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着镜子里那个一晚未眠而红肿着双眼的她，千草微微有些怔愣。
爸爸，千草没能让自己坚强。
为了不让季叔叔担心，她强打起精神，找出曲梦婉硬送给她的化妆品。
那时，梦婉说，女孩子就应该学会打扮，这样，季曜才会更加喜欢她。记得那时她还斩钉截铁地说，她不会用得着它们的。没想到，才时隔几个月，她竟然也会有用得着它们的一天。
动作有些笨拙地在脸上化着，把那红肿的双眼和疲惫的神色遮掩住后，她才慢慢地下楼去。
餐桌上，季安已然在吃着早餐。
“千草，醒了？快过来吃早餐。”王姨见到她，忙招呼她过来。
“王姨，早。季叔叔，早。”千草对他们微微笑了一下，然后装作若无其事地在季安的旁边坐下。
“千草，怎么了？脸色似乎不是很好的样子。”季安看着她脸上淡淡的倦容，担忧地问。
“没有啊！可能是昨天晚上睡得不是很好吧！”莫是化妆品也掩饰不了她脸上的哀伤？
“少爷，早。”
千草听见王姨向着她的前面喊道，身子微微一僵。
季曜冷冷地走向他们。
“曜哥哥……早。”她抬起脸，向他苦涩地打了声招呼。只是，这声曜哥哥在她听来竟觉得有些可悲。在他知道所以真相后，还会愿意当她的曜哥哥吗？
“我不是你的曜哥哥！”冷冷地，季曜应道。
千草咬了咬下唇，一抹受伤的神色在眼底一闪而过。
季安皱眉望着自己的儿子，轻斥道：“曜儿，怎么可以这样对千草？她是你的妹妹。”
“妹妹？”季曜冷笑一声，“我可没有这样的妹妹。”
“曜儿！你……”
“季叔叔，没关系。千草本来就不是曜……的妹妹。”她打断季安，淡淡道。
“千草？”
“不错嘛！很有自知之明！”季曜又是冷笑，瞄了一眼坐在餐桌上的她，眼底闪过一抹狠戾，“陌千草，从今天开始，你不再是我们季家的客人。若想要继续留在季家住，那就拿劳动来换取！记住，你以后只是季家的一个仆人。见到我，要唤一声——少爷。”
千草僵在椅子里，贝齿紧紧咬紧嘴唇，感觉到痛才不至于让自己的眼泪掉下来。这就是他不让自己好过的开始吗？
“曜儿，你在胡说些什么？”季安终是按捺不住自己，喝斥道。
“怎么？不愿意当季家的仆人？如果不愿意，那就离开季家。”不理会季安愠怒的脸色，季曜对着千草嘲弄道。“可是离开了季家，你这只小麻雀还怎么飞上枝头当凤凰呢？”
“曜儿，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你怎么可以让千草做季家的仆人？”
“不做季家的仆人，难不成要做我季曜的妻子吗？”拉开椅子坐下，季曜冷冷又不屑地说道。
“曜儿？你……”他微愣地望向自己的儿子，然后又望了眼低垂着头，却微微僵了僵身子的千草。
千草望向季安，道：“他听到了我们那天的谈话，知道林秀雅走了。”
“曜儿，这是爸爸的主意，不关千草的事！”他向季曜解释。
“爸，无论是谁的主意。我说了，我的妻子不会是她！而她要成为仆人的事实，也不会有所改变。”
“不行！我不能让千草做季家的仆人。”季安还是坚持着。
“不做仆人，可以啊！那就离开季家！”
“曜儿，你怎么可以这样对千草？”
“怎么不可以？爸，你们擅自给我决定我的妻子是谁，你们把林秀雅赶走，有没有想过我的感受？妻子是我的，我有权来决定是谁。但，决不会是她陌千草。”季曜厌恶地看了千草一眼。
“曜儿，送走林秀雅是爸爸一个人的主意，不关千草的事。你这样迁怒于她，这对千草不公平。”照曜儿的态度来看，他应该没有听到他跟千草前面的那段谈话，只是听到后面的。那他要不要向他解释为什么要送走林秀雅呢？
“公平？你想要公平是吧？那就把林秀雅找回来。或许，我会考虑一下。”
“不可能！”那个林秀雅，绝对不能做他儿子的妻子。
“季叔叔，没关系的。”这时，一直沉默着的千草离开座位站了起来，微低垂下脑袋，双手垂在两侧，一如卑微的仆人般道：“千草知道了，以后会谨记自己的身份，在季家安份守已当一个仆人。”
比起离开季家，她会更愿意成为季家的仆人。不是想要飞上枝头当凤凰，而是这里有他。
“千草！你不用……”
“我要吃早餐了！”言下之意，便是这件事到此结束。而陌千草成为季家仆人的事实也已定，即使是季安，也改变不了。
“少爷，我这就去给你准备。”王姨回过神来，欲为季曜取早餐。却被季曜阻止。
“王姨，以后这种事让陌千草做！”
“这……”王姨为难地望了千草一眼。这两孩子今儿个怎么了？一觉醒来，千草就怎么会成为了季安的仆人呢？
