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有来生，我愿做一棵树，没有喜，没有悲，更没有爱，只是恣意地立根在你每天必过的地方，闻着你走过时身上散发出的气味，便心已足矣。
千草在微博里如此写道。后面，是一大群粉丝的评论。
大大大大秋：如果这世界真的有来世，我才不要做一棵树，我要做他胸前的一颗痣，紧紧贴近他的心，每时每刻都可以听到他的心跳。
伤心人：如果有来世，我还是愿意做人，即使累，却也最美。
小笨苏@孤单的芒果树：你又想起他了吗？爱情何以如此伤人呢？
千草一条一条地看下去，偶尔，也会回复某些人。没有人知道，她也会用微博，就连曲梦婉，也不知道。有些事，她不知道要跟谁说，唯一可以倾诉的‘朋友’，也没了。她怕，当那些事都积压到一定程度时，会忍不住爆发出来。最后，她只能以陌生人的身份跟陌生的人倾诉。
网络上，他们互不相识，也从没见过面，可是却有人懂她，懂她的人，懂她的情，懂她的伤。而在这么多人里，浅草木搁算是最懂她的人，每每一发贴，总有他的评论。两年来，他一直都在。用句俗套的话来说，他是她的忠实粉丝。
千草每次看完他的评论，都会有种获益匪多或是豁然开朗的感觉。可是这次，他却没有出现。他，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
“陌千草，关于新方案的那份文件我急着用，你去替我找来。”季曜冷冷的声音忽地在千草的头顶上响起。
千草回过神，抬头看向他，只见他的脸黑黑的，阴晴不定的样子。
“是，总裁。”她恭敬地应了一声，便滑动轮椅往文件档案区的方向而去。
季曜望着她的背影，薄唇紧抿，眸底快速闪过一抹不明所以的光。
一整个早上，她的眼睛就没离开过电脑的屏幕，却不是在办公，她的脸上还有着隐隐的失望。透过那扇玻璃门，他把她的表情尽收眼底。
她在看什么，看得那样出神？她在想什么，为何要失望？她是在想……沐歌吗？他们那天去了哪里？她和沐歌，是恋人吗？一想到这个答案，他就莫名地觉得一阵烦躁，根本就无心办公。不得已，他才会跑出来，让她去找什么鬼文件。
“总裁，你要的文件！”千草把一份文件交给他。
“嗯。”季曜伸手接过。转过身欲离去，却又忽地回过身，嘴巴张了张，似乎还有话要说。
千草望着他，安静地等待着他的指示。
最后，他也只是动了动嘴唇，什么也没说，就转身进办公室了。
猜不透他心思的千草在他身后，微微皱了皱眉头。
下班时间了，千草还是没有等到浅草木搁的评论，心下不免微微有些失望。
“千草，今天我送你回去吧！”季曜拿着车钥匙，对正在收拾东西的陌千草说。
收拾文件的手顿了顿，良久，她的声音才传来，“……好。”
季曜稳稳地推着她，缓缓地步入电梯。
电梯不停地降落，气氛安静得有点怪异。
“真的不打算再留长发了吗？”望着她那头依旧俏丽利落的短发，他问出了一直埋藏在心底的问题。
“嗯。我习惯了短发。”仿佛他的问题触到了她心底最深的那根刺，她的语气并不如平时那般冷淡，反而带了点苦涩的味道。
“习惯……”他喃喃道。她习惯了短发，习惯了坐轮椅，习惯了沉默，那她是不是也开始习惯没有他的生活？
千草垂下头，眼睛盯着自己的鞋尖看。
习惯，就像是个可怕的魔鬼，它悄悄地在不经意间就潜伏在你的意识里，即使你再怎么努力想要摆脱，到最后也只是徒然。
就像她已经习惯了他的气息。这五年来，她一直想要摆脱，却是无济于事。他一出现，她所有的努力都化为乌有。
又是长时间的沉默。
出了电梯，季曜推着她往车那边走去。
大厦门口，来来往往的都是公司里的员工，有些认出她和季曜的员工已经停下脚步，好奇地望着他们。
弯下腰，他欲把她抱上车。
千草的身体忽然变得有些僵硬，身子下意识地往轮椅里缩了缩，“总裁……”
他只是笑了笑，“陌千草不是一向都不在乎别人如何看待她的目光吗？怎么这会胆怯了？”
她抿了抿唇。
没错，她是在害怕。或许以前，她是不会在意周围人看待她的目光，但是如果扯上了季曜，那她不得不正视。
因为，她害怕自己又跟他扯上什么关系，那种欲理还乱的感情，她受够了。
“你是我的妹妹，哥哥抱自己的妹妹上车，天经地义的。而且，你行动不便。”垂下眼，他淡淡道。
千草，现在的你，也开始要与我划清距离了么？你还是介意当年我这样的伤害过你么？
哥哥，妹妹。
行动不便。
陌千草的眼神黯淡下来。垂下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季曜轻轻地抱起她。
她比他想象中要轻，抱在怀里，就像抱着一个小女孩。他抱着她的手不觉收紧了一些。
陌千草尽量让自己的身子远离他的怀抱，鼻翼间充斥着是他身上淡淡的沐浴露的味道。思绪仿佛又回到了那个有着阳光的午后，他的身上也是散发着这种好闻的气味，只是那时的他们，是那样的亲密无间。而现在……
短短的一分钟，千草却是觉得过了一世纪。
待季曜把她抱上车，她本能地往座椅里面缩了缩身子。
装作没看见她的疏离，他细心地为她扣上安全带。然后，才绕过车子，坐到另一边去。
千草把脸扭向一边，出神地望着车窗外不停倒退的景物。
“千草，我们一定要这样吗？”他的声音轻轻地在车内响起。
她回过头，不解地看着他。
“你是不是还在怨我以前那样的伤害你？是不是怪我……”
“没有。”千草淡淡地打断他的话，“我从来就没有怨过你，无论你对我做过什么，我都没怨过，也没怪过。毕竟是我欺瞒你在先。”
“不！你在说谎。你怨过。”看着她的眼睛，季曜的声音坚定而有力。
怨过吗？千草无声问自己。
也许是有怨过他的。可是，也只是那么一瞬间。从来，她就狠不下心去恨他。
“可我现在不怨了。季曜，我们不是小孩子了，为什么一定要纠结于以前的事？”她轻叹口气，他们还能再有多少个五年可以浪费？
很早的时候她就已经醒悟到，原来曾经的那些苦与痛，早就已经不知在何时化作回首时的美丽烟云。就像在来路上看见凋谢的花朵不经意被风吹落的种子，在回望时，已开成花香满径了。
“爸爸跟我说，我欠你很多很多……”
“季叔叔还跟你说过什么？”忽地，她紧张地打断他。
“没有。他只是跟说我，我欠你很多很多，要我一定要好好地补偿你。”季曜狐疑地眯了眯眼。为什么她会那么紧张爸爸跟他说了什么？他们，是不是还有很多事情隐瞒着他？
“不用了。你并没有欠我什么了。”知道季叔叔最终都守着他们之间的承诺，没有把那些事告诉季曜，千草的心松了一口气。
不过，如果真的说季曜欠了她什么，那便是欠了她——一个宝宝。
“千草，可是我想要补偿你。”他打断她的臆想。
“补偿了我，你的心会好过一些吗？”她看着他。
“是。”至少，他可以为她做一些事了。
“好。”既然她接受他的补偿，他就不会再觉得内疚，那么她愿意。
车子缓缓地行驶着。
窗外，夕阳老去，西风渐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