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雨损风碎
冷无月心中潮起潮落,话语哽在喉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这人,心思如此缜密,且早已识破了自己的身份,又怎会不知道他心中所想!
心中念头转过百千回,他定了定神,看向南宫桀,沉声道,“就算你知道,又能奈何得了我么?”
南宫桀冷眼一睨他身后的人影,又自苑中树影深处略略瞥了一眼,冷笑道,“我确实不能拿你怎样,十六卫,几百狼战士,想必,紫城所有的战力都集中在这里了吧,看来,你是打算将我们一举歼灭啊,只是……”他厉色一扫,“你想舍弃紫城么?”
冷无月浑身一僵,待了解他话中含义时,眸中顿时怒火迸射,右手一扬,一道紫光幻化成一剑,冷风疾过,剑尖直抵南宫桀的喉间。
“说,你对紫城做了什么?”眸中含血,刃泛冷光,风如利剑刮过,他的脸暗魅如地狱修罗。
“不做什么。”他神情如常,嘴角噙着笑意,仿佛抵在他喉间的不是锋刃而是一抹微风,“只是,碧城两百月轻骑偶然路过贵地,进去做做客罢了。”
“月轻骑?”冷无月一怔,心中蓦地一沉,竟然是碧城最引以为豪的狼战士月轻骑,而且居然有两百人这么多?
缓缓将剑尖收离,他看向南宫桀,苦笑道,“说吧,你的条件是什么?”
这场战,从一开始,他就输了。
将紫城中有大部分的战力调往南宫堡,只为一举将他歼灭,将月之一族归于暗之一族,为了此计,他不惜高价购进毒药,不惜以身换貌,藏身在他的眼皮底下。
却没料到,他不但解了毒,还让两百月轻骑偷偷潜入紫城,挟人质以令他,如今城中多数都是妇孺,只有少数持有战力,不要说两百月轻骑,就算只有几十一百,他们也绝对不是对手。
就连寄悠,那个温和淡然的女子,也嫁于他……
他,是一败涂地啊……
风,越来越大,夜,越来越冷。
他低头,灯光下树影幢幢,无声苦笑,是该放手了,无论是这场一直持续的战阵,抑或是她,他都应该放手了。
南宫桀看了他一眼,开口道,“只要你退回紫城,并承诺从此以后再不与我们为敌,那么,我便还你紫城。”
冷无月猛地抬头,“只是这样?”
素来冰冷无情的南宫桀,怎么会如此简单就放过他,他不是一直都很想将暗之一族收归旗下么,而这一次,正是绝佳的机会,他怎么会那么轻易……
南宫桀抿唇,手下意识的攥紧成拳,“悠儿说过,若你放手,便不得伤你,以及,你的紫城。”
浅吸一口气,他轻甩衣袖,侧过身。
不得伤他,不得伤他……当他将冷无月假扮成南宫辰之事告知她时,她只是说,若有一天真相揭开,他肯放手不再争,那么,他就不能伤他。
他不敢去想她这句话的背后有着什么心思,存着什么样的情。他只知道他的心酸意撩拨,辣得呛人。
他,其实也不坏。这,便是悠儿的理由。
而他,看着她清亮如泉的眼眸,只得默然的点点头。
“是她……”冷无月低喃,唇角,泛起一抹苦笑。
竟然是她救了他,而南宫桀,也因为她一句话,居然就这样放过了他。
眸中之火渐渐淡灭,嘴角亦松,他轻轻垂手,转过身,对着身后众人说道,“我们走吧。”
众人默然低头,紫城落在对方的手上,他们还有什么好挣扎的,还是回去吧,暗之一族建立起来的城,那是他们长久以来的家,怎么可以说舍弃就舍弃。
苍苍丛木,冰天雪地,万籁俱寂,空地上明明站着这么多人,却丝毫不闻人声,只有风凛冽,雨仍洒,杳无生气。
他站着,他背道而驰,这么多年来,两族之间明争暗斗,可是一切,都在今天划下句号,从此,他们便是井水与河水,界线划清,再无瓜葛。
就连那个嫣然淡笑的女子,也从此退出他的生命之外。
转身,启步,便是从这里,就此放手。
纵然心里,千遍万遍想要回头,想要看一眼她,想要将她拥在怀里,想要将她深深烙印在心上,永生,都不相忘。
“少主……怎能这样就认输了呢,你若是这般窝囊,可是会令我相当伤脑筋啊。”林子里响起一阵宛如鬼魅的声调。
冷无月脸色顿变!
一个紫衣男子从黑暗的林子里走了出来,俊美的脸上,挂着一抹妖异的笑容,一双眼眸,幽深滚亮,宛若夜空灿星,闪着兴奋的光芒,一刹那,就刺痛了众人的眼。
而更刺目的,是他手上的匕首,以及,锋刃下的女子苍白的脸色。
一滴,两滴……雨落在刃上,青光乍现,寒气逼人。
仿佛自悬崖边上狠狠坠落,东风凛冽,刺骨的寒,撕扯着灵魂,分割着心脏。
南宫桀心中大骇,顾不得细想,飞快结印在手,直指丝竹。
唇角轻轻勾起,丝竹忽地停步不前,手腕轻动,匕上锋刃直逼女子纤细的颈项,眼眸,冷冷的盯着眼前的两个男子。
“如果不怕你的娘子香消玉殒,那么你可以试着动一下。”他笑,笑声漫过林子,阴森冰冷。
冷无月死死的盯住他,又看了一眼被他劫持在手的苏寄悠,双眼赤红,“丝竹!”
“少主,何必发这么大的火?南宫桀的娘子在我们手上,这不是对我们很有利么?”阴测测的笑声回荡在夜空下,恍如鬼魅,“还是说,你也看上这个女人了?少主……”最后两个字说得极慢,仿佛含着无比的怨恨。
冷无月捏住拳头,手背青筋凸起,“你这是什么意思?”
“嘿嘿,这意思不是很明白么?”瞟了一眼脸色铁青的南宫桀,他吃吃的笑道,“他的女人在我们手中,还怕他不乖乖就范么?”
“是谁叫你将她抓来的,是谁叫你擅作主张?”冷无月恨恨的咬着牙,“放开她,我以暗之一族主人的身份命令你放开她。”
“放开她?这么好的人质,我为什么要放开?”他哈哈一笑,脸上浮现几分狰狞的模样,“怎么样,被人背叛的滋味不错吧,这一天,我可是等了很久啊。”
冷无月表情有些松动,“你还在计较当年那件事?”
“计较?”冰冷的声音里带着点沙哑,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来,“我怎能不计较,父亲被你害死,母亲含恨而终,你说,我应不应该计较?”
冷无月盯着他,微微一叹,“你父亲的死,是他妄想夺取狼王之位,是他咎由自取,至于你的母亲,助纣为虐,我原本也无意杀她,毕竟,她怎么说也是我的姨娘,我已经放过她了,是她自己想不开,寻了短见……”
丝竹冷冷一笑,“想不开?若不是你杀了我父亲,她会想不开?还有,当年你年幼无知,根本不能担得大任,我父亲篡位又有何错?你既是如此无情,为何当初不将我也一并杀了,斩草除根,这样,你也就不会有今天!”
冷无月平静的迎上他阴冷的目光,冷冷道,“我是后悔了,早知有今天,当初就不该留下你这个祸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