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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酸涩的芒果

阳光,明媚得有些不像样,它调皮地穿梭于树叶间微隙的气息,地上印满铜钱大小的粼粼光斑。

千草缓步行走在这夏日正浓的道路上,阳光融化在她的眸子里,婆娑着碎银般的光华,她的脸上少有地绽放出耀眼的笑容。

她可以去参加跆拳道挑战赛了,这是不是证明,她也开始有能力去守护她想要守护的东西了?从来都没有试过像今天这样,因为胜出而雀跃不已,仿佛血液里都涌动着满满的激动和兴奋感,这种感觉,她是多久没有尝试过了?

忽然,她想要把这个消息跟季叔叔他们分享。他们知道了,也一定会为她感到高兴吧!这么想着,她脚下的步伐变得更加的轻盈,仿若生风一般,带起了那淡薄的尘埃,一路盘旋她的脚下。在阳光的折射下,那尘埃好似群绕在她脚边的守护精灵。

才到季家大门口,千草便看见几个穿着黄色工作服的工人扛着一根粗壮的木头出和一些粗大的枝条出来,他们把它都抬上停放在前方的一辆大卡车里。

千草停下脚步,怔愣地望着那树枝条上熟悉的叶子,还有果子--

怎么会……

她眸光一闪,像是突然惊醒过来一般,猛地抬脚就往后院里冲去。

当她看到本应该立根那里结满果子的茂盛的芒果树此刻只剩下短短的一截树头时,她的心仿佛被人狠狠地揪了起来,呼吸很是困难。

今天早上她打扫得干干净净的后院此时是狼藉一片。草坪上,掉满了因锯树时抖动而脱落的叶子,在修剪整齐的草坪里显得有些格格不入。那截树头的下面,留有一堆还散发着木香的木屑。地上,也是零零散散地布满了半黄不青的芒果,再过不久,她就可以有收成的了……

怎么会这样?她不过才离开了一个上午,这棵芒果树怎么就变成这样了呢?凝聚内心那满满的喜悦还来不及与人分享,便忽然就像是被人从头到脚泼了一桶冰水,瞬间便熄灭了。

她缓缓地走近那树头,身子无力地蹲了下去。不久前,她还坐在树上对它倾诉着自己的心事,它是她在季家唯一的朋友,唯一可以倾诉的对象了……学习跆拳道后,每天早上她都是在树下练习出腿、起腿,是它陪伴了她度过很多个孤寂的早晨……早上,她还对着它说,希望可以胜出这次的社内女子选拔赛,现在,她如愿地胜出了,可它却……

泪水,终是忍不住拼命地往下掉。芒果树没有了,她还有什么是可以用来证明季曜曾经带过给她的幸福?还有什么是属于她和季曜共同拥有过的快乐?

曜哥哥,千草是不是永远都不能再和你回到从前那样?

身后,忽然传来轻微的鞋子踩在草坪上的声音。

“陌千草,舍得回来了么?”

千草身子突地一滞,她慢慢地站起来,转身,带泪的眼眸就那样定定地看着眼前的翩翩少年。

季曜望着她的眼睛,心底忽地感到一窒。

那样的眼神,他从来没有在千草的身上看到过,仿佛带着死一般的寂静,又有着心如止水的绝望,更是带着深深的指责。还有那泪水,他甚少看到千草落泪,即使是被人取笑她是个孤儿,被人欺负的时候,她都倔强的没有落泪。而这次……她竟然为了一棵芒果树而掉眼泪……

“为什么?”她的声音略显嘶哑,却又是冰冷带着疏离。千草知道,在季家,除了他,不会有人去动那棵芒果树。她不明白,他就真的那么恨她,恨到要把她视若珍宝的所有东西都摧毁,他才解恨吗?

“因为它碍眼。”他状似无意地把手插进裤袋,声音漠然,仿佛只是在聊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

又是碍眼!他说她的单车碍眼,然后找人砸烂了;他说她的头发碍眼,找人给她剪了。现在呢?芒果树碍到他的眼,他便让人砍了。

她的唇边不禁泛起一丝冷笑,“季少爷,你就那么耿耿于怀那天在学校发生的事么?难道那天你没达到了自己的目的么?”拜他所赐,她陌千草不但又一次成为学校的名人,更是又多了很多的外号,什么巫婆的后人,老妖怪,丑八怪,疤妖……

季曜皱起眉头,“你以为我输不起?”

