邝里大人站起身,绕过桌子走到梁景骁面前,拍了拍他的肩膀,似是安慰。
“殿下,总得继续往前走的。”
邝里大人离开后,梁景骁将面前杯中的酒一饮而尽,却似乎仍是不解苦闷,后竟是端起酒壶痛饮一番,仿佛只有如此,才能让他冷静下来。
蓦地,他似是想起了什么,转身离去。
他想见江珩,现在。
梁景骁回府后见江珩正在极力说服朱雀与她一同用餐,朱雀连声说这不合规矩,怎么都不肯,江珩无奈撇撇嘴,只得独自一人低头吃饭。
梁景骁见状薄唇微翘,缓缓走了进去。
江珩见他进来,也未起身请安,这本就不是他们二人的相处方式。
“回来了?饭也没吃就跑出去了,你干嘛去了?”她说话的空隙也不愿放下筷子,只抬头看了梁景骁一眼便继续吃饭。
梁景骁未发一言,坐在她的一旁,只静静坐着。
江珩见他不说话,又道:“我太饿了,没等你就先吃了,你在外面吃过了吧?”
“阿珩,你可曾被信任之人欺骗过?”梁景骁没就着她的话往下讲,而是问道。
江珩听后险些被呛到,她忙咽下口中的饭,白了梁景骁一眼,道:“有啊,你不就是么,骗我。”
说完端起碗继续吃。
“呵,还真是。”梁景骁轻呵一声。
江珩这事才感觉到他似乎有一丝低落,她放下碗筷,转过头注视着梁景骁,问道:“是发生什么事了么?”
梁景骁沉沉地望着她如水般澄澈的双眸,或许是在酒精的作用下,他比往日更加思念她,思念她的声音,她的眉眼,她的一颦一笑,举手投足。
明明她此刻就在自己的面前,可他却觉得自己仍旧离她很远,她就像是一朵成熟的蒲公英,一阵微风便可将她吹走,无迹可寻。
他倾身缓缓向江珩靠近,目光紧紧凝视着她的朱唇,胳膊自它身旁而过,虚揽着她的腰身。
江珩见状先是一愣,他没想到梁景骁会有这番举动,再恋爱白痴的人都明白了这时候他要做些什么。
一个念头轰地在她脑海中炸开:他梁景骁不会对我有意思吧?
这个念头一旦蹿出,她的心便不了遏制地狂跳起来。
随着梁景骁的靠近,她只得慢慢向后靠,试图躲闪。
一旁的朱雀早已经知趣地离开了,顺便为二人带上了门。
留下梁景骁与江珩在这半密闭的空间里以这样一种姿态独处,难保不会出什么事情。
“你……你喝酒了?”江珩不知所措,闻见他鼻息间的酒气,胡乱说道。
梁景骁闻言停了动作,轻咳了两声向后倾去,伸手摸了摸鼻尖,道:“喝了一些,”片刻后像是想到了什么,接着道:“你不喜欢?”
