州官千两买豹皮的故事今晚注定是每一个擎州城百姓的饭后谈资。
“那么,请少侠随我回府,将豹皮送到我府上,拿银两回去。”
“好。”
陆渐随着李承徽走出了人群,人们都对陆渐投上了羡嫉的目光。但总算没人目露凶光,毕竟州官的银子可没那么好抢。
一路穿过西城,来到东城最宽阔的一条大街。李府就在这条街最显眼的位置上。
一进门,李承徽就对门房吩咐,准备一千两现银,同时安排下人接过推车。随后转身对陆渐说:“请少侠入室一叙。”
陆渐随着李承徽进了内堂,来到书房。
下人给两人上了茶。李承徽喝了几口茶,才不紧不慢地开口:
“少侠无需紧张,阁下身手不凡,李某爱才心切,想讨教两句。”
听到李大人如此客气,陆渐急忙起身作揖:“讨教谈不上,大人身边高手如云,我这点微末功夫入不得大人法眼。”
李承徽轻轻笑了一笑,抚手示意陆渐坐下,然后继续问道:
“你徒手杀死了那只豹子,不知师承何处,修习哪门功法?”
陆渐被问得一愣,随即答道:“大人恕罪……小人的师父反复叮嘱过,不能透漏他老人家的名号。”
这是韩奕反复教过的,无论谁问,都不能说出任何有关功法和师承的信息。
不过乱世之下,山林中隐居的高人侠士不在少数,师承保密也是一个很正常的现象。
于是李承徽也没再追问,陆渐的回答等于承认了,的确是自己徒手杀死了豹子。
过了一会,下人来禀报银子已经备好。于是李承徽也不再留陆渐,唤来两名侠客,吩咐他们护送陆渐回家。
毕竟推车上装的是一千两现银,难免没有匪徒见财行凶。
于是陆渐告退后离开了李府,门房一直将其送到门口。
回返的时候,日头已经偏西。马路上的行人开始慢慢变少。
直到离开擎州城,走在山路上,黄昏已经到来了。
陆渐关切地说:“两位大侠,天色已晚,天黑后城门就关了,要不两位现在就回去吧,剩下这段路我自己走,应该不会有匪徒了。”
两人面色轻松,说自己身上有州官手令,宵禁无碍,于是便继续随着陆渐向村子走去。
山路转弯,需穿过一小片林地,陆渐推车走在中间,两个侠客一前一后,护卫着推车。
突然,陆渐只听后面的侠客大叫了一声:“什么人!”
陆渐回头一看,却看见那侠客正笑眯眯地看着自己,发觉事情不对,正想再回头,却已经晚了。
后脑传来一阵剧痛,陆渐一下子失去意识,昏倒在地。
……
好像又过去了很久,陆渐慢慢睁开自己的眼睛,眼皮重的好像涂了铅粉一般。
着眼处是一个宽敞的房屋,有点像一座破庙,地上铺满茅草。屋子的房顶极高,整座房屋都没有窗子,只有微弱的光线透过大门的镂空照进屋里。
这是陆渐从来没来过的地方。
他这才想起,自己遭了那两个侠客的暗算。
陆渐仔细地扫视了一下四周,发现房屋内竟是挤满了人。
宽阔的屋子里大概有一百来人,都是像自己一般大的少年少女。他们中的绝大部分人靠着墙壁,戒备着周围的人。
只有极少数的人会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但也会和周围的人保持一定的距离。
最恐怖的是,一百来人的屋子里,寂静得听不到一点声响。
陆渐甚至怀疑自己聋了,轻轻地咳了一声。
轻轻的咳嗽声仿佛平地惊雷一般,在整个屋子里回响,很多人抬起头来看向陆渐,又马上将头低下去。
于是陆渐不再说话。
今夜陆渐没有修习《斩龙》,这是八年来的第一次。
随后几天,大门时常会打开,陆陆续续有新的孩子被送进屋子里来。
几天里,陆渐在屋子里逛了一圈,但是发现除了大门,并没有可以逃跑的地方,而大门外毋庸置疑是有人把守的。
一直到第六天,大门再次打开了。
但并没有孩子被送进来。
门口走进来一个身量瘦小的男性,下颌的胡茬证明他是一个成年人。
“所有人出来,跟我走。”
说了一句命令式的话之后,男子转身走出屋子,屋内的孩子们陆陆续续地起身,跟着男子走出去。
