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哥。”赵彦则双眼微弯,笑眯眯地喊出这两个字,但眼底的笑意却如寒冰一般,“这个时候了,再瞒着什么就没有意义了不是吗?”
赵彦琅的神色依然很淡定,道:“我没有瞒你,你说的很对,这个时候了,彼此之间再有所隐瞒都没有什么意义。”
“好。”赵彦则伸掌拍了几下,起身几步走到赵彦琅跟前,双手撑在桌面上,前半身微倾,带着隐隐的压迫之感。
“左右现在的局面不会再糟糕,你我之间的合作谈崩了对彼此都没有任何好处,不若咱们就将一切摊开来说,免得最后被对方捅一刀。”
听罢,赵彦琅的脸上总算有了变化,眼尾微挑,带着点兄长对弟弟的熊的无奈的语气道:“五弟,你还是这么冲动。”
“我不是冲动。”赵彦则冷笑道:“三哥,我只问你,宇文谦的来历,你究竟知道多少?”
赵彦琅眉间不经意地微微一蹙:“你什么意思?”
“豁,看样子,瞒着呢?”赵彦则挑高了眉头,幸灾乐祸地道。
宇文谦他是经过舒家认识,所知道所调查的背景并无不妥,若说最大的不对劲,便是他那骤然苍老的面容。
然,便是不妥又有如何?能者皆用,无用也就没有存在的必要,他何必去在乎宇文谦的来历。
“你对他不放心,却放心地将人交到他手上,五弟,你这一举动可真要人琢磨不透。”赵彦琅向后一靠,双手搭在膝头上,幽幽道。
“我不信他,和我交人是两回事。“赵彦则冷声道。
这个局面,在他身边未必有在宇文谦身边安全,宇文谦手上有很多他不知道的东西,能够保护好顾凌。更何况,若是宇文谦要带走顾凌,他拦得了吗?
不信任他是一回事,可是在顾凌这件事上,他二人都有一致的目标,让顾凌置身事外,安全地等到一切都结束之后。
而且,小馒头再菜鸡,也不可能任由宇文谦对顾凌如何。
综合情况来看,赵彦则便是再不舍,为了顾凌的安全,也只能让宇文谦带走她。
想想还真觉得讽刺。
赵彦则在心底暗暗嘲笑自己。
赵彦琅可不知道赵彦则心里是怎么千回百转的,对他方才那番话更是不信。
“哦?是这样的吗?”赵彦琅微微一笑道:“那五弟,是想与我说宇文谦什么呢?”
“你觉得宇文谦想要的是什么?”赵彦则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反问了一句。
赵彦琅道:“权利,地位、名声。”
这是每一个谋士都想拥有的,宇文谦自然也不可能例外。
赵彦则却勾唇一笑,道:“怕不是呢。”
赵彦琅面色一沉,“五弟,纵然你与我之间有合作,可你一而再再而三地口出此言,是想要挑拨吗?”
“有这个意思。”赵彦则大大方方地承认,“不过也是想给三哥你提个醒,二哥已经落入他的圈套,四哥身边有柳先生看着,暂时不会,而你和他相处最久,要当心啊。”
赵彦琅被赵彦则半清不楚的话弄得有些心烦,眉眼间都有淡淡的烦躁,“五弟,说话吞吐可不是你的性子。”
赵彦则唇角一勾,道:“三哥可还记得百年前有个宇文家?”
百年前的宇文家?
这时间跨度有些大了吧?
赵彦则好心给个提示:“差点尚了公主,却临了被发现私造兵器而被灭了门的宇文家。”
赵彦琅隐约有了印象,同时也意识到赵彦则想要说什么,心里顿时觉得可笑,道:“五弟莫不是想说宇文谦就是百年前宇文家的后人吧?”
不,他不仅是宇文家的人,还是当年差点娶了公主的宇文家家主。
但说出来用指头想想也知道赵彦琅肯定不信。
“宇文家被灭族,后人更是淡出众人视野中,百年来,从未听过什么宇文家。但百年前,宇文家的富可敌国是众人皆知的,是何等风光,却因帝王猜忌而一朝家破人亡,你觉得宇文家的人,对赵氏人有多恨?”
