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草有些失魂落魄地走在喧闹的大街上，来来往往的人都对着她的头指指点点的。她不知道她的头变成怎么样，但她从那些路人窃笑的表情里大概可以知道，一定是可笑至极，一如她的人生。
在一家卖饰品的店前停下，呆愣地望着橱窗里的她。
校服有些凌乱，上面还沾了不少泥土。而那本来修剪得整齐又好看的长发，此时已是变得参差不齐，像是顶着个鸡窝。有的被剪到齐耳，有的只剩一指之长，还有些断掉的发丝挂在上面，看上去滑稽又可笑。就连她，看了也觉得好笑。如果让学校的那些人看到，一定会造成轰动，他们又会跑来嘲笑她吧！
“这位同学，要不要进来看看？我们这里有很多精致的发饰哦！”这时，店里走出一位年轻的员工，热情地向千草介绍起来，“还有很多好看又时尚的帽子，要不进来挑上一顶吧！”
她在店里看到这个女孩子愣愣地盯着橱窗看，虽然看上去有些狼狈，但她还是热情地招呼她。见她不为所动，又继续道：“看你的样子，应该是遇到一些不开心的事吧！买些饰品装扮一下吧！它们可以让你的心情好起来哦！”
千草抬眸看向店里那些琳琅满目的饰品，可爱而精致。目光在触及到挂在发饰区的一个发圈时，眼神黯了黯。
那是一个卡通发圈，黑色的发带上粘着一只咖啡色的小熊，小熊的头上戴着一顶镶满闪钻的皇冠。
“那个小熊发圈是我们店里卖得最好的饰品了，很多小女生都来买的哦！同学，我想你绑上它，一定很好看。”见她紧紧盯着那发圈看，以为对它感兴趣，店员又马上推销起来。
千草盯着那发圈，不答话，只是久久沉默着。
那个小熊发圈，她也有一个。
她十一岁生日那年，季曜送给她的生日礼物。
还记得那天，他神秘兮兮地把她拉到院子的那棵芒果树下，手上扬着一个发圈对她说，这是送她的生日礼物，还说要帮她把头发扎起来。
他把她的头发解下，以手代梳，那修长白皙的手指轻柔地在她的发间穿过。他靠得是如此的近，近得她都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好闻的沐浴露的味道。
他的动作有些生硬，但是却把她的发扎得很整齐，很好看。
她想，就算以后老得牙齿都掉光了，那头乌黑的发也掉秃了，脑子也不好使了，也依旧会记得，在那个阳光的午后，穿着白色衬衫的少年温柔地替脸红如霞的女孩束发。
那店员顿时觉得有些无趣，正想再说些什么，千草却已然转过身，抿紧唇越过她身边，离开了。
在路过一家理发店时，千草想也没想就走了进去。
“哎呀！这位同学，你的头发谁给你剪的呀？怎么剪得那么难看？”一个电了个爆炸头的男发型师在看到千草那惨不忍睹的头后惊叫了起来。“不过还好你遇到了我，我一定会帮你把头发修剪得比之前的更好看！”
“不用！替我剪掉它们，我要短发。”千草丝毫没有理会发型师脸上那抹自信的笑，只是淡淡说道。
“那么漂亮的长发剪掉多可惜啊！你放心，我真的可以帮你剪……”
“不用！我只要短发！”
“Ok！你是客人，听你的！”见千草一脸的坚持，那个发型师也只好妥协了。
千草的双眼瞠得大大的，一眨也不眨地盯着镜子看。看着那个发型师是如何的手起刀落，看着那自小就舍不得剪掉的长发一小撮一小撮地被剪断，看着那个从平静到默默流泪的她。
剪子每动一下，她的心就疼一下。那头长发，是妈妈最爱的。妈妈说，最喜欢她长发的样子，像个可爱又漂亮的小公主！妈妈会帮她扎好看的辫子，妈妈给她洗头的时候，会用手轻柔地梳理着她的发……还有他，也是喜欢长头发的女孩子。所以，她一直都很用心地呵护她的发。
季曜，你就那么的喜欢林秀雅吗？你就这么的憎恨我吗？
“既然不舍得，为什么还要剪掉它呢？”那发型师在看到千草落泪时，叹息地问道。
“因为它已经没了存在的意义。”他要她的发断，那她就断。
只是，随着发断的，是不是还有一些别的东西呢？她看不透，只知道心生生地疼着。