江珩不反感酒精,相反她觉得酒精的味道有一种特别的美。
可此刻她却单手捏住鼻子,像是十分介意一般:“嗯,不喜欢。”
“刚才,是我唐突了,你接着吃吧,我去书房。”
梁景骁说完后起身打开门离开。
门外的朱雀见自家主子这么快就出来了,倒是略显吃惊。
“爷,您这么快就……”像是意识到自己话中的不妥,她立即禁了声。
“你进去陪一陪王妃,她若喜欢你陪她一同用餐,你顺着她便是。”梁景骁也没去计较她的话,说完后顾自去了书房方向。
江珩见他该是走远了,便单手抚上胸口,坐直身体大口大口喘着气,另一只手为自己倒了一杯茶三口两口地喝了下去。
“王妃,您还好吧?”朱雀进门见江珩一副惊魂未定的模样,不解。
“还好还好,那个,我吃完了,你能帮我撤下去吗?我想睡会,谢谢啊。”江珩说完后起身走向了床。
这半日从没经历过的出行方式,的确让她有些睡意。
可一闭上眼睛就是梁景骁那张棱角分明的脸和意味难明的眼神,她伸出双手拍了拍自己的脸,试图让自己不去想。
迷迷糊糊地睡了一会,她便起身准备出门。
她揉了揉酸痛的脖领,走到梳妆台前,卸下头上那一支支一串串的配饰,将早上朱雀为她盘好的发髻散下,随意扎了个她平日里常梳的发髻,换上了自己来时穿的衣服。
“王妃,您要出门吗?让婢子同您一道去吧。”朱雀感觉到江珩似乎并没有吃饱,又为她端来了糕点。
此刻见她准备出门,放下餐盘张口说道。
江珩才走出门口,闻声转身看去,想了想,道:“不用了,我自己去就行了,很快回来。”
朱雀还未来得及说什么,江珩已经一路小跑出了门口。
已经是来王府第二天了,她得去找秦亓绮报个平安才是。
她是步行,路上花费时间并不短,加上她出发时天色本就不早,是以来到了花房门口,天已经擦黑。
她见门是从里面锁住的,于是抬手轻叩门栓。
“亓绮,是我。”
没过多久,秦亓绮的脸从门缝中渐渐清晰。
“阿珩!”秦亓绮分外激动,一把将江珩抱住:“太好了阿珩,你终于来了,这两日没有你的消息,我这颗心一直悬着。”
想起了什么,秦亓绮又松开胳膊,捧起江珩的脸左看右看,确定她没什么事,道:“看你这么完完整整的站我我面前,我就放心了。”
“我们进去说吧,亓绮。”江珩见到她也是安心,边揽住她的胳膊边向里走。
“阿珩,我……”她二人在桌前相对而坐,秦亓绮紧紧握住江珩的手不愿松开。
她有很多话想要问她,可却不知道从何开始。
“阿珩,那个忠宁王好吗?他对你好吗?”她思量片刻,问道。
“亓绮,这个忠宁王,你是见过的。”江珩顿了顿,道:“他是梁景骁。”
“什么?是他?这怎么……”秦亓绮被她的回答惊到了,半晌不知该如何接话。
“可……若是他的话,为何不与我们一同商议对策呢?”秦亓绮思忖道。
无论怎么想,他们既是相识,便如何都不该是现在这个局面。
“以前我也不理解,但是我现在好像懂了。”江珩手掌撑着下巴,“我觉得,他好像喜欢我。”
虽然自己这样一个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女生被王爷喜欢,听起来很不可思议,可种种迹象表明,她的猜测应该是正确的。
“我们阿珩这么善良,若我是男子,定然也是中意你的。”秦亓绮听后虽顿了一顿,倒也并不觉得意外。
美女救英雄的戏码之后,英雄喜欢上了美女,也是一段佳话。
江珩没有说话。
“那你呢,阿珩,你喜欢他吗?”秦亓绮似乎有一点兴奋。
“不喜欢吧……抛开这个不谈,我也总是要回家的,不可能一直留在这。”江珩说完后低了低头。
“回家?阿珩,从前你就总说回家回家,可你的家在哪啊?你从未与我说起过。”秦亓绮瘪了瘪嘴。
“在很远的地方。”江珩转过头望向窗外的渐落的夕阳,神色低迷。
“阿珩,我看那个梁景骁是一个有情有义的,虽然我不喜欢他们皇室的是是非非,可我觉得遇见一个两情相悦的人,实属难得,你真的一点都不喜欢他吗?”秦亓绮认真道。
“亓绮,你是在劝我留在他身边吗?”江珩转过头问道。
“我只是怕你后悔。”
其实不得不承认,梁景骁对她的确蛮好,一个皇室贵胄,对她这样一个平平无奇的女孩子能做到这个份上,自己应该算是拿了女主剧本了吧?
可是又怎么样呢?她得回家啊。
江珩又和秦亓绮聊了一会,趁着还没完全天黑,匆匆离去。
行至王府门口还有段距离时,江珩看见府门口来回踱步的高大身影,除了梁景骁还会是谁呢?