陆渐也在人群之中,至少现在,他看不到任何逃跑的方法,所以只能听从。
走出屋子之后,陆渐被眼前的景象震撼了。
这里仿佛是一座神灵铸就的战争神殿。
院墙全部由笔直的树干为基础砌成,看高度,仿佛每一棵都曾是百年的参天大树。每隔几十步,树干顶端便会有一座哨厅,透过哨厅的入口能看到里面站着纹丝不动的黑衣战士。
地面上铺着平整的石砖,每一块石砖上都镂刻着不同的花纹,相邻的花纹组合在一起,连成一套简单但是连贯的图案。
每过一层门,便会看到专门把守大门的守卫,无一不是全副武装的黑衣武人。
一路上也能看到一队队黑衣人在巡逻。统一的黑衣蒙面、跨弓配刀。
整座城堡的结构是由环形区域嵌套而成,城堡中心最高,但面积也最小,外圈面积逐渐扩大,地势也层层递减。
抬头望去,城堡像锥子一般,直指苍穹。
连过两层院墙后,众人来到了一座校场中,校场两侧的院墙不是弧形,而是笔直的。看来是为了建设校场改变了形状。整个校场约有百步之广,边缘有几间房屋,不断有黑衣人走进走出。
孩子们在校场中央停步,一大群黑衣人将孩子们围在中央。不少孩子已经开始身体发抖,极为害怕的样子。
陆渐其实也有点害怕。过去十四年一直与野兽厮杀,但野兽的力量有限,人的力量才是无限的。这是他见识了师父的武功之后得出的结论:人是最危险的。
带着大家走到校场的男子走上一个小木台,然后面向孩子们,开口说道:
“我姓牧,以后你们叫我牧教官。”
“今天叫大家来,就是要告诉大家一个事情……”
“……你们,已经死了!”
几乎所有的孩子们都害怕地发出了声音,好像牧教官的话是在说,他们马上就要被杀了。
好在牧教官继续说了下去:
“我说是,你们在这个世界的人眼中,已经死了。
有的人来自田地,那你家里那片田里就肯定有一具被剁碎了的小孩儿尸体;有的人来自大山,那你家山头儿上就一定也有一具穿着你衣服的尸体!
总之,你们来到这里之后,除了你我之外,所有的人,都认为你们已经死了!”
少年们已经抑制不住窃窃私语的声音了。甚至偶尔能听见一两声撕裂的尖叫声。
“不想真死就闭嘴!”牧教官雄浑的声音像钟声一样响起。
低语声立刻停下来了。
牧教官对于自己的威慑效果很满意,微笑着继续开口:
“从今天开始,你们将失去从前的名字、失去从前的家人!
从今往后,这里才是你们唯一的家!
这里的人,才是你们唯一的亲人!
这里,是你们以后出生入死的地方!
给我记住,这里,叫‘死人寨’!”
少年们乖巧地没有发出任何声音,等着牧教官继续说。
牧教官也很满意于少年们的接受能力,继续说道:
“从今天开始,你们要在这里接收全天下最严格的训练,同时……
你们也要成为全天下最精锐的杀手!
五年之后,你们的新名字,将会让全天下的人恐惧!”
少年们鸦雀无声。
牧教官没来由地笑了笑:“当然,前提是你们要在训练中活下来。”
少年们没有人敢笑。
牧教官又突然提起了声调:“现在,有没有人想回家,站出来!我送你回家!”
没有人站出来,于是牧教官又换用和颜悦色的语气问了一遍。
一个胖嘟嘟的小男孩怯生生地举起手:“俺……俺想回家……”
牧教官大笑了一阵,说了一声,好,随后谁也没看清发生了什么,只见光芒一闪而逝,转头再看,胖子眉心上正插着一柄飞刀,而胖子连一声惨叫都没有发出就死了。
“好了,小胖子回家了,还有吗?”
当然没有人再说要回家,谁都不想死。
“给我记住!”牧教官突然变得凶厉了起来,“进了死人寨,除了这里,阴间就是你唯一的家!”
一场血腥的演讲就这样结束了。
陆渐整个脑子乱成一锅浆糊。
“难道陆氏,要断送在我的手里吗?”
“爹娘的仇……灭门的凶手……”
“老天爷?你在玩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