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陵城畔。
一片青山绿水,延绵数千里,其间奇峰林立,怪石嶙峋。
不少如剑器般直插云霄的山峰傲立于其间。峰上终年云雾缭绕,仙气缈缈。即使是骄阳横空,也驱不散这或薄如纱、或厚如棉的云雾。
其中位于最中心,在日光的照耀下于云雾见若隐若现,似虚似实的最高山峰就是云台峰了。
山脉是钟山,金陵人常言:“钟山有仙人,踏剑而行,遇妖则斩。”
正是因为天下四大剑道圣地之一的钟山剑宗就隐于此山中。
云台峰就是钟山主脉。
除却云台峰,还有栖霞峰、紫霞峰、玄武湖、燕子矶、雨花峰、灵谷共有七脉传承。
钟山七脉,云台为首,七绝剑器,希云第一!
楚启就是云台峰的嫡传弟子。
他的师父是钟山此代掌门、云台峰首座柳至的师弟。
也就是说他得唤钟山掌门一声“师伯”。
掌门柳至,炼气第十二境婴化元神的绝代强者,又有神剑希云相助,战力在十二境中也是绝顶。
而楚启的师父,名唤陈太钦,乃是炼气第十境凝聚金丹的剑道真人,他境界早已圆满数年,本来正静修炼心,静待天机,只差临门一脚便可金丹育婴,跨入第十一境。
只可惜自年前有风声起,他便毅然出关,破静为动。
更在几日前的金陵大战中,随他的掌门师兄前往星空之上,与诸路正道共同抵御大妖,也不知经历了怎样的生死。
此时的陈太钦正在一座草庐中手持竹简毛笔,正襟危坐,双目微睁,似乎正在写着什么。
一刻钟过去...
一个时辰过去...
端坐在他身前的楚启一袭白衣,衣上没有半点污渍。
他的黑发披肩,却不似之前在金陵城般散乱。
那条编着的细长辫子(类似于很长很长的脏辫)垂到左腋下,末端处还串着一颗细小的玉珠。
楚启轻轻张开嘴,欲言又止。
良久,他说:“师父,要不我先退下了。”
陈太钦鹤发童颜,两鬓却是乌黑发亮,一袭青衣打理得整整齐齐,看不到一丝褶子。
正经端坐下,俨然一副得道真人。
“乃娘之!”
他突然暴起,手上的毛笔猛然掷向眼前的弟子。
楚启见怪不怪,头微微一偏,毛笔呼啸而过,落在了后头的墙壁上,什么声音也没有,只留下一个小小的洞孔。
楚启没有说话,见怪不怪地看着自己师父,那眼神仿佛在问:“我可以退下了么?”
“六年了,整整六年了啊!”
陈太钦咆哮着,原本整整齐齐的青衣多出了许多褶子。
“静坐个鬼球!”他嘶吼着,“憋出一身鸟气!”
然后又是一阵颇为暴躁的问候语。
似乎是发泄了一番后:“为什么一点感觉都没有。”
楚启想了想这六年来,如此这般的情景隔三差五就要上演。
自己师父早于二十多年前便结成了金丹,臻至圆满也已六年。
按理来说一般的境界圆满后,多少会有些突破的契机跟感觉。
可他却怎么也感受不到那冥冥中的契机。
“掌门师伯说您需要静修。”楚启微微道,“心静之后水到渠成。”
“狗屁,那老家伙的话能信?”陈太钦骂骂咧咧,“连你小子都已蜕了凡躯,搭建了长生桥步入了第六境。”
“为师已经熬了六年了,人生短短几个秋?还有多少个六年!”他仿佛有些颓然。
楚启微微计算道:“您老现在不过一百三十载春秋,金丹修士少说也能活个五六百年,若说几个六年,其实也还多得很。”
“我不管,你小子资质拙劣,破五入六也就用了五年,为师何等天纵奇才,为何六年还丝毫未有精进!?”他嘟囔,蛮横道,“这次武夫盛事,你破入六境,定然有所感悟,快和为师说说!”
没错,楚启破境了。
几日前,金陵大战龙兽后,他尽力而为,自己好友无事后,便在那座小屋里昏昏睡去。
待醒来的时候发现毛霸霸已不在身边,只在自己身上盖了一件锦绣披风。
后面出去一问,方知武成侯归来了。
于是,他就这样突破了。
“郁气渐消,水到渠成。”楚启一本正经地说着。
陈太钦挑了挑眉:“嗯?你先前没突破的时候可不是这么认为的。”
楚启尴尬地摸了摸鼻子。
云台峰上,他们这对师徒倒很是有趣。
都是一样的天资卓越,都是一样的修为精进极快。
一个却滞留在金丹圆满六年未有契机,一个却卡在第五境蜕凡五年也没踏上长生桥。
那时候掌门柳至便对二人说:“炼心再去炼气,水到自然渠成。”
于是静坐炼心也成了师徒二人常有的修行。
楚启生性不算跳脱,倒也坐的住。
但自家师父,听门中长辈们说他从小不是个安分的主。
于是坐着坐着就开始砸东西便是常有之事。
楚启不知道师父的具体情况,只能说着自己的状态与看法。
他突破之后,不仅蜕去凡躯,踏上长生桥后,从炼气之士真正变为了修真之人。
不论别的,单单一身灵力就是大涨,涨幅极为骇人。
他觉得这应该是自己在第五境停滞多年后,境界虽未破,但灵力却一直淬炼的结果。
兴许掌门师伯所言水到渠成的确是有道理的。
那日不见毛霸霸,出屋发现已是一片晴空万里,又听人言武成侯已经回归。
他一颗悬着的心彻底放下,只感觉多年积累的郁气也一同全然消散。
好似...破开云雾见青天!
