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爸爸——
蔡晟靠在椅子上打盹,听到喊叫声,连忙跳到地上,不曾想,腿麻摔倒在地上。他顾不上自己,一下冲到床边,摸了摸弟弟的额头,确认不发烧。
冷风飒睁开眼睛,看到一边桌子上昏黄的灯光,自言自语,我醒了。我没死。
蔡晟的眼泪又下来了,有哥在,放心!如果有可能,哥哥想把你时刻带在身边,为你遮风挡雨,为你开路为你挡箭,护你周全!
冷风飒平躺着,脸色依然苍白,似乎还沉在噩梦中,他说,我梦见爸爸了,爸爸来看我了,我想回家。
你还什么回家,你的家门口被记者们堵得水泄不通,这两天你的电话都被打爆了,除了周力争,连韩国的朴圣衍、加拿大的JUSTINE都打越洋电话问是不是真的。你就在我这里好生养着,一直到复原,哪儿也不要去。蔡晟给冷风飒倒了一杯温水,送到弟弟嘴边。
冷风飒翻了个身,侧头向里,看着一面白墙壁,仍旧坚持,我想回家。
蔡晟这才明白弟弟是想回山城老家,也对,这么多年了工作严重透支健康,二十出头的弟弟神情举止越来越老大爷,连唯粉也说像三十几岁的人。出了这么严重的事情,公司也不好在催促什么,冷风飒得以安生静养。
蔡晟握住弟弟的手,你回去,我陪你。我还没去过山城呢,据说,那里蓝天白云嵩山巍巍,碧溪锁少林,天地之中武功第一,我倒是很想见识一下,是不是真的神奇。你二叔家不是开武校的吗,让他的弟子们为我们表演几个绝活。
没什么可看的,冷风飒声音极低,都是一些基本套路,你在电视上都看过。
电视上和亲眼见到的肯定不一样,就像我们演的警匪片能和真的……算了,蔡晟意识到了不妥,SaSa,现在凌晨零点,你再睡一会儿,天亮我们就出发。我订票,飞机?高铁?你们山城有直达的飞机吗?
到新郑,我们再打车回。冷风飒忽然坐了起来,现在就走吧,不睡了。
蔡晟按了弟弟几次,弟弟就是不睡。无奈之下,只好剪刀石头布,可是出惯了剪刀,一下被冷风飒的石头锤掉。蔡晟皱眉提醒冷风飒注意身体健康,冷风飒扯了扯嘴角,我是武术世家长大的,我会怕死吗?
蔡晟说,我去厨房做些吃的。冷风飒说不吃,就想回家,马上回,必须回,立刻回,一刻不停!蔡晟轻轻地唱起一支歌,亲爱的,别任性,你的眼睛再说我愿意等待一刻钟,唱着倒退着,闪进厨房,你等着,我马上弄好,披萨好不好?
不好!冷风飒耷拉着奶膘脸,太油腻,面食吧。
意面,黑椒牛柳、咖喱鸡块,还是番茄羊肉?蔡晟系上围裙,开冰箱,找食材。
番茄牛柳,冷风飒报饭,一小份。
就正常的吧,蔡晟很快地拿出几个冷藏袋,我吃焗饭,水煮牛肉,辣的你不能吃。
嗯,冷风飒躺下,睡了。迷迷糊糊地被拍醒,一大盘意面摆上了桌,冷风飒简单洗漱了一下,握着叉子看了看对面的那盒焗饭,哥,好不好吃?
你尝一尝,蔡晟用勺子挖了一勺饭,放在意面的盘子边,你尝一下,就着百香果水果茶,不会太辣。
冷风飒懵懂地瞪了蔡晟一眼,意思是当真?
蔡晟笑了笑,催促快吃。冷风飒拿起叉子,风卷残云,一盘意面一扫而空。蔡晟还剩半盒焗饭,他吃饭很细致,听到厨房里的流水声,加快了速度。冷风飒在洗刷碗筷,虽然蔡晟不愿自己洗碗,不过,目前的形势好像不太合适让弟弟干活。
蔡晟扒完饭,在洗碗池边说,让我来吧!
冷风飒抬起满是泡沫的手,拿过蔡晟的饭盒,你去歇会儿,这两天辛苦你了。蔡晟想着也是,打着哈欠,走开,听到冷风飒说,你……膝盖怎么了?
