因素,帝国也绝不可能放任矿藏丰富的休瓦脱离掌控。”
“这是你懦弱的借口,开脱无能的饰辞!看看拉法城,拉法的勇士是最好的榜样。我们只要像他们一样勇敢地斗下去,休瓦终能获得自由,摆脱贵族的奴役。”肖恩提高嗓门,言辞激烈地指责,“你胆小畏缩,像蜷成一团的豪猪只会退避。上次皇帝来休瓦的时候就该在宴会上大闹一场,你却说会拖累内线。这次机会难得你仍然拒绝动手,还有那个逃走的……”肖恩迸发出郁怒,眼中冒火,“一定是你带她离开,不然她根本不可能悄无声息地走出贫民区!”
“那天晚上我在乔芙房间,她可以证明。”菲戈淡淡道,“捉不到人你应该反省下你自己的本事太差,另外记清楚我才是首领,你没资格对我发号施令。”
肖恩咬牙,“是你背离了首领的责任,被那个婊子迷惑……”
“这话我已经听厌了。”菲戈眼神一暗,气息一瞬间冰冷,“不是看在你父亲的分儿上,你以为我会容忍你这样放肆?”
“你警告我?”肖恩一窒,涨红的脸略略发白,姿态却更加叛逆,“该小心的人是你!你这次徇私包庇已令许多人不满,假如你再畏怯逃避,不敢有半点行动,我会让大家看到谁才配当首领!”
肖恩摔门的声音大得几乎震碎玻璃,潘翻了个白眼,对肖恩近期接二连三的暴躁无话可说。
“潘,留意别让他干蠢事。”菲戈皱了一下眉,盯着肖恩气冲冲走出院子的背影,“叫乔芙把他手下那群人看紧一点。”
潘点点头,见左右无人,凑近他压低声音,“菲戈,你的情人真是公爵小姐?”
菲戈一如所料地没有回答,潘坚持话题,“我觉得压根不可能,但肖恩发誓说绝不会看错。”
“假如是呢?”菲戈不答反问。
“怎么可能?”潘笑起来。
菲戈面无表情,潘看着他渐渐地笑不出来,“你说真的?她是来刺探情报?”
菲戈摇了摇头。
“那她……我是说她竟然……自投罗网。”潘发傻了半晌,语无伦次地感慨,“菲戈,你魅力真大,竟然勾到了贵族小姐,还是冷血公爵的女儿,那浑蛋知道一定会气炸肺。”
“能替我保密吗?”
“当然!”潘不假思索,想了想又有些惋惜,“真可惜没法给那个恶魔来一击,捅出去她肯定有大麻烦。菲戈,你是不想毁了她?”
菲戈淡笑了一下。
潘再度兴奋起来,喋喋不休地发问,“说说看你是怎么把她弄到手的,竟然还让她冒险来找你。公爵小姐是什么感觉?早知道我真该摸一把……”
菲戈波澜不惊的暗眸有一瞬失神,他默不作声地点燃了一根烟。
“菲戈怎么说?”几人迎上气呼呼冲出来的肖恩,其中一个男人率先问。
“塞德,我早知道没用。”肖恩愤意难消,“那个胆小的懦夫根本不敢冒险。”
“看来得错过机会了。”塞德流露出不甘,“真遗憾,这次戒备不像皇家宴会那么严,得手的可能性应该很大。”
“不能再听他的,我们自己干。”肖恩咬咬牙,做出了决断。“等捉住财政大臣,看菲戈还有什么脸当首领。”
“避开菲戈恐怕不容易。”几个人面面相觑。
肖恩决定孤注一掷,“不是能查出财政大臣经过的路线吗?挑个合适的地形用不了多少人。我们可以提前设下埋伏,事成之前绝不能让菲戈听到半点风声。”
塞德仿佛有些顾虑,“私自行动菲戈可能会翻脸。”
“不管他。”肖恩神色阴沉,越说越恼怒,“我本打算捉到那女人,不但可以把菲戈掀下去,还能报复冷血公爵。可菲戈竟然帮着她逃了。那个心虚的家伙根本不敢把她交出来审问,他知道她的身份!”