她攥了攥身侧的裙身,抬脚走上前去。
“在等我吗?”江珩走到梁景骁身旁,道。
梁景骁见是她,微微松了口气,却也没有多说什么,只道:“嗯,走吧。”
他觉得自己下午之举或许会吓到她,本打算这几日少与她接触,可听到朱雀说她下午独自出门后天色渐暗许久未归,他这才慌了神。
梁景骁命阿川阿季与朱雀三人出门去寻,并将包含花房在内江珩可能去的地方告知了他们,自己则要在家等着,亲眼见她才心安。
“你早些休息吧,我今日在其他地方睡。”梁景骁将她送至屋外,自己转身道。
“嗯,你也早点睡吧。”江珩道,随后转身进屋关上了门。
接下来的几日,二人像是说好了一般,默契地鲜少见面。
朱雀也察觉到了两位主子之间难以言说的奇怪氛围。
“王妃,近来婢子看您兴致缺缺,不如婢子陪您在这府中转转吧,咱们王府极大,想来您还未逛过呢。”朱雀看江珩望着窗子发带,边整理她的衣服边道。
江珩听后眼珠转了转,似是来了兴趣:“这王府,很大吗?”
“这是自然,圣上宠咱们王爷,当初王爷年纪轻轻圣上便为他开了府,这府邸也是众王爷中顶好的!”朱雀见江珩听后不再如前几日那般无精打采,双目炯炯地道。
“那你陪我转转吧。”江珩站起身道。
这王府果然是极大,每到一处朱雀都能为她讲一个梁景骁小时候的故事,惹得她频频发笑。
“当时王爷就坐在石头那里等,婢子怎么劝他都不肯走,眼看着都快下雨了,他却非要等到花开。”朱雀回忆着,笑了笑接着道:“婢子只得撑着伞,同他一起等那珠昙花盛开。”
那是一方池塘,池塘边零零散散立着几株花枝与巨石,看起来不像刻意栽种,倒别有一番景致。
江珩脑海中想象着朱雀描述的画面:“他小时候,这么执着吗?”
“是啊,婢子那时候也还小,不明白为何他如此执拗于一株花,”朱雀顿了顿:“后来婢子才知道,有人跟他说,在昙花盛开时许愿,便可成真。”
江珩不知道梁景骁当初许了什么愿,是否实现了,可想来,应该对他很重要吧。
“这是哪?”江珩指着一处似乎刚刚开垦不久的耕地,那片地空无一物,与这周遭的环境格格不入。
“这是咱们王爷特意为您开的一片地,采光极好,他说您喜爱花草,日后嫁进府中也不会觉得无聊。”朱雀将梁景骁当初的话一字不差地学与江珩。
这片地,的确是梁景骁选了许久才定下的,不光是因为采光好,也因着离这里不远处就是他的练武场,若是他练武之时转头便可见她在此劳作,她与阳光同在,便是最幸福的了吧。
江珩没想到梁景骁如此用心,她心中的某一处好像被微微锤了一下,痒痒的。
“回去吧,朱雀。”江珩望着那片毫无杂草的地,垂了垂眼,低声道。
一个位高权重的王爷肯如此用心,换做任何一个女人,应该都会为之动容吧。
朱雀本以为她如此说,江珩该会很感动,可不承想她却是这种淡淡的反应。
她不清楚二位主子之间发生了什么,但以她对自家王爷的了解,却隐隐感到,王爷他似乎想要从江珩这里争取到什么,可是却害怕将其越推越远。
她没有过问,只陪着江珩回了屋。
江珩回屋后,一直在想如何处理他与梁景骁的关系以及感情。
她没有经历过什么暧昧或者友情以上恋人未满的关系,也不知道自己对梁景骁,算不算喜欢。
不过似乎与他相识以来,自己的确愈发依赖于他,这并不是好现象。
人在一个环境中一旦有了留恋,便很难再抽身。
或许梁景骁对她,并不能算是喜欢呢?只能说是一种新鲜感,一种不同于这个时代的特别。
这样想着,她便觉得十分合理,原本郁闷的心情,也顿时云开月明。
人的新鲜感是有保质期的,总会有过期的一天。
虽如此想,但心中依然无所适从。
她一时没了法子,不知如何处理,只得选择逃避,虽然这并不能解决问题,可似乎别无他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