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的时间兜兜转转过去。
数数日子，距离高考没多久了。
日出日落，窗间过马。
顾铭搬到了曾经罚站时那栋从窗户口望进去只能看到一沓一沓试卷和书本的教学楼。
在王伟眼里顾铭从那天起变了一个人。
他卸载了手机里所有的游戏和娱乐类软件，然后装上了各种学习用的APP。
课桌里塞的全是各式各样的复习题，以前的漫画与小说已经毫无痕迹。
甚至偶尔出来打篮球的时候都会捧着一本英语书在背诵单词。
以前那个会和他下课打打闹闹，上课嘻嘻哈哈的顾铭消失了。只剩下现在这个呆板，刻苦，没有感情的学习机器。
然而对于顾铭来说，其实这一年过的并不平静。
他和杨依的感情在压力下像他的学习成绩一样逐步上升，外界的声音成为了他们彼此信赖的肥料。
虽然到现在为止，顾铭依旧只和杨依有着为数不多的几次亲吻。
但他已经心满意足。
然而，总有人是见不得别人好的。
顾铭和杨依的恋情被捅到了班主任那里。
德阳一中对于高中生恋爱现象管控的十分严格。
班主任坐在办公室看着站在面前手拉手的俩人却毫无办法。
“说你们恋爱耽误学习吧，顾铭的成绩还提升了。杨依的你自己的功课也没落下。”
“说你们恋爱风气不好吧，你们俩都是善良正直的好孩子，班上的闲话老师不是没听过。”
“说你们年纪太小了还不是时候吧，老师也不是没有年轻过，不是没有经历过。”
“你俩恋爱这事儿吧，其实不算什么，怕的就是别的同学群起效仿。”
“你们要知道，不是每一对高中生情侣都有你们这样成熟。万一出了事，学校就得担责任，老师就得负责任。”
班主任唏嘘的叹了口气，愁的挠了挠头。
几根头发如远行的游子离开故土，飘飘零零的落在地上，一去不回。
“老师也不想棒打鸳鸯。”班主任手指敲了敲桌子，似乎下定了什么决心：“但是形式还是得走的，你俩给我回去，每人写800字的检讨交上来，以后在学校里尽量少凑在一起。不过这事，我还是得通知你们父母。”
说到这里，班主任歉意的看了一眼杨依道：“听说你妈妈情绪不是十分稳定，你那边，我就不通知了。”
“至于顾铭，我肯定会打电话通知你父母的。”班主任喝了口保温杯里的菊花枸杞茶，挥了挥手，示意俩人可以走了。
顾铭和杨依离开办公室，顾铭贴着杨依耳朵说了一句：“没想到老秃子人还挺好的，我以后再也不这么叫他了。”
“咳咳”身后传来班主任警示的声音，吓得顾铭赶紧站好，快步离开。
班主任看着这对小情侣越走越远的身影，感叹一声：“年轻人的感情啊。”接着回到办公室开始给顾铭父母打电话。
当天顾铭刚回到家，就被他妈拎到沙发上坐着。
顾铭正想开口主动坦白，就看到他妈用眼神上下打量了他一圈，然后惊喜的道：“我家的猪居然会拱白菜了，来，给妈妈说说，哪家的白菜，水灵不水灵？”
顾铭一头黑线脑子里像视频弹幕般飘过各种想法。
“我是不是亲生的？”
“哪有妈妈说自己家儿子是猪的？”
“我会不会是我妈从外头捡回来的？”
“我在我妈眼里居然是头猪？！”
“儿子，傻啦？问你呢，说话啊。”顾铭妈妈疑惑的问道。
顾铭回过神来：“她叫杨依，很漂亮也很善良，在我心里，是最好的姑娘。”
“哦~”顾铭妈妈拖了个长音：“那她家里什么情况？知道你俩的事吗？”
顾铭皱了下眉头，欲言又止。
