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几个月之前,可从来没想过这句话会应在自己身上,虽然他早该死了,二十年前就该死了。
“我死不足惜,但我唯一放不下的就是璃儿。”黄爵说完,忽然伸手再次握住了雪地红莲。
雪地红莲发出妖异的光芒,贪婪的吸收着触碰它的一切。
“啊……”黄爵面容扭曲惨叫起来,他感觉自己握住了一个无底洞,不只是他的真气和那看不见摸不着的生命力,还有他的鲜血和肌肉,一切都在被这可怕的无底洞剥离,吸收。
血雾从他青筋凸起的手中爆出,黄爵痛苦的低声吼叫着,状若疯狂的野兽,短短片刻他握住雪地红莲的手臂已筋脉寸断,血肉模糊。
“不,不,师父——”白陆大喊着向前想要阻止,他此前虽然不知雪地红莲的可怕,但看着眼前一幕便都明白了。
“嗖。”淡黄色细芒一闪而过,白陆前扑的身子就这样诡异的定住,再也不动。
“快停下,师父。”白陆惊恐的大喊。
对于白陆的呼喊,黄爵置若罔闻,手中仍旧紧紧握着雪地红莲,不曾松动哪怕一分。
“我们还有其他选择。”白陆痛苦的说。
“不,没……没有时间了。”黄爵断断续续的说,剧痛让他浑身都在哆嗦。
“它已经开始枯萎了,等不到离开雪原了。”黄爵紧紧的盯着手中渐渐变得晶莹剔透的雪地红莲,眼中带着无尽的温柔与思念,这是他的女儿生的希望。
慢慢的他感觉不到疼痛了,他已经苍老得头昏眼花,浑身只剩皮包骨了,但他的精神此刻却无比的亢奋。
“阿月!”黄爵惊喜的看着面前的女子,她一头黑发挽在身后,温婉可人,就像是一朵含苞待放的映月花,美得让人心醉。
女子白衣飘飘,只是浅笑的看着他。
“我对不起你,我没做到,我答应过你的,我……我没保护好璃儿,我……我……”黄爵激动得语无伦次,仿佛回到了年少时候,他们的初识,那时,青涩的他也是这般模样。
“我好想你。”终于,他稍微冷静了下来,颤抖着伸手想要去触碰那美丽的容颜。
但伸手到半空中却又停下了,他笑得开心:“不过没关系,我马上就能去陪你了,你放心,璃儿有小白照顾,她一定会幸福的。”
说着他又想到了那时。
——
“阿月,你在写什么?”
“没什么,啊!不许偷看!”
“交刀剪碎琉璃碧,映月无言……”
“都说了不许偷看了!”
“……阿月。”
“……我不许你露出这种表情,我要你开开心心的。”
“放心,我一定会治好你的病的,一切都会……。”
“不,你做的够多了,我已经很幸福了,现在我要你答应我,无论未来如何,你一定要每天都开心的活着。”
“好,我一定会开心的活着……阿月……”
——
“璃儿就交给你了。”最后的最后,满头白发的女子靠在他怀里说,带着浅浅微笑,永远的闭上了眼睛。
他泣不成声。
“璃儿就交给你了。”苍老的像是恶鬼的黄爵喃喃自语,说完一头栽在地上,咽下了最后一口气,满头白发铺散着盖住了他骷髅般的脸。
“师父!”白陆终于解开了禁锢,扑着爬到黄爵的身边。
他轻轻的摇晃着黄爵的身体,立刻发现了他身体的异常,他的骨头疏松得超乎想象,仅仅是如此轻微的触碰就被他弄断了几根。
白陆看着那株晶莹剔透的雪地红莲,明白一切都晚了。
他小心翼翼的将雪地红莲从黄爵手中取下,尽管他已经十分注意,但这轻柔的动作还是将黄爵的手指弄碎了。
白陆还未来得及悲伤,变故又生。
伴随着沉闷的撞击声,整座山都开始震动起来,他惊慌的将雪地红莲藏在胸前,抬头四顾,不知又发生什么了。
又是一声巨响,山洞顶部开始有碎石和沙土掉落,一声,一声,又一声,似战鼓,似雷鸣,终于山洞顶部出现了裂痕,然后在下一声巨响中裂开了无数条粗大的裂缝。
凶兽大风那魔鬼般的叫声,隐约传来。
一块磨盘大的巨石掉落,砸在黄爵干枯的身体之上,将他半边身体砸的粉碎。
没想到,堂堂黄雀帮主,秋水黄雀,风光一时,却落得如此下场,连尸首都难以保全,也许是报应吧。
白陆抬手以袖口拭去泪痕,最后深深的看了一眼黄爵破碎的尸体,再无牵挂。
他转身飞掠,身后巨石滚滚,埋葬着可怜可恨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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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雪狂舞,天地苍茫。
一只壮硕的雪兔疾风般在雪地掠过,留下深浅不一的脚印,立刻被狂暴的风雪掩盖。
凄厉的叫声似哭非哭,隐约从慌张的雪兔身后传来,巨大的阴影在雪雾中快速接近。
雪兔之上拥挤的坐着俩人,黑发迎风怒舞,脸上满是雪沫,不是秦艽和小葵,还能是谁?
秦艽此时正暗道倒霉,他拉着小葵紧随天幽等人身后出来,没想到这杂毛鸟不知是瞎了眼还是本来就蠢,竟没有去追拿着五彩石的天幽,反而呱呱乱叫的追着他们而来。
看来凶兽大多脑子不好使的传言也不是空穴来风。
幸而在危急时刻,他眼尖的发现了一头离群的雪兔,这才没有立刻葬身鸟腹。
这雪兔跑得倒是快,踏风踩雪,也许是它也感到了小命受到威胁,一时间竟将大风远远的甩到了身后。
大风紧追不舍,忽的叫声陡然急切狂暴起来,伴随着轰然巨响,雪地上厚厚的一层积雪竟仿佛被掀起来一般,蓦地卷成一道十来丈高的巨大雪墙。
雪浪滔滔,层叠翻滚,劈头盖脑的便向着疾跑的雪兔轰塌奔卷。
秦艽闻声回头,面对着声势浩大的雪墙,反而冷静了下来。
他看了一眼怀中的小葵,小葵则沉默的看着前方,看似镇定,但颤抖的双手却暴露了她此时心中的害怕和无助。
他忽的回想起之前的那次雪崩,身后的雪墙也是差不多这么的高,这么的凶猛,身边的人同样是那个女子,但他却再也不会坐以待毙了。