塞德接口道:“听说她给过赤龙牙……”
“那是军队的圈套!军方最爱耍阴谋诡计,用示好的伎俩诱人上当!”肖恩凶狠地瞪着塞德,几人同时噤声,谁也不会蠢到在此时提醒肖恩,他的命正是拜军方的阴谋诡计所救。
气氛僵滞了片刻,肖恩压制住火气,“眼下的关键是猎捕财政大臣,我会用实力证明领导的资格。”他扫视着身边的几个人,右手平伸,“同意参与秘密行动的起誓,绝不对外泄露任何信息。”
“我起誓。”塞德第一个回答,将手覆在了肖恩掌上。
“还有我。”第二个……
……
秘密结誓五小时之后,休瓦一幢平平无奇的民宅迎来了一位神色紧张的来客,他那闪烁的目光和手中揉捏的帽子显示出内心的不安。
“他们上钩了?”相较于访客,屋内的另一个人格外冷静。
“是的阁下。”
“很好。”冷酷无情的声音似乎令温度忽然下降,“财政大臣会在预定的时间通过叛乱者希望的地点。”
“但人很少,肖恩能策动的不多。”
另一人淡漠的字句透着轻蔑,“没关系,一个接一个挖出来,我对这群叛乱者的耐心已消耗殆尽。”
听出杀意,告密者打了个冷战。
“不用紧张。”黑暗没能阻隔敏锐的洞察,男人淡嘲着安抚,“我们识相的合作者,你会获得应有的奖赏,足以过上超乎想象的生活。”
“阁下,我一定尽力让事情朝您期望的发展,我将……”
连篇累牍的保证被打断,冷硬的语声转到了另一个话题,“另外,我对你上次提过的有关公爵女儿的传闻很感兴趣。”
告密者赶紧开口,“我已经照您的吩咐探问,但所知不多。菲戈把她藏得很严,没人知道她的名字。她似乎曾被菲戈救过,后来成了他的秘密情人。见过她的人说她长得很美,却和菲戈一样难以对付,肖恩纠集十来人围捉都失败了。”
封闭的空间窒息般的静默。
“她给过菲戈一枚赤龙牙,您清楚它的价值,所以我认为……”承受不住可怕的压力,告密者结结巴巴地补充,“传言……有一定的可能性。”
处理完手边的公务,用餐时间早已过去。林伊兰看了眼安姬放在书桌边的餐盒,毫无食欲,但胃在抽痛着提醒她的疏怠。拖过餐盒,勉强咽下了几勺冷掉的食物,一阵无法遏制的反胃袭来,她捂住嘴冲进了洗手间。吐了半晌才平息,掬起水漱去口中的酸苦,她盯住了桌上的餐盒。
墙壁上的镜子里映出她的侧脸,姣好的容颜苍白消瘦,睫下有淡青的阴影,仿佛想到什么,她心里突然漾起了惊恐。
同一时刻,门传来了叩响,安姬扬声报告。“长官,穆法中将命令您立即过去一趟。”
豪华精美的办公室没有人,林伊兰独自等待了一刻。
意外的可能搅乱了心神,她几乎无法自处,极想立刻去一趟城西区。情绪惶急而恐惧,理智却提醒她慌乱毫无益处。林伊兰强迫自己镇定,将注意力转移到桌面摊开的地图上。
这是一张精细的军用地图,整个休瓦地形一览无余。山峦溪流矿井一一标注,奇怪的是进入休瓦要道之一的罗勒峡谷被红笔打上了特殊记号。林伊兰正要细看,门外传来脚步声,她迅速退后,刚一站定,穆法中将走了进来。
中将显然心情不错,让她在扶手椅上坐下,谈话的架势十分放松。
“伊兰,听说你要订婚了。”
林伊兰一愕,勉强笑了一下,“是。”
“秦洛是个好小子,你父亲很有眼光。”穆法对人选相当满意,“虽然没有继承权略为遗憾,但我相信他能另创一番事业,不会委屈你。”
“谢谢穆法叔叔。”
“你会是最好的妻子,像你母亲一样。”忆起故友,中将有些唏嘘,“当初我们一群人都狂热地追求她,可惜她嫁给了你父亲,否则你应该是我的女儿。”
