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个月之后,花匠拿着最新培育出来的解忧花,信心十足的走出了花店。他穿过民族大道,从城西走到城东,从中午走到黄昏,日落之前,他终于来到了一座小洋楼前,这正是那个神秘女子给他留的地址。
这座洋楼看起来已经有些年头了,黑灰色的外墙上斑斑驳驳,已经看不出原来的颜色,锈迹斑斑的铁门在晚风的吹拂发出吱吱的声音,院子里的路灯有亮有灭,看来已经很久没有人检修了。
花匠正要拉响门铃,洋楼的木门却突然打开了,一个年迈的女仆从楼中颤颤巍巍的走了出来,她一边走,一边抬头看了看花匠。
“你就是花匠穆先生吧!”
穆晓生点了点头。
“好的,快进来吧,我们家小姐已经等你很久了!”
穆晓生听她这样说,伸手推了推那扇铁门。“咣当”一声,铁门被他推得发出一声巨响,却没有打开。穆晓生仔细一看,原来门里面还有一条黑黝黝的铁链锁着没有打开。
“哎呀,你不要着急,我走得慢,等我帮你把门锁打开了你再进来。”
穆晓生听了不由的非常尴尬。
“对不起!”他道歉着说道。
“没什么,没什么,我可以理解你的心情。毕竟在这个城市里,能得到我们小姐接见的男人,现在不超过三个,你一定很特别吧!”
“我只是一个花匠,没什么特别的!”
“我听他们说你种的花可以让人变得快乐,那是真的吗?”
“也许吧,我也不知道!”
“什么?连你自己也不知道吗?”
“是的,因为我没有什么特别悲伤的事情,所以也不会有什么特别快乐的事情。每一天在我看来都是一样的,但是他们都那样说,所以我想应该那就是真的吧!”
“哦,原来是这样!”
老仆人终于走到了铁门前,从腰间的口袋掏出一串钥匙,然后一只手抓住铁链上的黑色锁头,一只手拿着钥匙尝试去开锁。她的两只手不停的抖动,以至于穆晓生在担心她会不会在开锁的过程中一不小心就倒在地上一命呜呼。
终于老仆人把锁打开了,她取下铁链,打开了门:“进来吧”
“谢谢!”穆晓生穿过铁门走进院中。眼见老仆人又慢悠悠的把铁链串在门上,穆晓生知道她要把门重新锁上:“让我来帮你吧!”
“不用,这是我的工作,哪天我真的干不了了,也该退休了!”老仆人礼貌的拒绝了他。
一阵晚风吹过,吹动了穆晓生手中捧着的鲜花,一阵花香散发了出来。
“你手里拿着的是鲜花吗?天啊,这鲜花的气味实在是太好闻了,我整个人就好像突然回到了年轻的时候,你能让我看看它吗!”
穆晓生心中不由懊恼的叫了一声“该死!”他和那个神秘女子有过约定,除了穆晓生自己之外,神秘女子将会是第一个看见闻见这种鲜花的人,因为这是她的私人订制。为此穆晓生特意用油纸和薄膜将这束鲜花包裹得严严实实的。没想到刚才进门的时候,包装袋被一根小铁丝给扎破了,花的香气就露了出来。
“不好意思,我答应了你们家小姐,在没有见到她之前,不能把这束花给别人看。”
老仆人听了虽然有点失望,但也表示可以理解“噢,原来是这样。不过这束花的味道真的非常特别,我想他们说的是对的,你的花,真的可以给别人带来快乐,天啊,我现在真的开心极了。”
穆晓生听了,不由的兴奋了起来。他来的时候,还担心这束花不能让那位神秘的女子满意,但是现在看来,自己的担心是多余的了。
他信心满满的跟着那位老仆人,走进了洋楼之中。
一进门,就是一个富丽堂皇的大厅,虽然看起来有些老旧,但是气势依然。两人从大厅傍的一个旋转楼梯上到二楼,穿过一条弧形的走廊,来到了一间房间的门前。
老仆人示意穆晓生在门前等候,她敲了敲门
“小姐,穆先生来了!”
“请他进来吧!”门里传来了那位神秘女子的声音。
“是”老仆人推开门,向穆晓生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穆晓生听见那神秘女子的声音,突然有点激动起来,他不由的深吸了一口气,理了理衣裳,这才踏步走进房中。
屋中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个椭圆形的餐桌,餐桌很长,大概有十来米左右。那个神秘的女子就坐在餐桌的首位上。她的脸上依然蒙着黑色的面纱。
穆晓生见了不由的有些失望。他没想到这神秘女子在自己的家中也会蒙着面纱。
但是能再一次见到她,穆晓生的心中又欣喜异常,很快这种再次见面的喜悦,就把心中的那点失望冲得一干二净。
穆晓生迫不及待的走到她的身边,把那盆鲜花摆在桌子上。他把鲜花上的罩子取下,那一瞬间整个房间,好像突然黯淡了下来。那是一朵开得鲜艳的水仙花,白色的花瓣饱满的向四周散开,黄色的花蕊娇艳欲滴,阵阵扑鼻的花香散发开来。
神秘女子慢慢的闭上了双眼,似乎完全沉醉在了这花香之中。
穆晓生看不到她脸上的表情,但从鲜花露出那一瞬间她眼中的表情来看,这次穆晓生培育出来的这朵鲜花,应该能合她的心意。
过了几分钟,神秘女子才又慢慢的睁开了双眼。
穆晓生看她的眼中,又恢复了两人刚见面时那种黯如死水的眼神,心中不由的咯噔了一下。
“这朵花不错,她确实可以给人带来片刻的愉悦,可惜的是它还是不能让我忘掉忧愁!”女子幽幽的说道。
穆晓生听了有点泄气,可是又不知该如何反驳。
“请问你有忧愁吗?穆先生!”那女子问道。
穆晓生听了一愣,从来没有人问过他这个问题,他也从来没有想过这个问题。他每天除了吃饭睡觉,所有的时间都在种花、养花、育花、卖花,他每天沉迷与此,既没有感到特别的快乐,也不会感到有什么烦恼。
“没有!”