蔡晟俯身一看,破了一丁点皮,渗出一丝丝血,忙回答没事,自己用碘伏擦一下就好。冷风飒用流水冲着饭盒,嘱咐道,你小心点,注意骨骼,哥,毕竟比我大。
蔡晟撤到客厅,用棉签沾着碘伏抹了伤口,疼得龇牙咧嘴,弓着腿,躺到床上,搭着夏凉被,沉入梦乡。冷风飒走出来的时候,看到哥哥已经睡着,翻看自己的手机,找到了一个未接来电,是母亲的。上面是已接来电,姐姐的。他沉默了片刻,订了两张到郑州的飞机票,觉得不妥,又取消,打电话给经纪人丁宇。
丁宇是个夜猫子,正在深夜找灵感,做服装创意,接到电话,漫不经心地道,何必回老家?家里人可以来北京嘛,我能体谅你的痛苦,可是,你也休了三天假了。你知道一走,公司每天损失多少钱吗?
我给老总请过假了,七天假期,冷风飒咳嗽了一下,蔡晟帮我请的。
那……行吧,这件事对你刺激挺大的,对我们也是,大家都需要时间缓冲一下。你去吧,记得按时回来,代我向你家人问好。
冷风飒给康瑞打电话,听到的却是您拨打的电话暂时无法接通,请稍后再拨。接二连三地拨,依旧如此。
康瑞辞职了,吓的。蔡晟眯着眼,解答疑惑,小岩、大山还在,你的助理恐怕得另行寻人了。你的公司在好几个大网站挂了招聘启事,没有合适的人应聘。着急的话,我把朱宁给你。
你把朱宁给我,那你怎么办?冷风飒摇头,朱宁不是物品,不是你想给就给。
车,我找好了,一会儿到楼下接我们,蔡晟闭着眼睛,你收拾行李吧!反正衣服鞋子,我们都能换着穿,带两套洗漱用品就可以。
嗯。冷风飒不动声色地快速打包,不一会儿推出两个拉杆箱,看看表,时间尚早,两手放在脑后,靠在床头。
你为什么会被一个乔装打扮的骗子骗到小黑屋,你们还三个人?骗子和我很像吗?演技能得奥斯卡了,奥斯卡也不及骗子。蔡晟愤怒道,无耻!
晟哥,是我,是我眼拙,冷风飒坦诚道,我败给了自以为是目空一切,以为自己看到的就一定是真实的,我甚至觉得三个臭皮匠赛过诸葛亮,呵呵,就是自欺欺人。其实,我闻到了那个人身上的气味,潜意识觉得不对,又说不好,犹豫着被康瑞、大山赶上了车,在车里,那个人的声音真的可以以假乱真,比你的配音老师说的还像你,腔调动作微表情,和你是双生子……
你别说了,冷风飒,你这是给骗子打广告,蔡晟不满地反唇相讥。
我没有,晟哥,我是在陈述客观事实。冷风飒急着解释。
骗子进监狱了,蔡晟感叹说,不然,在娱乐圈定能创出一片天地,可惜平平无奇的配音天才为了一万块钱就把自己后半生给卖了。
是我们不懂吧,冷风飒幽幽道,活着就各种难受,可能他急着用钱。
还真是,听说这个从犯同伙善于模仿易容,人高马大,没怎么上过学,父母出车祸早早过世,家里只有一个年老的奶奶,蔡晟叹了口气,可惜了,不然……
我们去资助这位奶奶,好不好,晟哥,我们把老奶奶接过来,为她养老送终,冷风飒把自己和哥哥安排得明明白白。
晚了,蔡晟用手指蹭蹭鼻翼,出事之后很多人都对老人家讲,老人家不相信,有好事的给她看了抓捕画面,当天夜里老人家就上吊自杀了。村里人集资埋葬了老人,希望她在天之灵保佑她孙子弃恶从善、走回正道吧。
凌晨四点,朱宁开来的车子停在楼下。两人捂得严严实实,自己提着箱子,上了车,蔡晟当司机启动引擎。冷风飒技术挺好,看到哥哥在驾驶座上,乖乖地坐到副驾驶,哥,二百公里之后,我开。
二百公里,蔡晟不屑一顾,你哥我是血气方刚的少年人啊!想当年,我和同学自驾游,从水城一直开到西藏,全程都是我开,被封为公路狂徒。
哥你是速度与激情的代言人,冷风飒悄悄比了个心。
我收到了,SaSa,蔡晟用眼睛的余光看到了弟弟的敬意,坐好,一脚一百三十,感受一下,我的狂飙和你的有什么不同。
其实,蔡晟的驾驶技术不弱,他一向谦虚低调,处处让着冷风飒。冷风飒就像个小狮子,喜欢别人顺着他。两个人打架的时候,冷风飒总是炫耀自己的伤,说自己打哥哥,而蔡晟也说是的SaSa打我。
