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河面上的雾越来越浓了。氤氲在河道上的晨雾，渐渐地洇化开来，淹没了盼桥，淹没了河畔曲曲折折的长廊和风姿绰约的凉亭，淹没了依偎在史河臂弯里的小镇。在浓密的雾霭中，隐约露出小镇周边几座黛色的山峰，以及隐露于云雾之上的高层建筑，恰似蓬莱仙境一般的迷离景致。
方成文在他们家的阳台站了一会儿，目之所及满眼都是大雾，看不甚远。走回客厅，对正在看早间新闻的妻子周芹说：“好大的雾，不知道高速公路会不会封路。”
“谁说今天有大雾了，尽睁着眼睛说瞎话。”周芹不太相信方成文说的话，因为天气预报说今天是晴天。她站起来到阳台处往外看了看，说：“这哪是什么大雾，这是河水的温差形成的雾气，等一会太阳一露头，雾就散了。你连这个都不知道，真木。”
方成文憨厚地笑了笑，岔开话题。“今天早晨吃什么？”
“你上街买菜时，给我带两个烧饼夹干子，一杯豆浆。你吃什么自己买。”
“我这就去，你等着。”
方成文和周芹两口子，属于当下最典型的三口家庭组合。只是孩子大了，在外地读大学，很少回来。双休日，他们本来想懒在床上，睡到自然醒，可上班族的工作规律和习惯养成，已在体内形成了生物钟，到时自然叫醒了他俩。
方成文正准备开门时，周芹喊住了他。“你等等，我们俩一起去菜市场。今天中午到我妈家去。”
方成文本想反对，但周芹的话说得不容商量，他只好说：“好吧，那你抓紧时间，我在楼下等你。”他开门出去，顺便将放在门口的垃圾袋拎在手里，提前下楼去了。
半个小时后，他们出现在离家最近的农贸市场。双休日早上的农贸市场，真可谓人声鼎沸，热闹非凡。他们俩先在肉案区买了2斤五花肉，再到蔬菜区买了几样时蔬，看差不多了，就走出农贸市场。
方成文迎面碰见原一个单位的老同事陆会秀。陆会秀热情地打着招呼，问他什么时候回来的。他据实以告，现在到二线了，不必再点卯上下班，已经回来好几个月了。陆会秀大声地说：“那你现在快活了，有充足的时间去干自己想干的事了。有时间到家来玩。”陆会秀的热情显然感染了方成文，两个人相互留了电话，并说了各自居住的小区地址。彼此真诚地邀请对方抽时间到家坐坐，他们才分手道别。
方成文去过一次陆会秀的家。印象中那一片房屋大多是自建房，高低起伏，犬牙交错，自山脚一直延伸到山腰。陆会秀在过去的同事里，算是混得比较好的。按说工薪阶层应该没有太大的差距，但陆会秀父母在老县城最繁华的史河路，给他这根独苗留下了两间临街门面，且每年的租金不菲，这成为了陆会秀处世为人的资本。方成文想，刚才应该同他多聊一会，问问他现在的情况，包括他现在的工作情况，他老婆储红云和女儿的情况，他在史河路上的两间门面租金如何？他后悔没有想起来问问。见到陆会秀，使他想起很多过去的老同事，包括他陆会秀的老婆储红云。回来时间不算短了，他还没有与原来一些关系不错的老同事和老朋友主动联系过，看来是自己性格过于封闭了。
方成文居住在老县城河东片，住宅位于临河新建不久的一处高档住宅小区。汤汤史河穿城而过，给老县城增添了芜媚秀美，同时也给老城的居民带来了清凉惬意。但自从新县城在城市规划的新址逐步崛起后，老县城内的发展就几乎停滞下来，并且随着全县行政、教育、医疗、人口资源陆续向新县城集中，只有抽血没有补血的老县城，愈发显得颓败了下来。过去寸土寸金的史河路上，现在的门面房挂牌出租或转租的比比皆是。随便打听一下租金，竟然便宜的让你不敢想像。方成文刚才为什么会产生想问陆会秀门面房出租的念头，是潜意识里还在意他妻子储红云这个人？还是好奇心作崇，想了解这个总是自以为的老同事的目前情况，他自己也不能确定。他暗处庆幸没有失去理智，要是真得问了，他陆会秀会如何想他呢？
方成文和周芹到岳母家时，已经是上午十点整。岳母居住的房子是原丝织总厂家属区宿舍，厂子破产后，被大舅兄从工友手中买下来，对外出租给长年陪读的家长。前两年一中搬走后，房子一直空置。为了将独居的岳母从大山里搬出来，周芹兄妹几个花了不少的钱，将破旧的房子重新整修了一番，又购买了衣柜、床、桌椅，安装好空调、洗衣机、太阳能等，总算拾掇的像个样子。为了动员岳母亲从山里搬下来，周芹和周磊连着跑了三趟老家，最后母亲实在架不住几个儿女的死拉硬劝，总算点头同意了。
搬家的那天，周芹和两个哥哥一道租了一辆面包车，将母亲日常用的一应家什装上车，又放了一挂长长的鞭炮。母亲早早地把消息告诉了街坊四邻，当天，老街坊们都出来送行，对母亲说她有福，儿女们都孝顺，接要到城里享清福了。母亲那天很是兴奋，却故意说舍不得离开他们，让他们帮她照看老房子，要是在城里住烦了，还要回来与他们做邻居。当那个熟悉的小镇被抛在身后，终于在山道口消失后，母亲说了一句兄妹几个都听见的话：“过几年你们还要把我我送回来的。”
母亲看到女儿和女婿来了，十分高兴。忙着将桔子、花生等东西拿出来，让他们吃。坐了一会，方成文看时间不早了，说：“我来烧饭吧。”他看周芹没有阻拦的意思，就站起来找围裙。又说：“芹子，你打电话给周磊，让他过来陪我喝两杯，今天菜买得不算少。”
“你自己想喝酒了吧！”周芹拿起手机时，不忘用言语挖苦方成文一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