纵然心事重重,林伊兰仍忍不住微笑。
中将像父亲般拍了拍她的手,“好吧,现在看看我该给你什么订婚礼物。”
礼物?林伊兰微怔,顿时明白了自己被传唤的原因。
穆法中将走到书桌旁,拉开镶着金色把手的抽屉,取出一件物品放入她手心。
“一件小玩意,但愿你喜欢。”
沉甸甸落在手中的是一个古董扁匣,精巧华贵,造型典雅。深棕色的匣面以象牙和玛瑙拼成了雅致的图案,纯金的扣饰镶边,另嵌有十余枚珍稀的宝石。尽管年代久远,漆层依然柔亮光滑,彰显出非凡的价值。
“穆法叔叔,我不能收,这太贵重了。”林伊兰立即送回,“这是您家传的珍品,不该由我拥有。”
“这是你母亲的,当年我结婚时她送的。”穆法拦住她的手,林伊兰把匣子放到案上,“既然是母亲对穆法叔叔的友谊,更该由您收藏。”
“她说让我放值得珍藏的物品,可惜过了这么多年,我始终找不到放进匣子里的东西。”温暖的怀念令中将展颜一笑,“所以我把它送给你,或许你能更合适地使用。”
林伊兰喉间微哽,穆法中将温和而坚持,“收下吧孩子,这也是你母亲的祝福。”言毕他诙谐一笑,似乎一瞬间变得年轻了,“别告诉你父亲,我可不想他为多年前的事对我摆脸色。”
轻触漆匣,林伊兰忍住酸楚,“谢谢……穆法叔叔,我会好好珍惜。”
“或许你觉得你父亲生性冷淡,其实他爱你。只是那家伙当将军太久又自以为是,完全不懂怎么与你相处。”中将叹了口气,颇为无奈,“好在你有了丈夫,以后会好一些。”
林伊兰只笑了一下。
“你父亲此刻正为政局头疼。他与维肯公爵的争斗即将在皇储问题上分晓,陛下却迟迟不决,态度暧昧不明……”皱了皱眉,穆法中将不再多说让人烦恼的政事,“另一方面,我猜你父亲打算借铲平叛乱组织的军功,让秦洛再升一级,令你的未婚夫更重视你。”
林伊兰清楚,目前宫廷中最大的隐忧正是被立为皇储的第一皇子。与获维肯公爵支持且受陛下偏爱的第二皇子相较,形势可谓严峻。皇帝陛下意欲更换储君的消息绝非空穴来风,随着皇帝年迈与病重数次被提起。但皇储行事谨慎,又受林公爵为代表的军方支持,才让这一提案仅仅流于空谈。
至于让秦洛升级,林伊兰更不意外。贬抑之后稍加笼络是父亲的惯常手法,显然这是为了补偿秦洛在宴会上的损失。这一做法与其说是为她,不如说是为收服秦洛。心底的想法不露分毫,林伊兰顺着中将的话说下去,“多谢穆法叔叔让我明白父亲的苦心,但叛乱者擅长隐匿,并不容易对付。”
“确实棘手,多年来各种手段都成效不彰。但这次不同,诱人的香饵能让老鼠自己跑出来。”穆法暗示地眨眼,心绪极佳,“假如成功,休瓦将彻底告别叛乱之患。”
“诱饵?”林伊兰捺住惊疑,“穆法叔叔是指……”
“这次动静不小,到时候你会知道。”中将不再多说,胸有成竹地一笑。
彻底?能让穆法叔叔说出这两个字,究竟……
“伊兰!”
回过神,秦洛正看着她,“在想什么?我叫了几声你都没听见。”
觉察出自己的失态,林伊兰尽量把心神集中在两人的约会上,“抱歉,可能是睡眠不足。”
“你的脸色很糟。”秦洛仔细打量,“最近失眠?”
“有一点。”林伊兰不想面对他的目光,低头切割牛排。
秦洛沉默了一会儿,突然提醒,“你已经切得很碎,或许该品尝了。”
林伊兰执着刀叉的手一僵,干脆放下,“对不起,我没什么食欲。”
“大概食物不合你的口味。”秦洛体贴地提供理由,“是我的错,不该替你点餐,或者我们换一家餐厅?”