千草却是已然进了厨房。不一会儿，她便端着一份早餐出来了，轻轻地摆放在季曜面前，道：“曜……少爷，您要的早餐。”
那语气，那神情，那卑微的态度，仿若她真的就是季家里的仆人。
只是，没人知道，在说出那一声“少爷”时，她用了多大的力气才忍住没让眼泪掉下来。
季曜在听到她卑微的语气唤出他希冀的称呼时，冷哼了一声，才低头慢条斯理地吃起早餐来。
而千草，始终都是低垂着头立在一旁，不卑不亢。
季安一脸疼惜地望着沉默不语的千草。他知道曜儿的脾气，一旦是他决定了的事情，无论你怎么劝说，也不会有所改变。错在他不该向曜儿隐瞒，那千草的未来，要怎么办？难不成真的要在季家做仆人？那他怎么对得起九泉之下的兄弟？
“千草，要不我跟他解释一下为什么要把林秀雅送走吧？”季安商量着。
“不要，季叔叔。不能让他知道，他会很伤心的。”如果他知道自己喜欢的女孩子竟然是这样一个不堪的人，他一定会很伤心的。而她最不想看到的，便是他的不开心。
“可是，他会这样一直怨恨你的。这对你不公平。”
“没关系。他要恨，就恨吧。”
因千草已不再是季家的客人，她不能跟着季曜一同坐车去学校。本来季叔叔要载她去，却被季曜警告，如果她胆敢坐谁的车去学校，那就等着被退学吧！
望着季曜那孤傲的脸庞，千草也倔强地抬起头，背着那有些过大的书包从他面前直直地走过。
她陌千草可以什么都不要，不要当季曜的妹妹，不要当季家的客人，不坐季家的车，但是她那已少得可怜的自尊不能不要。
季曜望着她咬紧嘴唇倔强从他身前走过时，那变得有些陌生的神色，让他微微的一怔愣。从今以后，他们是否真的就只有主仆情义了？但，这不是他要的结果吗？可为什么高兴不起来？
虽然以前都是坐车去学校，但是千草对周围的地形还是略为熟悉的。但毕竟是步行，而且出门又晚了点，等她赶到学校时，已然是第一节课下课了。
才踏入学校，千草便明显地感觉到了周遭同学对她的指指点点。他们看她的眼神有幸灾乐祸，有鄙夷，有同情，有不以为然，有嘲笑。
饶然千草是早已习惯了大家对她的冷眼相待，还是被他们看得有些心底微凉。
她的表情不免冷上几分，搭在书包带上的手悄悄地紧了紧，脸上却依旧是面无表情地往她的班级走去。
“千草！你可回来了！”才到她的班级门口，曲梦婉便扯着大嗓子向她飞奔而来，那表情像是发生了什么大事。
而刚刚还闹哄哄的教室在听到曲梦婉的声音后便变得鸦雀无声，她们都用怪异的目光看向站立在门边的千草。
曲梦婉一把拉过千草，压低声音紧张兮兮地问道：“千草，大家传闻的都是真的吗？一定是假的，对不对？”
千草不解地望着她。
“传闻？”什么传闻？虽然不知道那传闻的内容是什么，但她知道女主角必定是她陌千草。想到这，她扯了扯嘴角。
“就是你变成季曜家仆人的传闻啊！一定不是真的，对不对？”今天她一到学校，大家就都在议论陌千草不再是季家的客人，而是成为了季家的仆人。而季曜也不再是她的曜哥哥，成了她的少爷。
怎么可能？季曜那么的疼千草，怎么可能会让她做仆人呢？这一定又是某些不怀好意的人散播出来的谣言。可是，却是有人说，那是季曜亲口说的。
而且今天千草确实也是没有跟着季曜一同上学。那么，这传闻会是真的？她很担心，可是千草一直都没有出现，这更加加深了大家对这件传闻的可信性。
千草的脸色白了白，握在书包带上的手不自觉地又紧了紧。
她抬眼扫视了班上的同学一眼，大家都屏气凝神，等着她给出答案。
垂下头，自嘲地笑了笑。
季曜，这又是你不让我好过的第二步吗？她知道，除非是季曜本人，不然不会有人知道她成为季家仆人的事！他是想要她成为这所学校里所有人的笑柄。他是要让她知道，失去他的庇护，她在这所学校里就什么也不是，然后等着被欺负，等着成为所有人嘲弄的对象。而他，就在一旁冷眼旁观。
陌千草，认命吧！季曜是真的恨死你了！
可是，为什么她会觉得心脏处会产生那么一丝丝的疼意呢？是她的心生病了吗？
等她再抬起眼时，那眼底的疼意早已消散，剩下的是一如既往的冷清。
她越过曲梦婉，嘴角跟着掀了掀，“传闻，有时候也是一种事实。”
言下之意，便是她已经承认那传闻是真的了。
瞬间，原本鸦雀无声的教室像是炸开了锅。大家开始涌出教室，奔走相告。
“特大新闻！特大新闻！陌千草已经承认她成为季家仆人的事实了！”
“你知道吗？陌千草本人亲口承认那传闻是真的了！”
“‘冷清才女’陌千草沦为季家的仆人了！这是真的，我亲耳听到她说的……”
那一年，陌千草15岁，季曜18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