蔡晟对冷风飒就是一贯的包容、忍让,冷风飒就是一贯的傲娇、放肆。按照冷风飒的说法,两个人默契程度百分百,从不吵架,从不争执,从不红脸,从不生气,一见如故惺惺相惜。蔡晟就一直讲,我比冷风飒大六岁,这六年可不是白活的,他就一小孩。
回到山城,先到我父亲坟上看看,最近总是梦见他。冷风飒咳嗽着,多年不回去看他,他来梦里找我了。
嗯,好。蔡晟加快油门,冲向高速通道。三环、四环、五环,ETC自动扫描横杆抬起,一望无垠的绿树原野,巨型风车在田间摇动着三角形指针。冷风飒按下天窗,嗖嗖热风灌进来,把头发掀动像海藻在浪底乱舞。
同款狗啃刘海发型,同样在脑门上留一道豁口,小区门口的发型师一顿操作让两人从天上落入了凡间,幸亏高颜值撑着,不然这土得掉渣的造型,普罗大众肯定落到土里找也找不到。
孤独吗?晟哥,冷风飒摸了摸口袋,拽了一下衣角,重新坐正。
想抽烟?蔡晟瞟了一眼冷风飒,他眼睛近视,经过治疗效果一般,却不耽误开车,更不会忘记读取弟弟的心理。
在被铁链子锁着的时候,绝望到了极点,抽了一支软中华,冷风飒关了天窗,我录完节目接受采访到凌晨五点接着赶场,也没有想过抽烟。还不是因为我们单身,结婚之后就好了吧?
蔡晟瞧着冷风飒问得太天真,忍不住笑答,我父母不是灵魂伴侣,经常嚷嚷着人得自己拯救自己。不晓得你家怎样。曾经我以为人必须有爱情才能结婚,因为爱情两个人才能走到一起,事实证明并不是这样,我同学都在朋友圈晒孩子,几乎没有秀恩爱的。
晒孩子不是秀恩爱吗?孩子不是爱情的结晶?冷风飒找到哥哥话语不合逻辑之处,似笑非笑地望了一眼蔡晟,似乎有小小的得意。
孩子不是恩爱的见证啊!大哥,我该怎么给你讲,蔡晟深呼一口气,打了一把方向盘,超过一辆大货车。
就是年龄到了,家人一催,赶快相亲,相几个差不多就结婚了,孩子就出生了。我姐就是这样,我记得那一年,她二十八岁,在小县城博士毕业,鹤立鸡群。那一年,她相了没有十七八个,也有一二十个。
姐姐人才突出吧?蔡晟下推论。
清纯自然健康明丽,有点小胖,冷风飒说,以前她在学校和一个有妇之夫好过,对方送给她一辆车。才回到县城那会儿,那男的还给她打电话、寄东西,我妈说那个人还偷偷和我姐约会,在大街上被我姐的学生家长撞见过,说那男的长的还不错,挺有气质,就是成熟儒雅彬彬有礼。我妈说那男的离婚了还可以,可是人家不离,也不放弃我姐。
渣男!蔡晟吐槽。
也不算渣男,我姐挺欣赏他的才华,他也喜欢我姐,没有在合适的时间遇上吧!冷风飒慢条斯理地分析,那男的不知怎么就得了绝症了,我姐去医院看他,被他们家人骂了回来。他也打电话劝我姐,忘了他。姐夫和我姐一个单位,年龄相当,肌肉男,农村的,家里兄弟姐妹五六个。我姐一开始不同意,相了一圈,又同意了。哦,姐夫比我姐小五岁呢,我姐夫就常说我姐老牛吃嫩草,我姐就说他一个专升本的二流院校高攀她这个博士。
姐姐委屈了,蔡晟握着方向盘,直视远方。远方青黑色天空的轮廓逐渐发白,天地之间的凉意四散飘逸。
没有委屈,姐夫一米九一,占个大高个。我姐矮胖矮胖的,圆鼓鼓的,如果不是一肚子墨水很难嫁出去。我妈说姐夫脾气挺好,整天很乐呵,就知道拿死工资,不出去挣钱,很节省。我妈当着姐夫的面说过几次,被外甥威胁说不要婆婆才不说。冷风飒擦了擦脚上鞋子的尘灰,我妈憨厚直率,你见了就知道了。我不想听她的家长里短,不跟她说心里话,只是给钱。这样,大家都开心。
唉,叔叔活着就好了!蔡晟相信,有的人死了他还活着,冷风飒所有的精神力量来源都是他的父亲,现在还是,将来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