林伊兰环视周围,高雅的环境气氛温馨,柔婉的小提琴悠扬悦耳,侍者服务周到,宾客轻声细语,一切完美得无可挑剔。
“这里很好,是我状态不佳。”她按了按眉心,命令自己笑。
“你瘦了很多。”秦洛审视了片刻,用她的叉子挑起一块牛肉,递至她的唇边,“试着吃一点。”
林伊兰僵了一瞬,“不,谢谢,我吃不下。”
秦洛扬起眉,“至少尝下味道。”他劝慰的语气软中带硬,林伊兰勉强接过,咽下时果然引发了呕吐感,她抓起餐巾捂住,半晌才强压下去。
“对不起,我不该强迫你尝试。”不等她开口秦洛先行致歉,呈现出十足的愧疚,“胃不舒服?”
林伊兰点点头,忍住翻涌欲吐的感觉将盘子推开,额际冷汗淋淋,她知道自己的脸色一定很难看。
“我认识一位医生,比军医高明得多。”秦洛递过干净的手帕,目光一直停在她脸上,“找一天我带你去,胃病千万不能疏忽,我的一位朋友没注意,结果几年间只能喝汤。”
“谢谢。”林伊兰婉拒了手帕,“近期太忙,军中也顾不上,以后我会留意。”
“这是未婚夫的责任。”秦洛执起她的手背吻了一下,亲近而不失矜持,将分寸把握得恰到好处,“等我此次任务完成,回来就带你去。”
“你要离开基地?”林伊兰稍感意外。
“只两三天,带领一队人去接来巡视的财政大臣。”
财政大臣?林伊兰心中微微一跳。
秦洛察言观色,敏感地微笑,“据说他是令尊的政敌,大概免不了生些麻烦,不怎么令人愉快的任务,对吗?”作为林公爵的未来女婿,被财政大臣挑刺简直理所当然。
“休瓦附近很乱,或许该小心一点。”林伊兰不动声色地探问,“从哪条路走?”
秦洛执杯啜了一口红酒,“罗勒峡谷。”
防卫薄弱、途经险地的财政大臣,没什么香饵比这更好。叛乱者好一段时间没有大动作,也许已经有人按捺不住冒险的欲望。前一段风波带来的影响尚未平息,菲戈能否压制住不驯的下属,在诱饵前保持清醒?
秦洛并未显露参与密令的谨慎避讳,仿佛只是一次寻常的例行任务,或许对他而言也确实如此。以父亲的作风,未必会告知秦洛计划的详情。
借财政大臣来巡之机诱出叛乱者,挫败一场阴谋,施恩于政敌的同时提升秦洛的地位,这样做或许能令叛乱组织受创,但绝对无法称为彻底。穆法叔叔待人亲切和善,在军中行事却与父亲有着相同的铁腕,如果林伊兰理解没错,所谓的彻底应该是……
血腥的暗流悄然汇聚,即将掀起狂暴的风。
林伊兰长长的眼睫低垂,厚重的阴霾笼罩着她不安的心湖。良久,她静止的手动起来,将拆解保养的配枪重新组装,一粒粒子弹填入弹匣,指际一顶,沉重的弹匣咯啦一声复位。
找到城西区的萨并不难。
街边一间矮屋,络腮胡的医生正在替一个哭哭啼啼的孩子包扎受伤的手臂。他的口气很粗,手法很轻,没多久处理完毕,泪汪汪的孩子在母亲的拉扯下耷着脑袋离开。萨洗净手上的血,抬起头吓了一跳。
“是你?”医生跳起来手忙脚乱地关门,又从窗缝里窥探外边的动静,确定一切如常才过回头,“美人,你胆子真大,附近很多人还惦记着肖恩的悬赏。”
“我带了枪。”
萨瞪着眼,对她的话语不以为然,“枪不等于安全。”
“谢谢你的提醒。”礼貌性的回答显示警告并未被重视,萨咕哝了几句听不清的抱怨后问,“你想见菲戈?这个时期恐怕不行,会给他带来大麻烦。”
“不,只请你替我捎几句话。”
“我会做一个好信使。”萨兴趣盎然,促狭地挤挤眼准备听情话。
“远离罗勒峡谷。”
等了半天只有不明所以的一句,萨莫名其妙,“就这个?”
“小心陷阱,别给军方任何借口,否则后果会比他预想的更糟。”
觉察出事态的严重性,萨收起谑态点点头,“还有吗?”