于是他就突破了,且灵力如潮。
“或许您老人家跟我一样,圆满后久久不突破,越是在意便越是郁气横生?”他试探着说道。
陈太钦眼一横:“你资质拙劣,才会有如此瓶颈。为师当年勇猛精进,十境之前从未有过任何瓶颈!”
楚启闻言砸了咂舌。
不由想反驳一句:那也许您前面越顺利,后面碰到的瓶颈可能也就越大。
不过他想了想多年以前二人最开始探讨突破问题时,他多嘴说了一句,却被师父笑眯眯地罚抄了二百遍剑经。
美其名曰:练字炼心。
其实他从师父的眼里看的出,那得意的眼神充斥着一个信号:敢这么咒为师,定要你好看!
于是他没有多嘴。
良久陈太钦又拿起一只毛笔,又准备写些什么,却依旧迟迟没能落笔。
看着自家师父如此纠结,楚启开口问道:“师父,您不如与我说说那日星空之上的光景?”
陈太钦白了他一眼,然后缓缓张嘴,语中带着一丝炫耀:“星空之上起码也要中五境后期方可步入。有的人是八九境,有的人却是第十境。”
“你方才步入中五境,离那里还远着呢。”陈太钦微微笑着,“不过为师就与你说说那日的光景。”
“那几位至强者去了更远的星空,我也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不过武成侯没输也就是了。”他没有说武成侯赢了,也没说那尊妖皇敖庚输了。
“为师的话与你的一众师伯师叔还有诸多正道同仁与那些妖族魔道混战一团。场面十分混乱。不过为师剑道无双,一手卷云式直毙一尊九境大妖,实在不值得一提。”他微微摇头,嘴上却是越说越有劲,“而后两尊十境妖王携手围攻于我,为师左手一记......”
楚启听着微微愣神。
等他讲得有些口干舌燥,面色红润后,楚启问道:“那如何才能去星空之上,为何有的人要八九境,有的人却要第十境?”
陈太钦微微一愣,狐疑道:“你不会就是为了问这个吧?你难道不关心为师在星空之上斩杀妖魔....”
“当然!”楚启恭维道,“我只是想,师父您老人家天纵奇才,不知是哪个境界才登得上那星空之上的?”
陈太钦满意地点了点头:“为师自然是第..第八境时便踏上星空之上的。”
“至于如何踏上,你能踏上时自然便会知道,不知道时自然就是踏不上的。”他意味深长地看了看自家的弟子,卖了个关子。
两人又说了些别的话。
“我总觉得哪里不对劲。”陈太钦打量着自家徒弟,猛然道,“难怪看你有些奇怪,你那柄剑器呢,你平常不是一直觉得剑器不离身才能更为契合,人剑合一的么?”
他看着楚启空空如也的手,恍然大悟:“你的剑器呢?”
楚启不喜欢将剑器存于养剑葫之中,他更喜欢剑不离身的感觉,他喜欢手握剑器的踏实感。
养剑葫是钟山剑客特有的灵器,每个葫芦里蕴有大小不一的空间,能装一些物品,最重要的是这小葫芦对于剑器有独特的用处。
它能够蕴养剑器的灵性,也能细微修复受损的剑器,极为玄妙。
虽然无论是蕴养灵性亦或者是修复剑器,速度都是慢得可以...
但每蕴养一点,剑器离蕴养出灵性便会更近一分,传导灵力时的阻塞感便会减少一分,剑修的战力也就会更强上一些。
一柄好的剑器绝对是剑修战力的重要组成部分。
但楚启就是不喜欢将剑器存在养剑葫里。哪怕自己师父赠予自己的乃是品质很高的养剑葫,就算是在钟山也是极为罕见的。
“先前在金陵,剑器受了些损伤,灵性似有些损耗,剑身也有些许裂纹。”楚启如是回答。
“你这败家子!”陈太钦闻言皱眉道,“我的心怎么有些痛...”
楚启微微低下了头,装作知错的模样,他知道自己又要挨骂了。
“你这败家玩意儿,你可知道为师为了获得这柄白玉京花了多少灵票?”陈太钦捂着心口,“二十万啊,整整二十万颗灵石面额的灵票!两百张那么厚一叠!”
他比了比手指,又骂了几句“败家子”、“败家玩意”....
楚启有些尴尬地摸了摸鼻梁,要知道他作为钟山嫡传,宗门给的灵石花销费一年也就几百颗...
自己的剑器是有了灵性的,而且品质还不低。
“白玉京啊...啊啊白玉京啊...败家玩意儿...”陈太钦还在哀嚎。
“仿的...”楚启面色略红地说道,似乎在为自己开脱。
“仿的白玉京,那也是灵剑!”陈太钦喝道,“你当那些剑修手上所谓的灵剑都配得上叫灵剑么?不过是用了些珍稀灵矿锻造的利器罢了,顶多只能叫灵剑胚子!只有真正有了灵性的剑才配叫灵剑!”
“你那小葫芦算好东西了吧?你若是指望它能蕴养出一柄带有灵性的剑器,起码要上百年!知道珍贵了吧,你这个败家玩意儿,给老子滚出去!”
“罚抄剑经二百遍...不!三百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