走出理发店的大门，望着头顶上有些灰暗的天空，千草只觉得她的心也是跟天空一样的颜色。
“千草，你的头发……怎么变成这样子了？”当她踏入季家的饭厅，刚摆好碗筷的王姨一看到千草的头时，便惊呼起来。
正在看报纸的季安和坐在一旁玩手机的季曜闻言也抬起头看向她。
那一头乌黑顺滑的及腰长发此时已经变成了干净利落的过耳短发，给人一种英气的感觉。斜斜的刘海适中的刚好从眼皮上划过，稍长的那一撮刚好巧妙地遮挡住她右额边那条丑陋的伤疤。长长的睫毛下一双琉璃般的眼眸冷清地睁着，那张因短发而显得更小的白皙的脸也是毫无表情。
只是在经过季曜身边时，淡淡地唤了一声，“少爷。”
季曜轻皱起眉头。
如果他没看错的话，在那双漆黑的眼睛在不经意地看向他时，隐隐地带着一丝怨，却是一闪而过。
“千草，你怎么把头发剪成这样子？”季安也是惊讶不已。他不是不知道，千草是有多么的珍爱她的那头长发，不光是因为她妈妈的原因，更是因为曜儿。
可是，为什么她会突然地就把它们给剪了？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
“初三了，学业加重，没有时间打理，便剪了。”她边回答边帮着王姨把饭菜一一摆上桌。
“真的是因为这样吗？”真的只是因为这个原因便剪掉自己珍爱若惜的长发？季安还是有些不肯相信。
“嗯。我想放多点时间在学业上，所以才去剪掉它的。也因此才会晚了回来。”她的声音如往常一样，并没有多大的情绪起伏，那坚定的口气，仿佛她真的就是因为这个原因才去剪掉头发的。
“那多可惜啊！你的那头长发是那么的漂亮！现在剪掉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长回原来的样子了。”王姨有些惋惜地说。千草的那头长发，比起电视里面那些卖洗发水广告的女主角的不知要好看多少倍，剪掉了真是可惜啊！
千草的眼神黯了黯，随即又恢复冷清，“我以后都不会留长发了。”
“啊？以后都不留长发了？”王姨惊讶道，“虽然你留短发的样子也很好看，人也显得精神很多，但我还是觉得你长发的样子更好看。”
“我喜欢短发。”她站在一边，垂着脑袋，眼睛盯着自己的鞋尖看。
季安见她这模样，知道她又在说谎了。每次她一说谎，就都习惯低着头盯着自己的鞋尖看。这孩子，总是这样的不想让人担心她。虽然不知道她是因为什么而不想再留长发，但他知道一定是有苦衷的。
“好了，王姨，千草留短发更好，显得精神多了。我喜欢。”季安微微一笑，替千草圆了场。
季曜望着千草，安静地听着他们的话，却不发一言，也没有出言嘲讽千草的头发。
一餐饭，就这样在气氛有些沉闷中过去了。
“为什么要把头发剪掉？”后花园里，季曜冷声质问着正在晾着衣服的陌千草。
千草轻轻地弹了弹衣服上的皱褶，淡淡回答道：“我剪掉了自己最钟爱的头发，你不会觉得很解恨吗？”
“陌千草！”季曜突地有些愠怒。
“季少爷，我剪掉了长发，不是正好如你所愿吗？在你的心中，不是只有那个人才配拥有长发吗？我现在剪断了我的发，你应该高兴才是啊！做什么还一脸怒意的跑来质问我？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吗？”千草有些失控地对他喊道，眼眸里有一小簇火在跳动。
季曜！你不觉得你现在的做法很可笑吗？明明是你让人来剪掉我的发，现在却又一脸怒火地跑来质问？这又是玩的哪一出戏？
季曜微微一怔愣，这是自从她成为仆人以后，第一次冲他发火，而不是又是一脸的冷淡，一脸的无所谓。这样的她，让他感觉她并不是什么都不在乎的。
嘴角轻轻一勾，“当然满意了。陌千草，你现在是不是觉得很愤怒？是不是有种被人抢走心爱东西的怨恨？”
千草抿紧唇。
“陌千草，等着吧！我还要让你尝尝失去更重要东西时的那种痛！那种绝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