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什么也顾不得了,我抱着一线希望去了长信殿,守殿门的太监拦住我,说是太后体乏,今晚要早点歇息,已经准备就寝。我今晚非见到太后不可,不管后果如何,我嚷了起来:“太后娘娘,杨诗兰求一见,太后娘娘,求您开恩。奴婢知错了,太后要杀要剐,奴婢都甘愿,求您饶了清韶吧!太后娘娘……”
“使不得哟,诗兰姑娘,你不能在这里乱嚷嚷,我们会受罚的,你还是回去吧。”
两个太监说着就边推搡我走,他们越是要推我,我越是要反抗,使劲往殿门那边冲去,一面喊着“我要见太后,我要见太后……”
殿门突然开了,那个服侍太后左右的老宫人立在门中央,面色冷冷地道:“让她进来,太后愿意见她。”
我一愣,那个老宫人态度很冷淡,难道太后不高兴了?但我必须要进去求她,不管她态度如何,我都要试一试。
跟着老宫人进去,她居然领着我进了太后的寝间里,太后着白色薄睡袍,侧卧在榻上,微微眯着眼,嘴角竟是挂着浅淡的笑意。
我跪了下去:“太后娘娘,诗兰多有冒犯,但不得不求见太后,求太后饶了清韶吧!”
太后神态悠闲地笑道:“杨诗兰,哀家就知道你会来。”
“太后?”我讶异一下,但转而一想她本来就是深思熟虑的女人,料到我会来也没什么意外的。
“你起来吧,不用那样跪着。”她招手让我平身。我犹豫了一下,便立起身来了。我心里纳罕,她怎么不计较我打扰她的休息呢?
“太后,求您放了清韶,我杨诗兰愿意以命抵命。”我急道。
她淡淡地笑了:“你以命抵命,那我的彻儿该恨透哀家了。哀家可不想再看到他每日失魂落魄的模样,很心疼的。”
我不解地看着她。她解释道:“你不在宫里的这一年,陛下甚是思念你,哀家看在眼里,急在心里。说也不管用,不说吧又怕他误了朝政。”
“陛下不会因为我误了朝政的。在诗兰眼里,陛下是以江山社稷为重的明君。”我十分肯定地说道。我了解刘彻,他再怎么喜欢一个女人,也不可能为美人舍了江山,他做不到的。一如今日他在众人面前许诺,今生不纳我为妃,就足以说明这一点。这也就是我会对他失望,有时候想逃离他的原因。
“你还是很有自知之明的。”她笑了笑,慢慢地坐起身来。一直默立一旁的老宫人忙扶着她,替她摆好枕头,让她背靠在榻首上。
她挥挥手,示意那个老宫人下去。老宫人瞄了我一眼,似乎不太放心我和太后独处。她道:“哀家有话和杨诗兰单独谈,你们都下去。”
老宫人便和旁边所有的太监宫人都退下去了。
偌大的房间里只有我和太后两个人,我忽然感到拘束,还有一种奇怪的感觉,她为何要支开旁人呢?
“过来。”她冲我招手,指了指她的凤榻。
她是要我过去坐?我讶然地望着她,然后微微低下头:“奴婢不敢。”
“你又不是没坐过,别让哀家等着。”她笑道,脸上竟带着几分慈祥。
我以前曾在那个凤榻上坐过,那时我怀有身孕,她对我表现得极为亲切,可现在我什么都不是,于她而言根本没有利用价值,她为何待我如此慈爱?一想到白天里,她在宣室殿逼着刘彻宣诺的威严,我无法把那个太后和眼前这个慈祥的太后联系在一起。她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女人,真是叫我捉摸不透。
我坐了过去,和她面对面,但我不敢抬头看她,一直低着头。
她打量着我的脸,始终带着微笑:“记得哀家第一次见你,觉得你清秀可人吗?”