“还有……”林伊兰犹豫了一刻,最终咽下了话语,“就这些,请尽快转告。”
意外的访客离去后,萨收拾医箱,闩上门没走几步,迎面走来几名陌生人,两下目光一触,对方脚步突然一缓,手已反射性地摸上了腰畔。
萨努力笑了笑,猛然把手上的医箱扔了出去,趁飞散的药瓶逼得对方闪躲时,萨以最快的速度往反方向狂奔。追踪者异常执着,左突右绕了大半天,加上暗哨的帮助,萨终于逃入贫民区深处,甩掉了危险的敌人。
“菲戈,她来找我了!”看周围并无旁人,在潘拖来的椅子上坐倒,萨一气灌下一大杯水,汗湿透了衬衣。
菲戈冷峻的脸微变。
“对,就是你想的那个人!她说让你远离罗勒峡谷,远离陷阱,不能给军方借口,否则后果非常可怕。”一口气说完转达的话,萨心有余悸地拭汗,“她后面有人跟踪,我差点被捉住。还好运气不错,万一被堵在屋里就全完了。”
“你说她被人跟踪?”菲戈心一沉,“她还有没有说什么?”
“只有这些。她是带着枪来的,似乎心事重重,说完话就走了。我看她瘦得很厉害,简直像一阵风就能吹走。”萨尽力描述。
菲戈沉默了一阵才道:“她提到罗勒峡谷?”
“对。”
罗勒峡谷……陷阱……借口……
“潘!查查财政大臣从哪条路走,什么时间!”菲戈语音陡冷,犹如休瓦酷厉的严冬,“另外找到肖恩,让他立即过来!”
潘立即应命,很快又赶回来,气急败坏的神态显出事情已经失控,“肖恩出城了,去罗勒峡谷。我揍了他留下来的一个人,那家伙说财政大臣会从峡谷走。”
萨悚然起立,撞翻了凳子,“那蠢小子以为自己是英雄?”
“黛碧说肖恩走的时候只带了几个人,似乎很有把握。”潘急得要命。
“财政大臣何时通过峡谷?”菲戈追问。
“不清楚。怎么办?肖恩会不会被军队捉住?”
“现在该担心的不是肖恩。”菲戈神色阴郁,预见到最糟糕的可能,立即做了决断,“我带几个人去阻止他,你和乔芙让我们的人尽量疏散。假如事态变化,军队很可能包围这一带,必须另找地方藏身,远离贫民区!”
“菲戈,你在说什么?”潘焦急而困惑,“有麻烦的是肖恩,为什么要……”
“不是他!”菲戈截断少年的话,“军方的目标是整个组织,他们一直在等一个足够的理由铲平贫民区,清洗整个休瓦。”
所有人都清楚叛乱者出自贫民区,甚至无形中控制了领域内的一切。假如他们潜藏不出,警备队和军方根本无能为力。居于此地的贫民有十余万之多,休瓦并非边境行省,军方不可能强横到毫无顾忌地屠杀。这并非出自良心的克制,而是杀死大量无辜贫民极易引起政敌攻讦,除非有合适的契机令屠杀无可争议,财政大臣受叛乱者胁持是一个绝佳的理由。
仅有零散武器的叛乱者应对训练有素装备精良的军队,无异于幼稚的孩子挑衅凶残的巨人。菲戈自成为首领后屡次约束行事,避免给予军方任何屠杀的借口,此刻却被愚蠢的莽撞破坏殆尽。他神色僵冷,怒火如沸,假如肖恩此时现身,必定会被他毫不留情地掐死。
“你是说……神哪……”萨反应过来,脸色惨白,声音宛如呻吟。
潘不敢置信,也不愿相信,“不可能!贫民区有那么多人……”
“忘了我们的对手是谁?”菲戈的字句比刀锋更利。
萨和潘对望一眼,同时想起铁血公爵的传闻,刹那渗出了冷汗。血腥屠夫,蔷薇恶魔,令人畏怖的传闻足以掐灭最后一丝侥幸。
死寂了一瞬,菲戈极慢地叮嘱。“记住,不管我能不能回来,你们唯一要做的就是把消息传出去,让人们尽量远离,绝对安静地隐蔽。”
刀削般的峡谷底部,秦洛率队策马前行。他一边注意前方的动静,一边应对不时从后方传来的,财政大臣不断升级的各种要求。