赵彦琅掀起眼皮淡淡道:“自然是恨不得扒皮挫骨扬灰。可,百年过去了,你觉得可能吗?”
百年过去,当年的恩怨是非早就随着时光的流逝而淡去,百年间都没见过一个宇文家的人报仇,怎么百年之后就冒出了一个宇文谦?
可笑。
赵彦琅没有明说,但眼底却写明了这个意思。
赵彦则也不在意,微微直起身子,抱胸道:“华斐兄妹俩是被二哥杀的。”
这个消息有点儿超过赵彦琅的预料。
“之前,华斐便和二哥有所往来的一事,你应该清楚吧?”
赵彦琅迟钝了一下,颔首道:“是有。”
“二哥之前帮过我,所以你认为他是为我助手,是要助我登上皇位?”
赵彦琅轻笑一声,摇头道:“我从来都没有觉得他是会真心实意的帮你,也不会有人相信的,除了四弟,兄弟三人,谁不想那个位子?”
赵彦则:“说的也是,看样子,也就我一个人单纯的相信了。”
说这话的时候,他眼中满是嘲笑讥讽。
“华斐与二哥之间定然是有什么交易,质子府中的徐州地图说不准也是……若真如此,那么二哥杀华斐也就是情有可原得了。”
赵彦琅手指微微一曲,动作幅度很轻微,以至于都可以忽略不计。
“徐州地图乃军中要密,二哥在军中经营多年,手中有徐州地图也不是什么多难的事。”他淡淡道。
“可,”他抬眸与赵彦则的双眸对上,道:“这与宇文谦有何关联?”
“华斐离开的匆忙,你我二人的人手也只是查到个大概踪迹,而二哥却能抢在我们之前杀了华斐兄妹俩。”
赵彦琅继续用“我看你能说出什么来”的眼神看着他,后者接着道:“宇文谦的本事想必二哥也有所清楚,查个人的踪迹而已,对他来说应该不在话下。”
这倒是句实话,若不是宇文谦有这么厉害的本事,赵彦琅也不会对他时不时地离开、保护赵彦则的女人等事而诸多忍耐。
而若是宇文谦真的站在赵彦钺那一方,那么提前找到华斐并杀了他,也不熟不可能的。
“岸央曾说过,华斐在二哥府上曾见过宇文谦,不管他知不知道宇文谦是否在你身边做过事,这都是一大隐患。”
所以,华斐怎么可能活着离开?
赵彦钺不会放过他,宇文谦更不会。
赵彦琅抬手揉了揉眉间,面色似有些许疲惫,道:“开春事务繁忙,我还有事要处理,就不留五弟用饭了。”
这是下逐客令了。
赵彦则抬手随意行了一礼,道:“那我就不打扰三哥了。”
该说的话都说了,该知道的也都知道了,留下吃饭?他怕自己走不出这个温王府。
赵彦则走后,赵彦琅缓缓放下揉着眉间的手,脸上的疲惫一扫而光,只余一闪而过的狠戾。
宇文谦有问题,他早就有所察觉,但是能者则用,此间事了,便是他和赵彦则之间的战场,少了一员大将可不行。
然而,赵彦则离开没多久便去而又复返,而且脸色不是很好看。
“南疆和夜阑,叛乱。”
南疆和夜阑因为地形原因,国土面积并不是很大,人口自然不能和泱泱中原大国能比,故而因为轻视,在之前与南疆的几次战役中,便吃了不少的亏。
如今再看南疆,都不会再有之前的轻视之意。
若是南疆倒不至于这么头疼,人有蛊毒,我有毒药,看谁杠得过谁。
然而你个夜阑出来捣什么乱啊?!