“怎么了？女孩子家境不好？还是不同意你们俩的事情？”顾铭妈妈问道。
“妈，她是那个...的女儿。”短短的十六个字顾铭却花了差不多一分钟说出来。
顾铭妈妈沉吟了俩秒道：“所以呢？”
“妈，你不反对我们吗？”顾铭有点惊讶。
“为什么要反对你们？你的改变妈妈都看在眼里，一个能让你进步，独立的女孩妈妈为什么要反对你们在一起？”
“就因为她爸爸的身份吗？妈妈不是那种戴着有色眼镜看人的妈妈。”
“如果这个女孩儿真的像你说的这样，而且你又喜欢她。妈妈反倒觉得省心了。”
顾铭妈妈慈祥的看着顾铭，拍了拍他的背：“饿了吧，先吃饭吧。”
饭桌上顾铭正准备快速解决战斗，好回房间复习，冷不丁的听到妈妈问了一句。
“儿砸，你和那姑娘到什么地步了啊，有没有，咳，去过酒店了啊？”
顾铭差点被一口饭噎到，赶紧喝了口水道：“妈，我们还小呢。”
顾铭妈妈悠闲的夹着菜道：“其实吧，也不小了。”
顾铭放下筷子，无奈道：“妈，我俩都没满十八，去不了酒店，而且现在也没这心思，高考才是最重要的！”
顾铭妈妈遗憾的叹了口气：“行吧，儿子懂事了，知道负责任了，分得清主次了。”
顾铭赶紧两三口结束晚饭，逃也似的离开饭桌。
顾铭不是没有想过和杨依更近一步。
只是他觉得爱是两个灵魂的相通，不是一个器官对另一个器官的反应。
所以他会去等，等到杨依卸下心里的包袱，一切水到渠成的那一天。
这一年里还有两件事。
一件事是杨依带着顾铭去见了她妈妈。
顾铭除了那张新年自拍，只在家长会的时候见过她妈妈一次。
印象中她妈妈是一个风姿绰约，温柔知性的女人。
再见到时，顾铭甚至不敢相信这是同一个人。
杨依打开门，里面严严实实的窗帘阻隔住外面的阳光，整个客厅显得灰扑扑的。
地面上凌乱的散落着各种东西。
她妈妈窝在沙发上顶着一头黑白纠缠，纷乱繁杂的头发。
脸上的颧骨瘦的高高鼓起，嘴唇干裂的脱皮，俩只眼睛看不到半分生气。
听到开门的声音就吓得蹲在客厅角落里瑟瑟发抖。
杨依安抚了许久才平静下来。
三人谈话时她妈妈眼神止不住的乱瞟，好像提防着随时会在某个黑暗的角落蹦出一头吃人的猛兽。
出来后杨依悲伤的告诉顾铭。
她妈妈现在有严重的精神衰弱。
怕光，怕响声，有时还会歇斯底里的摔家里的东西。
她外公外婆打算把她妈妈送去疗养院，请专人照顾。
另一件事就是杨依爸爸的终审判决下来了。
结果是死刑，缓期俩年后执行。没收所有个人非法所得并处罚金。
也就是说，以杨依爸爸的年纪，就算这俩年老老实实的不犯事，这辈子也要在监狱里度过余生了。
得知消息的时候，杨依想竭力假装的平静一点，眼泪却像开了闸门的洪水。
“顾铭，其实我知道大概就是这么个结果，可真等到这一天，我还是不敢去相信它。”
“顾铭，我要怎么办啊，他是我的爸爸，是这个世界上对我最好的人啊。”
杨依趴在顾铭怀里，泣不成声。
在高三的第一个学期结束后的暑假，顾铭和杨依踏上了去首府探监的旅程。
顾铭在监狱外面等了杨依一个小时。
出来后，杨依红肿着眼睛，神色坚定的拉住了顾铭的手。
顾铭没有问杨依和她爸爸说了什么。
回程的路上杨依疲惫的靠在顾铭肩膀上睡着了。
顾铭看着身边这个柔弱又坚强的女孩。
轻轻的贴在她的耳边说：
“你别怕，还有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