“太热?请容许我表示遗憾,旅途中我无能为力。休瓦这鬼地方夏天和冬天一样可怕。”
“食物?到基地后我保证您将享受到顶级厨烹制的佳肴,但此刻只能从简。”
“太累?非常理解,这的确是令人疲惫的旅程。一切为了帝国,请阁下暂且忍耐。”
“休息?不可能,毕竟您是陛下不可或缺的重臣,不能有半点风险。”
随队的卫兵烦躁地暗骂,唯有秦洛,不论对方的要求多么无礼,态度何等粗暴,一概和颜悦色,“我的任务是护送阁下到基地,没什么比您的安全更重要。”
他恭谨应对,让对方挑不出任何毛病,财政大臣气哼哼地把头缩回豪华车驾内。
秦洛抬了抬军帽,策马赶到队伍前列,心不在焉的目光扫过空寂奇丽的峡谷,微微收了下缰绳。
棕红色的沙岩如同被神灵的巨斧劈开,凭空生出一巨大的裂口;峭拔耸立的巨石巍峨错落,壮丽开阔;空荡无人的道路与庞大的峡谷相比,犹如一条细线蜿蜒而过。夏季的植物异常繁茂,浓密的灌木覆盖了道路两旁,前方的树林紧接着狭窄的弯折,全然遮挡了视线——假如设伏,林间会是最好的埋伏点。
峡谷一片安静,午后的阳光热辣辣的炙烫,晒得背心汗湿了一片,秦洛巡视着寂静的树林,心底一动,挥手令队伍暂停。探路的士兵纵马而回,示意前方无恙。
队列护着马车驶入密林,秦洛不敢放松,下令全速通过。坑洼的道路颠得车内的财政大臣频频碰撞,他气得大声咒骂,一迭声叫嚷放慢速度,秦洛对他的叫嚷一律置若罔闻。
车轮轧起的石子迸跳着弹开,摇得头昏脑涨的财政大臣无法忍受,从车窗探出头,刚叫喊了一句,林间便猝然响起了枪声。
马车夫从驾驶位上栽倒下去,被飞滚的车轮碾过,马车的一记重晃令财政大臣咬住了自己的舌头。
接二连三的子弹飞来,有些来自林梢,有些来自灌木丛。不断有士兵中枪,他们慌乱的开火毫无方向,呛人的火药味弥散在空中。秦洛厉声喝令,强厉镇定的命令平稳了恐慌无措的士兵,他们逐渐找出了袭击的来源,开始有目标地还击。
袭击者不多,护送队伍开始的劣势缘于事起突然的恐慌。随着攻防转换,战局倾向了军队一方。敌人渐渐撤逃,秦洛喝住追击溃敌的士兵,命令就地护卫。小队长惊魂甫定地清点伤亡,极近的灌木中猝然扑出黑影,灵如狡兔,瞬间蹿上了豪华马车。
秦洛眼疾手快地拔枪撂倒了两人,但已来不及扭转局势。最后一个敌人成功地闯入车内,捉住了抖如筛糠的财政大臣,并用对方肥硕的身体挡住了护卫们的射击角度。
“放下枪,否则我杀了他!”目标落入掌中,肖恩激动而狂喜,他用枪管压住人质的头,顶得对方肥胖的脸变了形。
秦洛暗暗咬牙,挤出微笑,“放下枪,我可以不杀你。”
少年枪口一戳,人质筛糠般地哆嗦起来,“不照办我就杀了他,你担不起这责任。”
确实担不起,否则他很乐意将眼前可恶的小子连同他身前那个该死的混账一起轰上几个洞,秦洛有些恶意地想。
大概是第一次尝到枪压在脸上的滋味,财政大臣脸色青白,抖得几不成句,“秦上校……放下枪……我命令你……”
这个白痴!秦洛忍住咒骂的冲动,只能选择服从。士兵们一一放下武器,秦洛最后一个将枪扔到地上。
肖恩一枪打在马蹄边,受惊的头马嘶声飞奔起来,拖着马车一路疾驰。秦洛臂一缩,一把暗藏的枪从袖中滑入掌心,在马车掠过身边的一刹那抬手射击,本该命中敌人颈部的一枪忽地被副官一撞,子弹嵌入了树干,马车扬尘直冲而去。
秦洛霍然回首,冷厉的目光逼人,副官立即压低声音解释,“将军密令放他们过去,后面另有安排。”
秦洛愕了一瞬,陷入了沉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