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睡到自然醒的苏绾,看着紧紧抱着她的朱文婷,心跳加快。每次,心情再差,只要看到朱文婷,嘴角就会自然而然的向上一个角度。或许,这就是喜欢一个人的表现吧,看到你就想笑,心情美的冒泡泡。她控制不住的轻轻在朱文婷唇上吻了一下,却不小心把她吵醒了。朱文婷看着苏绾,一把紧紧地把她拥入怀中。两人一番卿卿我我,不得不起床。
今天苏绾决定带朱文婷回自己的老家,她的出生地是在农村。在镇的南面,离现在住的地方约十公里,有点偏僻。公交车到站,两人下车,映入朱文婷眼帘的是一个变电站,和旁边并不大看似有点破旧的村庄。苏绾牵着她的手过马路,边走边说:“这是我出生的地方,从小在这里长大,以前这条河是活水,两头都通,水质也很干净。小时候的我们,都是在河里洗衣做饭淘米。后来地方招商引资,旁边建了一个高尔夫球场,直接把河的西面用土填掉了,这河就变成一条死水河。从此,河水不再清澈,到处都是垃圾。”说着,苏绾指着那个高尔夫球场,继续说道:“你看,就是那个球场,现在里面还造了很多别墅,专供有钱人来休闲度假的。小时候放学后,经过这里,总喜欢坐在路边看他们打高尔夫球。虽然他们每次一杆下去,我连球影子都看不到,可依然喜欢坐在这里看他们打球,看夕阳落下。”
朱文婷安静的听着苏绾讲述她小时候的事情,这个话不多的女孩,说起自己的家乡和童年,就能侃侃而谈。朱文婷跟着苏绾进入村庄,路面是一条水泥路,或许时间有点长了,有些路面的水泥已经脱落,坑坑洼洼的。这个村的房子结构都是类似,都是统一的江南建筑风格,白墙黛瓦,门庭朝南。走了约10分钟左右,苏绾停了下来,转头对朱文婷说:“到了,这就是我家。”朱文婷一眼望去,里面有一个院子,院子里建了很多间并排的小屋,屋檐下还晾着各种各样的衣服。门口坐着一位老人,她身着藏青色的斜襟并带有绣花的上衣,黑色的裤子,头上有一个三角包,应该也是苏城一些地方老人常见的包头。老人见到苏绾,开心的站了起来,用当地方言问道:“妹妹,内几时辰光过来咯?”苏绾也用方言回答着。老人跟着他们进了一楼的客厅,苏绾和老人家用方言有一搭没一搭的聊了约摸十几分钟,老人才离开,又坐回了门口。
朱文婷猜想,这应该就是苏绾的奶奶了。
奶奶离开客厅后,苏绾就抱住了朱文婷,糯糯的说道:“和奶奶聊天,只能讲方言,冷落你了,对不起哦。”
朱文婷一只手搂着她的腰,一只手摸着她的头,不以为然的说道:“说什么呢,我说过不要和我说对不起。”
苏绾把头搁在朱文婷的肩膀上,轻声说道:“小时候,爸爸妈妈做运输生意,总是不在家里,我是和爷爷奶奶一起长大的。堂哥家也是做运输生意的,所以堂哥堂姐也是和爷爷奶奶一起长大的。我们三个孩子,都是跟着爷爷奶奶的。不过我总是往外婆家跑,因为外婆家总是有好吃的。每次放学回来肚子饿了,就去外婆家,外婆会给我盛满满一碗饭,夹好多菜给我。我爷爷奶奶重男轻女,对堂哥堂姐比较好,对我……”苏绾停了下来,没有继续说,朱文婷一句话都没说,静静的抱着她。苏绾情绪平复后,继续说道:“小时候,爷爷奶奶不喜欢我。我的小学离家走路约二十分钟。下雨的时候,别的同学都是爷爷奶奶来送饭的,只有我没有,要吃饭,只有两种方法,要么冒雨自己回家,要么等我堂姐回家吃完饭后再带给我。记得有一次,回家肚子饿了,想要吃饭,正好堂哥也饿了,奶奶就给我和堂哥各盛了一碗饭。我的米饭上就一点蔬菜,我就端着饭出去吃了。过了几分钟堂哥也出来,我看到堂哥的碗里有一条鲫鱼,那时候不懂,哭着闹着要吃鱼。奶奶就对堂哥说,叫你在里面吃你不吃,偏偏要出来。”苏绾又停了下来,手上更用力的抱着朱文婷,她把连埋在朱文婷的脖子里,继续说道:“那时候我不懂事,现在回想起来,我是不会要那条鱼吃的。后来长大一些,爸妈再忙,我都是自己在家做饭。有一次,忘记带钥匙,爸妈又没下班,我就在家门口坐着一直等他们。天渐渐黑了下来,奶奶端了一碗饭给我,我没有接。奶奶说我不懂事,文婷,我是真的不懂事吗?这些事一直在我心里,很多年很多年了,我从来没有和爸爸妈妈说过,我怕他们出门在外担心我,怕他们心里不好受,也没和其他任何人说过。现在奶奶年纪大了,也就过去了。”说完,苏绾看着朱文婷,笑了起来。
朱文婷看着笑起来很无邪的苏绾,内心又软了下来。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故事,都有不能诉说的往事。心存善良,就会春暖花开。而她的苏绾,就是一个内心纯真,善良单纯的孩子。她可以把自己的委屈隐忍十几年,不向任何人诉说,包括父母,这是多么不易。纯真的外表下,有一颗强大的内心。原来,他们是同一类人。