夜阑一直是边境与南疆之间的一道重要的屏障,只要夜阑守得住,南疆便不可能快速赶到边境,可一旦夜阑与南疆合作,那就呵呵了。
且不说人家能在大部队赶来的时候攻入徐州,就说夜阑那易守难攻的地形,打回去了也没法快速灭了他丫的。
翌日上朝中,重点便是讨论命谁出兵打,大部分的人都推荐之前有过经历的那位将军,赵彦琅思量再三之后,觉得可行,便命他带兵前往徐州支援,同时为了以防对方还使出蛊毒这阴损法子,还命好几个对此有所研究的医护人员跟着一块儿出去的。
自从吃了亏之后,圣上便命人对南疆蛊毒进行研究,务必要做到能够用蛊毒阴回去。
当然,表面上自然不能这么说,这叫“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然而军队出发没多久,徐州便传来消息。
徐州,失守了。
满朝哗然。
便是夜阑和南疆再怎么出其不意,也不可能在短短的时间内就攻下徐州。
震惊错愕之间,有人想起之前在质子府中发现的徐州地图,然后炮火就对准了华斐开炮。
“定然是华斐逃离回了南疆!”
“华斐竖子,昔日我朝对他不薄,没想到居然包藏祸心!真是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等等诸如此类。
各个都义愤填膺,恨不能亲上场斩了华斐,若是让他们只带华斐早就身死,脸上的表情估计也会很精彩,指不定还说华斐是死有余辜。
徐州被攻下之后,继续背上便是遂州一带,过了遂州就是一马平川的平原,若是遂州接着失守,接下来这战可就不好打了。
而如今就只能看能否在敌军攻下遂州之前,朝廷的军队能否把他们打回去,夺回徐州。
“这么晚了还不睡?”
余泽轩拿着剪子剪了一下烛芯,烛火明灭摇曳了一下。
“你说,他为什么要把地图给了南疆?”赵彦则靠着椅子坐着,眼中写满了不解。
余泽轩摇摇头,道:“我也不知道。”
赵彦则眨了眨眼睛,换了个话题:“那你觉得,徐州能夺回来吗?”
这话说的很轻,但再轻余泽轩也能听得出来里面的不确定的意味,心中有些讶然,道:“不能吗?”
赵彦则有些烦躁地揪了揪发尾,低声道:“不知怎的,我总觉得这事还没完,宇文谦还会弄出什么事来。”
提及宇文谦,余泽轩心中也是有诸多疑惑,沉默了一会儿,他问:“你并不信任宇文谦,也不信任温王,为何要和他们合作?还是说,你早就料到定王有异心,与温王合作也是为了压制定王?”
赵彦则哑然失笑:“我哪有那么神?若不是岸央告知的话,我也不会猜到定王也插了一手。”
余泽轩:“那你是……”
“我只是在赌一个答案。”赵彦则下颌微抬,“不过看样子 我是赌输了。”
余泽轩更加不解,他发现自从赵彦则去了一趟南疆回来之后,便藏着许多秘密。人都有秘密,余泽轩不会去过问,可是现在很显然,赵彦则是遇到了什么极为重要的事。
一向淡定的余泽轩此刻心里也没了底。
赌一个答案,还赌输了,这个答案是何如今南疆夜阑联盟有关的吗?
赵彦则忽然抻了一下手脚,转了个话题:“夜歆和来子君知道了吗?”
余泽轩将心底的疑惑压了下去,道:“已经知道了,并没有压下消息,迟早会知道的。”
赵彦则伸手摸了摸下巴,咂摸道:“如果把夜歆丢到跟前,你说夜阑的人会不会直接弃战?”
国主在前,夜阑的士兵还敢打吗?
余泽轩:“你可以试一试。”
赵彦则:“啧。”
另一厢,夜歆知道这件事的时候,气的想要砸东西,还是来子君提醒这是赵彦则的东西,砸了要赔的,夜歆这才放弃砸东西出气。
“你爹是怎么想的?跟南疆出兵?这是嫌夜阑过得太好了是吗?!”