“难道不是吗?还是说,我这个女仆又是哪里惹到您了?”除了那个原因,她实在想不到他又在抽什么疯。

“是!你说的对。”季曜勾唇一笑,笑得有些残忍,他向陌千草走去,一个不大不小的芒果安静地躺在草坪上,他却看也不看,右脚用力地朝它踩下去,那芒果瞬间便开了花,露出那白里透着黄的果肉。

他在千草面前停下,倏地伸出手捏住她尖细的下巴,凑近他的俊脸,森冷启音,“陌千草,我就是要亲手摧毁你的一切,我就是看不得你的好过,我就是要看着你痛苦。在我没有得到幸福之前,你也休想要有快乐。”说完,他松开手,越过她往大门外走去。

昏暗的灯光下,几个半黄不青的芒果安静地躺在那张不大的书桌上,显得寂寥无比。

千草立在一旁,垂下眼木然地看着那几个芒果。她随手拿起一个熟了一大半的芒果,感觉有些硬硬的。本来再过半个月,它们就会成熟,她可以摘下它们,拿去送给季叔叔、王姨、梦婉他们尝尝,当然还有他。可是……眼神再次黯淡下来。

她拿起一旁的水果刀,缓缓地削去它的皮。咬下一口,齿间那酸涩的味道令她皱起了秀眉。没有往年的甜味,只有那酸得牙齿都要发软的味道充斥着她所有的味蕾。

原来,今年结的芒果是酸的。那些曾经甜得如同蜜一般的果子只能成为记忆,一如她和季曜的过去。如此想着,眼泪便掉了下来,滴在那个芒果肉上。

深夜,万籁俱寂,只有偶尔的几声虫鸣在这寂静的夜里响起。

季曜立身在一间小房子前面,薄唇紧抿,眉头皱成一个褶,那双星目紧盯着投在前方窗户上的人影。

他不曾想过,那棵芒果树对她来说竟是如此的重要,她甚至为了它而在他的面前落泪。他不得不承认,在那一刻,他的心被震撼了。她,真的如此在意他为她所做的一切么?但如果在意,又为何要欺骗他?

那天在学校,他本无意要在那么多的学生面前掀她的伤疤,他不是不知道她有多害怕被人看到她的那条丑陋的伤疤。

还记得他初初发现她的伤疤时,她眼底流露出的痛苦与自卑。她怯弱地问他,她是不是很丑?他还会不会继续做她的曜哥哥?他从来都没有在她的身上看到过如此自卑又脆弱的她,可想,她是有多介意自己额头上的那个伤疤。那时,他就决定绝不会再让她因为这条伤疤而难过。还对她承诺,如果有人敢取笑她,他一定不会放过他!

可是,当他看到那个少年如此的护着她,他的气便不打一处来,只想让那个少年厌恶她。气极的他便想到要把她丑陋的一面给他看,把他吓跑,从此都不再出现在她的身边,不再护着她。

当所有人都对着她露出嫌恶的目光时,他得意地笑了,相信那个少年亦会跟那些人一样,离开她远远的。可是,那个少年却是温柔地替她整理好凌乱的头发,替她别上一枚发夹,最后还吻了她……

虽然他因为这样很愤怒,但也没有想过要拿那棵芒果树来出气。直到得知今天她竟然又跟那个沐歌一起去练习跆拳道后,那萦绕心中的烦躁不安逼得他急欲找到一个口发泄,然后,他看到了这棵芒果树。

他知道,她有心事都会爬到这棵树上坐着自言自语,她很宝贝这棵树,如果她回来发现它没有了,会是什么反应呢?一定会很难过!只要一想到她难过的样子,他的心情忽然就大好,仿佛是只有她痛苦,他才会觉得快乐。于是,他便找人砍掉了它,也如愿地看到了他想要的效果,甚至更甚。

可是为什么,他竟然会觉得内疚?只要一闭上眼睛,脑海里浮现的便是她眼含泪水,无声指控着他的脸。烦闷不已的他,最后翻身,下床,不自觉就来到了她的小屋前。望着那个慢慢吃着芒果的人影,他的眉头皱得更紧。

陌千草,我才不会为你觉得内疚,我一定不会让你好过的!你等着吧!总有一天,我也要让你尝试被最信任的人欺骗的感觉。

蓦然沉下脸,季曜转身绝尘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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