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云.
凄风..
刀兵...
金陵城内的战火似乎在武成侯府外悄然消散——这里只有沉寂，死一般的沉默与寂静。
沉默的铁衣卫士手持冰冷的横刀冷眼盯着不远处的龙首大汉。
龙首大汉一双阴毒的竖瞳冰冷地盯着面前的少年。
少年脸上的血迹也已经冷却，血液凝成了褐红色的斑迹。
他摆着拳架，静静地朝向龙首大汉。
毛霸霸的心却不是那么平静。
“要让铁衣出手么？”他有些不甘心。
他明白自己是高傲的，是天生的奇才，虽不喜武道，他却能用更少的时间练出更强的修为。
自习武以来，他于金陵全无敌。同辈修士，不论炼气习武者，都不是他的对手，也唯有那名差不多年龄的钟山剑客值得让他侧目。
不让铁衣出手自有一部分是源自自己这份高傲，他要给自己那独断的父亲看看，五境武夫同样可斩妖皇圣裔。
这是对自己武道的磨砺，也是向父亲证明自己的力量。
但这份高傲也不曾迷惑住他的双眼，毛霸霸也清楚，铁衣一旦出手，也不知暗中会有多少黑手跳出。
武成侯威压天下，曾得罪的人不知几何，憎恶、妒恨的人也不知几何。
若是平时那些跳梁小丑就算是心有怨恨，也不敢表现在脸上。
但如今光景，谁敢肯定有多少只眼睛盯着自家侯府？谁敢肯定他们不敢赌一把武成侯一去不回？
那些眼睛，有多少是魔道妖孽，又有多少是表面恭敬却躲藏地更为隐蔽的“自己人”？
武成侯府不能乱，铁衣不能轻动。
铁衣不轻动，那些宵小就不敢妄动。
没错，就算是自己被打到濒死，铁衣能不动就不动！自己打得越狠，越惨，那些宵小就会越忌惮。
铁衣们冷眼旁观自己血战就是最有力的宣示：武成侯一定能回来。
因为只要有半点回不来的可能，侯府上下就不可能眼睁睁看着唯一的世子冒险。
武成侯能回来，而且还能轻松地在星空之上注视着侯府。所以侯府上下才敢让唯一的世子以生死磨砺武道。
这是一步险棋，却不得不走。
毛霸霸渐渐有些焦虑。
他开始有些悔恨自己的高傲，高傲使得他很少向作为第一武夫的父亲讨教。
他开始憎恶自己的任性，任性使得他从未使过全力去习武。
第三次争锋，若是再拿不下这龙首大汉，只怕自己就要力竭败退了。
到时候除非真的死战，亦或者铁衣就不得不出手。一旦出手，若是有人铤而走险...他的心有些乱了，思绪开始起了连锁反应，不由越想越多。
都说武夫交锋凭借的就是气势，一口气势如破竹。
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
这并不是说只吸三口气，而是指气势，第一次出手便若雷霆，势如破竹直取敌首的气势。
而毛霸霸更是如此，往常交战，他便喜欢长吸一口气，然后便是一往直前，勇猛无比。
如今数次吐气吸气，自身气势不知不觉间已泄一半。再加上思绪混乱，胡思乱想之下，已有一大半颓势。
“不能输！”他咬牙切齿，目光渐渐凝聚。
他要打出武成侯府的威风，如此方可震慑暗中的宵小。
哪怕自己拼了命也要继续打，那样暗中窥视的眼睛才能知道：武成侯府依旧是那个侯府。
毛霸霸想起了后院的母亲与妹妹，想起了从小侍奉自己的家仆，以及身后的铁衣们。
侯府仆人本就不多，都是家生子，世代在府中侍奉，主仆之间感情绝不算浅。
而这些铁衣卫士从小于军营成长，从少年起便是侯府亲卫。
忠诚、善战。
同样地，武成侯府也是他们的家——他们有的在军营、侯府的时间远大过在家中的时间，有的甚至就是孤儿。
他们可以为侯府赴汤蹈火，毛霸霸也同样视他们为手足。
若是自己不敌，铁衣出手，倒是能拿下那妖皇圣裔，却怕暗中宵小恶向胆边生，不再窥探虚实便趁机作乱，若是府中有所伤亡，他会悔恨不已。
“那就拼上最后一拳！”
念及此处，他双拳交错，手指张开，缓缓捏了一个玄奥的拳印。
一时间周身灵气大转，他体内的灵力也疯狂涌动，内外灵气交融，气势竟硬生生拔高了一截。
“再来一拳！”他咬着牙心中想着。
“最后一拳。”
只见毛霸霸身躯舒展，气势磅礴，灵力震颤之下身上那碎裂的铠甲一块接着一块掉落，露出了里面深红的麒麟锦服。
那锦服也不知是浸染了鲜血还是原本就如此，红得格外深沉。
他浑身气血翻腾，天灵之上隐隐约约有狼烟精气迸发，俨然是将一门高明的武道神通练到了深处。
“气血运至商曲，灵气激之。”他心里默念，原本有些紧张的心也渐渐舒缓。
商曲穴乃是人体小腹中一个重要的穴位，乃是武道神通中气血循环的**。
他再次长长吸了一口气，将大量的气血运往商曲，然后商曲处的灵力渐渐激发，一急一缓，灵力激起气血，两相结合，一股强大的气势陡然升起。
气血与灵力抱团凝聚，你中有我，我中有你，运转间仿佛有几分太极的韵味。
“北斗真武！”他高声喝道，双拳挥斥，左拳打出化作灵龟之相，右拳打出化作腾蛇之相。
“真武大帝！”
“喝！”
气血灵力猛然震荡，灵龟、腾蛇交汇，一股远超平常的强大力量于体内爆发，他双手汇作，猛然打出，灵龟与腾蛇交缠着，太极之相转动，一个巨人的形象隐隐出现！
那巨大虚影渐渐凝实，从数尺猛然拔高到数丈，虚影披发横眉，一身金锁甲胄，按剑而立，身旁龟蛇相随...
