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权走到我面前,问道:“华姑娘,听医师们说,你去了赤壁没几天就去油江口了。”
我坦然的说:“不敢有瞒,沉鱼的确去了油江口。”
他笑笑,说:“哦,没别的意思,只是问问罢了。”
而后走到中央说:“这次招你们来时有喜事。”
陆骏忙说:“不知主公有何喜事。”
“倒不是我的喜事,我只是想做个媒人,你看伯言也不小了,尚未娶妻。而华姑娘花容月貌,也到了婚嫁的年龄。你看……”
我突然意识到,孙权是想用这种办法断绝我和孔明的联系,身子一下子软下来,眼前渐渐模糊起来。我不敢抬起头怕触到孙权可怕的眼神。
我侧了侧身子,看到尚香几乎措愣的表情,这对她又是多么的残忍。
“好啊,华姑娘天资聪明,又知书达理。但是……”陆骏有些犹豫。
“但是什么?”孙权问道。
“但是不知道华姑娘意下如何?”陆骏转向我。
我没有说话,我转过身触到伯言的眸子,他只皱着眉,读不出他脸上的表情。
孙权走到子期身边,说:“不知华前辈是怎么看的。”
我忙走过去,拉住子期的手说:“家父早就期望沉鱼出嫁了,现在又是主公做主,那他定是愿意的。”我的声音越变越小,有些颤抖,我看着尚香从不知所措变为一脸无奈,再到怒视。我心里的底线快打破了,我合上眼突然意识到孔明的背影正越走越远。
尚香没有言语,默默的离开了大殿,我分明看到她绝望了。
跟孙权的性子很像,婚事就定在三天后。
到了门口,我几乎瘫掉了,幸是有人扶着我。我抬头看到伯言尴尬的表情,我对他笑笑说:“不过是连日赶路,尚未休息,无碍的。”
他皱了皱眉说:“不要硬撑了,我且告诉主公,将婚事退了。”
他刚转身便被我拉住,我说:“不必了,你比我更清楚主公心里想什么。”
他低下头,我只说:“我先走了。”
记不得是怎么会到甘宁府上的,我只记子期一直喊着:“我们鱼儿要成婚了。”
天香正在帮我收拾我那些可待可不带的衣服,见到我,只笑笑说:“都整的差不多了,将军叫你去是是何事。”
我再也没有这个勇气硬撑了,我抱着天香就哭了起来,第一次被人看到那么脆弱。
“怎么啦,怎么啦?”她不停地抚摸我的背。
我不明白怎么说,怎么开口说出我和她将是那种彼此互称嫂嫂的复杂关系。怎么说出当我愿意嫁给伯言时尚香的绝望和无奈。怎么说,我以后都可能见不到孔明这个事实。
第二天,全府的人都是充满喜气,当然不包括甘宁和天香。
上下的家仆见到我都跟我道喜,我强迫着自己扬起嘴角。我本不想出来的,但是看到天香怀着孕,却还要帮我打点东西,我不忍心便出来帮忙。
天香走到我身边说:“有件事不知道该不该说。”
“你说吧。”这个时候也没什么更残酷的事情了。
“听夫君说,将军给刘豫州发了请帖。”
“真的?”
天香点点头。孙权不过是想,若是孔明过来就斩草除根,若是孔明不过来。那么气气他便也好。我没什么紧张,只是现在的突然觉得孙权很可笑。牺牲掉妹妹的幸福,只为了防一个无须防的人。
他始终会知道的,不过是早点和晚点。
“你可知道是什么时候发的请帖?”我问道。
“好像不久,就今天。”天香想了想。
我看了看阴沉的天,只说:“我想要下雨了。”
她有些疑惑。
我笑笑说:“待使者将请帖送到的时候,我的婚也成了,他自是不会来的,没什么可担心的。”
我转过身方想走,天香却说:“你真的不想他来吗?”