朱文婷越来越觉得,这个孩子选择法律专业,以后做一名律师是对的。做任何事情思维清晰,有计划,能隐忍,又善良。都说情人眼里出西施,可在朱文婷眼里,觉得会出一个大律师。
苏绾带着朱文婷来到屋后,屋后种了很多蔬菜,放眼望去,还有大片的菜地,还能看到偶尔几个人在地里忙。苏绾拉着朱文婷往前走,指着一块空地说,你猜这块地是我们可以使用的吗?朱文婷是个聪明人,如果能使用,苏绾绝对不会问她,可她估计说道:“看这块地,应该不属于宅基证上的面积,但是按照农村的约定成俗,谁家宅基地后面的地,谁使用。”
苏绾笑着答道:“非也非也,文婷,这块地我家不能用,也不会用。这个事情要推溯到我太爷爷辈了。”
“嗯?作为法律系的学生,我很想听听这个事情,能告诉我吗?”朱文婷问道。
“其实很简单的事情,我太爷爷辈的时候,后面还没开发,这一大片都是土地。随着社会发展,大家都造起了楼房,建起了院子,本应该是一件皆大欢喜的事情。可是,再好的太平盛世,总有几个唯恐天下不乱之人。我们村有一户居民,想建停车场,可是自己宅基地又不能建,就找到我爸妈,说这块地,是以前太爷爷那辈时候的自留地,属于他们的。”
“还有这种人?自留地也不能建停车场啊,不能改变改变土地使用性质。”朱文婷说道。
“嗯,所以就这么空着了,他们也不能停车,我家也不稀罕用。这不,荒草丛生。”苏绾笑着回答。
“绾,你为什么学法律?”朱文婷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想问这个问题,可她又隐约觉得这和苏绾的成长经历有一定的联系。这个看似纯良的孩子,父母朴实无华的孩子,这些年的经历也不一定是一帆风顺吧。可能只是一些小事,可往往一些小事,却能影响人的一辈子。
“嗯?怎么想到问这个了?”苏绾嘴角漏出淡淡的苦涩。
“你是我的女孩,我喜欢你,我想知道你的过往,想了解你。”朱文婷说的时候她的心有点疼,隐隐约约,只因那一抹苦涩又无奈的笑容。
“初中的时候,增加了政治课,发现自己特别喜欢上政治课。后来渐渐喜欢上了法律,最初就是喜欢看法制频道的节目,到了初三,就更加坚定要要成为一名优秀的律师。”苏绾抬头深呼吸。
“就是因为爱好?”朱文婷轻声问道。
苏绾低头不语。
“不想说就不说了,我不问了。”朱文婷道歉道。
“我也不许你和我道歉。”苏绾说道:“不是我不想说,我是在酝酿开场白。”苏绾牵着朱文婷的手,慢慢的朝着村后的小路走去。
“文婷,你回头看我家的楼房,发现了什么?”苏绾问道。
“和旁边一家是并排的?”朱文婷答道。
“不对。”苏绾说,“继续看,仔细看。”
“好像比别人家要小一点。”朱文婷仔细的看了一遍后说道。
“恭喜你,答对了。”苏绾沿着小路继续往前走。“这房子是在我11岁的时候造的,隔壁是伯伯伯母家,就是我刚才说到的堂哥堂姐家。这个宅基地是太爷爷留下来的。在那时,五间房的宅基地算是很大的,而爷爷又是独子,五间房于爷爷而言,够多了,毕竟别人家都是三间。”苏绾边走边说,带着朱文婷来到了屋后的天桥,这个天桥横跨高速。小时候,苏绾只要不开心,就会从镇上跑到天桥来,一坐就是半天,看蓝天白云,看飞奔急驰的汽车。
“爷爷生了两个儿子,让两个儿子分五间房,就不够了。当年堂哥到了结婚年龄,伯伯他们急着造楼房。因为并排一家只有两间半的房子,当时伯伯就和爸爸谈了好久,最后双方达成协议,我们造在前面,他们造在后面。前后距离缩小了,院子没有这么大了,但是至少一家都是五间房了。”苏绾顿了顿继续说道,“为此,伯伯和爸爸签订了协议,白纸黑字签字按了手印。本来以为这件事就这么结束了,可谁知,第二天伯伯他们一家就反悔了。还叫来了爸爸的几个伯父,姑姑姑妈,还有爷爷奶奶。当时他们都站在伯伯那边,觉得伯伯是长子,房子不能在后面。更甚的是,爷爷当场让爸爸滚。”苏绾忍不住掉下了眼泪,“爷爷说,生个女孩,早晚出嫁,要这么大的房子干嘛。他们一个个让我们把房子早在后面,爸爸始终没同意,最后就变成了并排而造了。”苏绾说着抱住了朱文婷,在她的怀里无声的留着眼泪。
“文婷,你知道吗?那个时候我已经懂事了,看到我爷爷让我爸爸滚的时候,听到他说生女孩无用的时候,看到那些长辈面目的时候,我真的恨他们。只怪自己无力保护父母。我看到伯伯当场撕毁协议,我就发誓要做一名律师。”顿了顿苏绾继续说道:“爸爸的那些叔叔伯伯,从那件事之后,我看到他们就再也没有称呼过他们。”
朱文婷心里一颤,轻声问道:“11岁到现在,都没叫过他们吗?”
“没有,应该永远都不会再叫他们了。”苏绾坚定的回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