夜歆气的心肝肺直疼,在房间里来回走动,恨不能把地板给磨平三寸。
相比较夜歆的大动肝火,来子君虽然很生气,但还算淡定,最起码还能灭灭夜歆的怒火。
“你现在急也没用,你人在雍都,我爹他老人家坐镇夜阑,想要出兵简直不要太轻松。”
这话说的直戳夜歆的肺管子。
“来子君!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说风凉话?!”夜歆气的直呼来子君大名。
来子君摊手耸肩无奈道:“我也不想的啊,早就跟你说了别给我爹那么大的权利,他最近几年的反复无常你也是有目共睹的。”
夜歆左右四顾之下,皆是能够让来子君闭嘴的利器,最后,一个抱枕直接砸向来子君的头,伴随着夜国主的愤怒之言。
“还不是因为拿书你爹!”
来子君被砸了个正着,接住滑下的枕头,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然后我们就在这了,而我爹和南疆的一块儿作大死。”
夜歆就像一个充满气的气球,猛然间被戳了一个洞,然后“咻”地泄了气地瘫坐在椅子上,双眸无声地道:“那我们现在怎么办?你爹作大死,连带着夜阑也都……百姓无辜啊……”
是啊,百姓无辜,夜歆也无辜得很,明明想要……却……
来子君抱着抱枕,半垂的眼睫遮住眼底几番闪烁的眸光神色。
将抱枕放到一边,来子君走到夜歆跟前,单膝跪下,昂着头,看着夜歆充满悲哀的眼睛,道:“还没到绝境了,你别急。你要是急了,慌乱了,那夜阑就真的无救了。”
夜歆蹙了蹙眉:“你是有什么办法?”
来子君:“唔……是有一个,但也不知道能不能管用。”
夜歆双眼一亮,“什么办法?”
来子君笑着摇摇头,然后站起身来,道:“等有成效了,我再告诉你吧。”
夜歆:“……子君?”
来子君迟疑了一下,手略略抬起,而后又放了下来,脸上扬起轻松的笑意,道:“臣子的作用就是为君分忧,接下来的事情,就是该我来做了。国主,祝微臣一切顺利吧。”
夜歆看着他脸上轻松的笑意,心头猛地咯噔了一下,不安的感觉快速闪过,连他自己都没怎么发觉。
没等他反应过来,来子君已经转身离开。
“你说你要跟着去前线?”赵彦则撑着下巴,好整以暇地看着他:“不行,万一你跑了怎么办?”
来子君道:“国主还在这儿,我能跑到哪里去?”
赵彦则唇角一翘,恶劣道:“是呀,你们的国主还在我手里,而且,你也还在我的手上,可是你爹不也是说打就打吗?”
这……就尴尬了。
来子君总不能说“我和我爹不一样我还是挺忠君的”吧?说出来他自己都不信。
来子君道:“你可以用毒药控制我。这样,就不怕我一去不复返。”
这是个很有效的法子,只要来子君不按时回来,小命就难保。
赵彦则开始沉思哪种药用起来方便。
“而且,我还可以给你们做内应。”来子君抛下一记重弹。
赵彦则心中的天秤又倾斜了几分。
“你要背叛你爹?”赵彦则看着他的眼睛问道。
来子君轻蔑一笑,道:“他先背叛了夜阑。”
呦,看不出来还是个忠君爱国的。
“国主的心愿便是夜阑百姓能够生活富足,至于扩充疆土,他没这个雄心壮志。”来子君不知想到了什么,眼中波光一动:“身为臣子,自然是要遵从国主的意愿,可我爹却背道相驰。”
所以,忠与孝,果断地选了忠。
赵彦则刚想礼貌性地称赞他的大义灭亲,脑中忽然一道灵光闪过,双眼微微眯起,道:“夜歆之所以会跟来使者团,是你的手笔吧?”
有个守成的国主,来相爷想做什么都不方便,最后干脆控制也说不准。来子君在的话还能护着夜歆,人一旦离开了,夜歆可就成了入了狼群的小羊羔。
来子君笑了笑,不言不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