我没有回答,只径直回了屋。
那天夜里,下起了小雨,是咋暖还寒时节应有的天气。
夜深了,府上的人都累了一天早早的洗洗睡下了。
我仗着油灯,拿来几许纸张,撑着黑色的油伞,在院子里折了几支树枝。学着孔明的样子做着灯,我想着他当初教我的姿势,想到他深邃的眸子和温和的笑容,记得他当初如何自信的告诉我明天翼德会来救我们,想着想着,眼眶微微的湿了。我将做好的灯点亮,看着它离开我的手,徐徐的上升。这雨小的还不足以将等熄灭,只是想不到的是,它自己焚烧了起来,灭了扎入泥土。
往往事情出乎你的所料,这才是人生。
后一日,听说尚香病了,只有我才知道她是心病。
我没有被天香劝阻依旧任着自己的性子来到尚香屋内,我将门关上。
她躺在床上,背过身子说:“出去,我不想吃。”
我淡淡的微笑:“我是来给你看病的。”
她身子微微的颤抖,许久才说:“出去吧,我不想见到你。”
我走到她床头,坐下来,说:“有太多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
她猛地起身,拔出她手里的匕首,指着我的脖子说:“的确不是我想的那样,我知道我不会和伯言在一起。可是谁都好,为什么是你。我知道我大哥是为了监视你,我都知道。可是你明明可以找别人的,为什么是伯言。他喜欢你。”她顿了顿语气微微的平和下来:“他喜欢你,可是,你不能利用他。”
她红红的眼里充斥着愤怒,我只对她笑,在她面前我无话可说。
“你走不走?”她的匕首已经割破的皮,她没有用力,只是匕首过于锋利,就好像它的主人一般。我依旧无动于衷,我只是淡淡笑笑,别的我什么都不能做。
她收回匕首,站起来,说:“那好。”她有些哽咽,而后离开了房间。
我深深的叹了口气,谁都没有错,只叫我们都生逢乱世。
血流过脖颈,染红了我雪白的素衣。我想我本应该很恨孙权,但是我想到当初他得知我是女儿身时的不为难,他是明君,起码对江东来说他是不可替代的。
我出门的时候婢女看到我都略带吃惊,我只对她们微笑示意我没事。我路过院子方巧碰上紫鸢,她看到我血染的衣服像是要说什么,可是她没有。我对她微笑,她避开我的目光转向一侧。
“那天,子期去找你,可是他找不到你。”我想跟她解释八年前的事,起码让她知道她不是被抛弃的那一个。
她依旧背对我,看不到她的表情。
“请你不要怪他。”我的语气像往常一样的平和。
她深吸一口气,只说:“你回去吧。”
我转过身,而后说:“鸢儿,记得来参加我的婚宴。”不知道是怎么说出口的,这本该是最幸福的时刻才对。
走在街上,整个人都有些踉踉跄跄,怕是这几日都在操劳,再加上这些皮外伤身体已经透支了。
“沉鱼?”
我转过头,眼前却一片雪白。
醒来的时候已经在床上了,我用手触摸那被包扎的伤痕。我记不得是谁,只记得那个呼唤的我人身着一袭青衫就像他一样。
我吃力的支撑自己的身体,轻轻的靠在床头。
屋外“她现在病成这样,实在是不适合成婚。”我听到天香的声音。
“我看也是,那就再缓几日吧。”
我忙托着自己疲惫的身体和凌乱的头发冲出门。
当我打开门看到所有的人都在,孙权,甘宁,天香还有伯言。
我淡定的对他们笑笑而后转过身对孙权说:“主公不必担心,今天我不过是太累了,明日婚宴的事就不必耽搁了。”
兴许甘宁和天香有些疑惑,我明明就不想成亲却在这个时候期待婚礼早点办完。只有现在眉头紧锁的伯言知道,我这样做无非是为了孔明。
孙权笑笑说:“你看你这身子骨,都瘦成这样了,还是该些日子再成婚吧。”他完全不搭理我的请求,只转过身子离开了。
甘宁示意天香离开,天香只看了看我。我说:“回去吧。”
屋内只剩下我和伯言,那个一袭青衫的伯言。
我坐在床上,伯言将煮好的药端到我身边,轻吹那勺药而后递到我嘴边。
我略带尴尬的伸手去接在他手里的勺子,而他只说:“你是我未来的妻子。”
我收回微微颤抖的手,原来一切都不是我想的那样。
我静静的躺在床上背过身子,只听到开门的声音,和伯言说的最后一句话。
“放心吧,我不会让主公对他怎么样的。”
听到这句话,本能的捂住自己的嘴巴,整个人蜷缩起来,眼泪充斥了我的眼。
我忍着即便是咬破了嘴巴也不肯哭出声。
“对不起,伯言。”
“沉鱼,沉鱼?”
“医官她怎么啦?”
“身子疲乏,再者受了皮外伤,现又赶上风寒。恐怕……”
“恐怕什么啊,医官。”
“嗨。”
如果真的就这样死了,那么我没什么,只是还有些事情放心不下。
不知道,紫鸢会不会卷入争宠的行列。
不知道,天香的孩子会不会平平安安的长大。
不知道,甘夫人现在身体可好。
不知道,子期会不会好一点,会不会记得回家的路。
不知道,他会不会……
等我再一次睁开眼的时候,他就坐在我的身边,平静的像是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
他扶着我起来,我只是一直看着他,生怕他一离开我的视线就再也不会出现。
他像伯言一般将药递到我嘴边,我乖乖的喝下,而眼睛却舍不得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