“唉,一个没有忧愁的人,什么可能制出解忧的良药呢?”那女子叹了口气说道。
穆晓生听了心里有点不服气,照这样说,难道不生病的医生,就不能医治病人了吗?
那女子说道:“这和医生治病不一样。相信我,如果你没有切身的体会,那你是无法感受到那种痛苦的,更不可能治愈它。我跟你说个故事吧!”
城西有个瞎子,在清川桥头以算命为生。他年轻的时候也是个风流倜傥的人物,那时候他家中家财万贯,从小便努力学习,也算是博学多才,可惜的是偏偏这么一个人物,从生出娘胎那一刻起就是个瞎子,而且长得奇丑无比。到了20岁的时候,他家里给他娶了一个媳妇,他那媳妇却和他完全是两幅模样,她长得天生丽质,貌美如花,是当地十里八乡有名的美人儿。眼见这么一个美人胚子嫁给一个瞎了眼的丑大郎,当地人都纷纷为他的媳妇感到可惜,说是鲜花插在了牛粪上。
两人婚后没几年,瞎子的父母就双双去世了,偌大的家业,就留给瞎子夫妻两人打理,瞎子眼睛看不见,志也不在此,因此就交由了自己的妻子打理。可他的妻子虽然美貌,却对家里的生意账目一知半解,最后终于慢慢的家道中落,只能靠着变卖祖上留下来的家产度日。
这一天,妻子对着瞎子说,家里已经没有什么可以变卖的东西了,要卖就只能把房子卖了。
瞎子摇了摇头说道,房子是我家的根基所在,把祖宅卖了,我死后没脸去见列祖列宗。
妻子听了不由的抽泣了起来。
瞎子叹道:“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你走吧,去找他吧!”
妻子听了一愣:“你在胡说些什么呢?”
瞎子说道:“我们结婚十年,前三年每月初一、初七、十五、二十、你都说回娘家,其实是和他约会去了。后来我父母去世了,没人约束你,想必你们见面的次数就更加的频繁了。后来他走了,你又不停的变卖我家里的东西给他汇钱。”
妻子听了瞬间惊得目瞪口呆:“原来你都知道。”
瞎子点了点头:“我眼虽然瞎了,心却不瞎。我知道你不喜欢我,你也不爱我,但是我想,我用我祖父和父亲创下的这份家业,留你在我身边十年,也许你会改变,会看得上我,但是现在看来我错了。”
妻子幽幽的说道:“当年若不是你仗着你们家有钱有势强娶我,我和他什么会分开。”
瞎子点了点头:“我知道,你和他青梅竹马,当时我强娶你过门确实不对。不过十年时光,我也把家财几乎都耗在了你的身上,我们两人也算是各不相欠。明天起,咱们就各走各的道,你去找你的有情郎,我守着我的老祖宅吧!”
妻子听了爽快的说道:“好!”
既然都把话说开,妻子也就无心在呆下去,当晚就连夜走了。
此后瞎子把自己的祖宅租了出去,又在门口摆了个算命摊子,凭着这两项收入,生活也过得还不错。
这样过了一年,一天傍晚他的妻子却带着一个男人去而复返。
“你回来了?”瞎子问道。
妻子没有说话,那男人却说道:“好叫你死得明白,我今天就是来取你的狗命,以报你当年横刀夺爱之恨。”
瞎子点了点头:“哦,我明白了,你定是兵败被人追杀,这才落荒而逃回来了。动手吧,我早就等着这一天了。”
妻子听了一愣:“你知道我们会回来?”
瞎子说道:“杀父之仇,夺妻只恨,哪个男人会忍得了!我知道你给他的钱都是让他去上军校筹军饷拉队伍去了,他若成了,必然会带大批人马来找我,他若败了,更加不会放过我。”
男子说道:“死到临头还装英雄!”说着掏出一把手枪,砰的一声,向瞎子开火。
枪响的一刹那,瞎子突然只觉得有一个人扑在了自己的身前,只听妻子一声惨呼,就中枪倒在了他怀中。
这一来瞎子和那男子两人都惊呆了。
那男子吼道:“你。。。。。。你这是干什么!”
瞎子不由的也黯然泪下:“你。。。。。。你这是何苦!”
妻子抬头看了瞎子说道:“其实你不瞎,我才是瞎子。我以前以为会一直爱我的人,其实早就不爱我了。我以为这辈子从来没爱过我的人,其实一直再爱着我!”
她缓缓的转头对那男子说道:“你走吧,我们夫妻欠你的已经都还清了!”
男子听了不由的面红耳赤,双眼充血:“好,好,好!既然这样,我就成全你们!”
说着男子又举起了枪,就在他要扣动扳机的一下那,瞎子手中的拐杖突然递出,插入了那男子的脖子之中。那男子惨呼一声,倒在了地上。
瞎子回过头来,伸手抚摸着妻子的脸庞,不由的放声痛哭了起来。
妻子微笑着用最后的气力对他说道:“我欠你的,下辈子再还。”说完,妻子就咽下了最后一口气,死在了丈夫的怀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