真武大帝！
龟蛇交汇，这是道门圣地太极观的无上武道神通——真武拳印！
毛霸霸咬牙挥拳，一身灵力运转到了极致，体内气血汹涌，使得他体表一片潮红，好像被蒸熟了一般。
刺痛.
滚烫..
膨胀...
身体仿佛要被气血冲破，他咬着银牙，嘴角渗出一丝丝鲜血。
“最后一拳！”
龙首大汉被这骤然拔升的气势微微一惊。
不等毛霸霸凝聚拳力，他悍然出手。
不能再等，他感受到了这一拳的凶险。
先前的交锋，看似你来我往，龙首大汉看似也有些狼狈，但并未伤及根本，一身战力十存七八。
只是如今毛霸霸这一拳，他深深感受到了一阵心悸，一种接不下这一拳的心悸。
那龙首大汉瞬息即至，突进间他周身灵气蒸腾，竟翻滚成一阵阵云雾。
云从龙！
云中之中，一只巨大龙首探出，狠狠咬向毛霸霸。
毛霸霸只觉一阵强烈的灵力冲击袭来，随后便是一张腥臭庞大的巨嘴。
嘴里利齿如刀，恐怖无比。
他来不及凝聚全部拳力，双手一握，呈锤状，狠狠向龙首捶去。
那真武大帝虚影随之提剑斩下。
蛇龟相随，剑气如虹！
斩在龙首之上，炸出一阵刺耳的金铁之音，爆出一团团璀璨火光。
随剑而至的蛇龟顺势上前盘缠撕咬。
那龙首吃痛，惨叫一声，宛如惊雷。
周身云雾翻滚消散，一头长十数丈的龙兽从云雾中显现。
它扭动着身躯，显得痛苦而愤怒。
钢铁般的尾巴狠狠抽来，带着一道惊乍的破空声，那足以开山的一击拍打在灵龟身上。
炸开一团灵气。
然后它龙头一扭，露出利齿，随着缠绕在自己身上的灵蛇七寸之处狠狠咬下。
又是炸开一团灵气。
接着龙兽对着毛霸霸怒吼一声，一道金黄的如碗口大的雷霆呼啸射来，所过之处，皆成焦土。
“可恶啊啊啊！”
毛霸霸狂提一口气，右拳用力捏住，全身力量涌动，一身修为，尽在此拳！
雷霆呼啸，真武挥剑！
轰！
轰鸣声足足持续了十几个呼吸间。
漫天粉尘四溢。
死一般地安静。
四溢的尘埃中，两道身影慢慢浮现。
那名带头的铁衣默默扬了扬刀锋。
身后的铁衣不动神色地悄然往前挪动半步。
渐渐尘埃中的两道身影清晰起来。
那人立的身影扑通一声，单膝跪倒在了地上。
他衣衫破烂，身上多处化作焦黑，模样十分凄惨。
而那道巨大的身影一瞬间消失不见，再见了血喷大口已经落在了毛霸霸的头颅之上。
毛霸霸只觉一阵腥臭，脑中眩晕感一闪而逝。
回过神来，这腥臭味似乎持续得有些久？
他定睛一看......
那血喷大口正落在自己头颅之上，却并未完全落下。而那龙嘴之间，一柄莹白如玉的剑器落在其中，顶住了那龙兽的上下颚。
一滴腥臭的液体落在自己的脸上。
毛霸霸还未感到恶心，便压着身体的剧痛，右手一招，名刀绣麟便已落入手中。
他一刀劈去。
雷霆炸起，生死间爆发的力量掀着巨大的龙兽翻倒在地。
毛霸霸腾身一跃，跃到龙首上空，双手握刀，刀尖朝下，朝着一只阴冷的竖瞳拼了死命扎去。
刺破龙目，刺穿颅骨！
只是刀尖正好落到龙目之上时，那条钢鞭似的龙尾狠狠砸在他的后背。
炸开一团模糊的血肉。
毛霸霸冷笑一声，硬撑着堵回一口鲜血，他早有此准备。
拼着濒死也要扛下这一击。
刀尖只是稍稍停顿了一须臾，便如热刀切冻油般刺入那颗夹杂着惊惧的竖瞳之中。
迸射出的鲜血宛如喷泉，四射而出，淋在毛霸霸的身上。
龙兽吃痛，疯狂地扭曲着躯干。
已力竭的毛霸霸浑身乏力，被狠狠摔在远处。
他此时浑身鲜血，已然变成一个血人，也分不清是自己的还是那头龙兽的。
从龙兽撕咬，到他反击，再到刺破龙目......这诸次攻守易位，不过短短几息之内。
毛霸霸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他很想歇一会儿，但他不敢，他要清醒着，此刻的他，是侯府的支柱，他清醒着，就没有宵小胆敢出头。
只要那些宵小不趁乱群起攻之，侯府铁衣便足以应对其余变故。
至于那头龙兽，他已经不在意了。
从看到那柄剑器的时候，他就不在意了。
那是一柄令人心安的剑器。
它的主人就是那位令自己侧目的钟山剑客。
钟山云台峰嫡传，剑客楚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