我点点头。
“那个时候,哀家从陛下看你的眼神看得出来,他喜欢你,并且对你的喜欢和对其他嫔妃的喜欢都不一样。哀家就想啊,这个叫杨诗兰的女子,必定不一般。”
“太后过奖了,奴婢只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人,承蒙陛下的错爱,奴婢才会活到今天。”
以我鲁莽的个性,能在未央宫磕磕碰碰活到今天,是因为刘彻一直在背后保护着我。没有他那个保护伞,不知道我会死得有多惨了。
太后忽然正色道:“你不打算告诉哀家,你到底是什么人吗?你是从哪里来的?”
我惊讶地对上她的眼睛,她眼里有一种逼视,但又不是严肃。我不明白她想从我身上知道什么,怎么突然问我这些问题!
她说:“杨诗兰,哀家派人去查过你说的桃花源,可是大江南北都没有这个地方。当年你凭空出现在前殿那里,你说你到底是谁?为何要来未央宫,接近陛下是有什么企图?难道你真是宫里人传的仙女?说来也奇怪了,你包袱里的东西稀奇百怪,没有人见过你那些玩意。”
我沉下眸子,心里一阵紧张,原来她早派人查过我的来龙去脉,可我根本不是这个时代的人,她当然查不到什么蛛丝马迹。
但眼下,搪塞她的疑惑才是最重要的。我思来想去,也找不到合适的话说,沉默了一会,她又开口道:“别想骗哀家,哀家的人都查不出你的家籍在哪里,你像一个没有来处的人一样,突然就闯进宫里来了。你的行为举止和别人大不相同,你简直就是一个异类,哀家早观察你很久了。”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我还能说什么敷衍她?她既然故意支开旁人,留我独聊,说明她并不是想为难我,或做什么对我不利的事。
我道:“我不是仙女,但我为什么会来未央宫,只有老天爷知道。太后娘娘,如果我告诉您,我是来自和你们不同世界的人,您会相信吗?”
她稍微愣了一下,对着我笑了:“哀家相信。但不管你是从哪里来的,你的的确确已经出现在陛下的生活里,并且带给他那么大的波动,他甚至为了你顶撞哀家!哀家这心啊……”
“对不起。如果我可以选择,我宁愿那天我没有去未央宫的遗址参观,我没有穿越过来。”我喃喃自语道。
她没有听清我的话,但也似乎不想知道我说了什么,她瞅我了一眼,接着道:“哀家还知道,你和东方朔交情甚好,他为你做过很多事。东方朔是个可用之才,自视甚高,却愿意帮你做事,想必你有折服他之处。这就是哀家担心的地方。虽说斗智你未必斗得过别人,但哀家还是不得不防你。那吕后当年也是因为背后有审食其的帮忙才一步步地掌控众人,高祖一去世,她就独挡一面,控制了整个朝廷。”
“太后,”我唬得跪在地上,“奴婢绝没有吕后之心!东方朔和奴婢之间也绝不是吕后和审食其那样的关系,我们只是单纯的友谊,别无他意!”
审食其是刘邦的同乡,刘邦打天下的时候,命他以舍人身份照顾刘邦的妻子儿女。审食其后来与吕雉日久生情,吕雉对他很是依赖,利用他干预了不少朝事。
“哀家猜,你能逃宫,定不止清韶一个人帮了你,想必东方朔也出了不少力吧?”她的笑深有意味,“怕不止东方朔帮你,恐怕还有别的人?”
“太后……”我的额头都渗出了冷汗,我紧张地伏在地上请罪,“太后娘娘若是想惩罚奴婢逃宫一事,请罚我一人就好,是奴婢的错,我愿承担所有的罪责。”
“哀家已经答应陛下,不再动你一根汗毛,怎么能罚你呢?哀家只能拿清韶开刀了,其实,即使紫秀今日没有提及,哀家也已打算以欺君之罪治了清韶,杀一儆百的。”
她的声音越来越严厉,我抬眼望向她,她比我想象的还要可怕,还要狠辣老到!
她眯眼笑着说:“杨诗兰,如此,你还要替清韶求情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